落花

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

紅顏棄軒冕,白首臥鬆雲。

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詩文翻譯

我敬重孟先生的莊重瀟灑,

他為人高尚風流倜儻聞名天下。

少年時鄙視功名不愛官冕車馬,

高齡白首又歸隱山林摒棄塵雜。

明月夜常常飲酒醉得非凡高雅,

他不事君王迷戀花草胸懷豁達。

高山似的品格怎麼能仰望著他?

只在此揖敬他芬芳的道德光華!

注釋

孟夫子:指孟浩然。夫子,一般的尊稱。

風流:古人以風流讚美文人,主要是指有文采,善詞章,風度瀟灑,不鑽營苟且等。王士源《孟浩然集序》說孟“骨貌淑清,風神散朗,救患釋紛,以立義表。灌蔬藝竹,以全高尚。”

紅顏句:意謂從青年時代起就對軒冕榮華(仕宦)不感興趣。

白首:白頭,指老年。

醉月句:月下醉飲。中聖:“中聖人”的簡稱,即醉酒。曹魏時徐邈喜歡喝酒,稱酒清者為聖人,酒濁者為賢人。中:讀去聲,動詞,“中暑”、“中毒”之“中”,此為飲清酒而醉,故曰中聖。

迷花:迷戀花草,此指陶醉於自然美景。事君:侍奉皇帝。

高山:言孟品格高尚,令人敬仰。

徒此揖清芬:只有在此向您清高的人品致敬了。

創作背景

此詩大致寫在李白寓居湖北安陸時期(727~736),此時他常往來於襄漢一帶,與比他長十二歲的孟浩然結下了深厚友誼。

詩文賞析

李白的律詩,不屑為格律所拘束,而是追求古體的自然流走之勢,直抒胸臆,透出一股飄逸之氣。李白與孟浩然的友誼是詩壇上的一段佳話。二人彼此結識,固然不乏飲酒唱和、攜手邀遊的樂趣,但是至為重要的,則是在追求情感的和諧一致,尋求靈性飄逸的同伴和知音。史載孟浩然曾隱鹿門山,年四十餘客遊京師,終以“當路無人”,還歸故園。而李白竟亦有類似的經歷。他少隱岷山,又隱徂徠山.後被玄宗召至京師,供奉翰林。終因小人讒毀,被賜金放還。的確,笑傲王侯,巨集放飄然,邈然有超世之心,這便是兩位著名詩人成為知交的根本原因。這首詩就是二人友誼的見證。

首先看其章法結構。首聯即點題,揭出“吾愛”二字,親切摯懇,言由心出,一片真情掩蔽全篇,抒發了對孟浩然的欽敬愛慕之情。“孟夫子”,點出所愛之人,扣緊題目。孟浩然比李白長十二歲,年歲既長,襟懷磊落,生性瀟灑,詩才又特出,自然令李白仰慕欽敬,所以才以“夫子”相稱。“夫子”非章句腐儒,那是作者鄙夷不恥的。這是對孟浩然倜儻曠放生涯的讚譽,果然,下面使補充道:“風流天下聞”。一個“愛”字是貫串全詩的抒情線索。“風流”指浩然瀟灑清遠的風度人品和超然不凡的文學才華。這一聯提綱挈領,總攝全詩。到底如何風流,就要看中間二聯的筆墨了。

中二聯好似一幅高人隱逸圖,勾勒出一個高臥林泉、風流自賞的詩人形象。作者集中筆墨刻畫這位儒雅悠閒的“孟夫子”形象:“紅顏棄軒冕,白首臥鬆雲”。“紅顏”對“白首”,當是概括了孟浩然漫長的人生旅程,“軒冕”對“鬆雲”,則象徵著仕途與隱遁,象徵著富貴與淡泊.前者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一邊是達官貴人的車馬冠服,一邊是高人隱士的松風白雲,浩然寧棄仕途而取隱遁,通過這一棄一取的對比,突出了他的高風亮節。“白首”句著一“臥”字,活畫出人物風神散朗、寄情山水的高致。如果說頷聯是從縱的方面寫浩然的生平,那麼頸聯則是在橫的方面寫他的隱居生活。在皓月當空的清宵,他把酒臨風,往往至於沉醉,有時則於繁花叢中,流連忘返。頷聯採取由反而正的寫法,即由棄而取,頸聯則自正及反,由隱居寫到不事君。縱橫正反,筆姿靈活。

中二聯是在形象描寫中蘊含敬愛之情,尾聯則又回到了直接抒情,感情進一步昇華。浩然不慕榮利、自甘淡泊的品格已寫得如此充分,在此基礎上將抒情加深加濃,推向高潮,就十分自然,如水到渠成。仰望高山的形象使敬慕之情具體化了,但這座山太巍峨了,因而有“安可仰”之嘆,只能在此向他純潔芳馨的品格拜揖。這樣寫比一般地寫仰望又翻進了一層,是更高意義上的崇仰,詩就在這樣的讚語中結束。

其次詩在語言上也有自然古樸的特色。首聯看似平常,但格調高古,蕭散簡遠。它以一種舒展的唱嘆語調來表達詩人的敬慕之情,自有一種風神飄逸之致,疏朗古樸之風。尾聯也具有同樣風調。中二聯不斤斤於對偶聲律,對偶自然流走,全無板滯之病。謝榛《四溟詩話》曾謂,“紅顏”句與“迷花”句,“兩聯意頗相似”,其中運用“互體”,耐人尋味:“棄軒冕”、“臥鬆雲”是一個事情的兩個方面。這樣寫,在自然流走之中又增加了搖曳錯落之美。詩中用典,融化自然,不見斧鑿痕跡。如“中聖”用曹魏時徐邈的故事,他喜歡喝酒,將清酒叫作聖人,濁酒叫作賢人,“中聖”就是喝醉酒之意,與“事君”構成巧妙的對偶。“高山”一句用了《詩經·小雅·車舝》中“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典故,後來司馬遷又在《孔子世家》中用來讚美孔子。這裡既是用典,又是形象描寫,即使不知其出處,也仍能欣賞其形象與詩情之美。而整個詩的結構採用抒情——描寫——抒情的方式。開頭提出“吾愛”之意,自然地過渡到描寫,揭出“可愛”之處,最後歸結到“敬愛”。依感情的自然流淌結撰成篇,所以像行雲流水般舒捲自如,表現出詩人率真自然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