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子·倚危亭

裁剪冰綃,輕疊數重,淡著胭脂勻注。新樣靚妝,豔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愁苦。閒院落淒涼,幾番春暮。(閒院 一作:問院)

憑寄離恨重重,者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裡、有時曾去。無據,和夢也新來不做。

詩文翻譯

剪裁好白色的絲綢,輕輕疊成數層,又將淡淡的胭脂均勻的塗抹,時髦的漂亮衣服,豔麗的色彩融入四溢的清香,簡直羞殺了天上的蕊珠宮的仙女。紅顏易凋零,更何況,經歷了多少無情的風雨 ,面對愁苦的情景,扣問淒涼的院落,還要經受幾番春暮。

誰幫我寄去重重的離愁,這雙飛的燕子哪裡懂得人間的苦痛。天遙地遠,萬水千山阻隔,哪裡知道故園今在何處?只有在夢中有時曾去。就連夢也難做成,因我痛苦的徹夜難眠。

注釋

宴山亭:詞牌名。一作《燕山亭》。與《山亭宴》無涉。以宋徽宋趙佶詞為準。雙片九十九字。上片十一句五仄韻,下片十句五仄韻。上片第八句為上三下四句式。第九句二字,多為感嘆詞語,第十句首字領格,引領兩個四言句。下片第二句首字領格。下片第八句為上三下四句式。下片第九句多為感嘆詞語。第十句為上三下四句式。此調有宋徽宋、毛圱、王之道、張雨諸詞可校。

冰綃:潔白的絲綢,比喻花瓣。

胭脂:原文“燕脂”,通假字。

靚(jìng)裝:美麗的妝飾。

蕊珠宮女:指仙女。蕊珠,道家指天上仙宮。

憑寄:憑誰寄,託誰寄。

者:同“這”。

無據:不知何故。

和:連。

創作背景

此詞是宋徽宗趙佶於1127年覆國後與其子欽宗趙桓被金兵擄往北方五國城時途中,途中見杏花而託物興感而作,是作者身世遭遇的悲慘寫照。

詩文賞析

詞通過寫杏花的凋零,藉以哀傷自己悲苦無告、橫遭摧殘的命運。詞之上片先以細膩的筆觸工筆、描繪杏花,外形而及神態,勾勒出一幅絢麗的杏花圖。近寫、細寫杏花,是對一朵朵杏花的形態、色澤的具體形容。杏花的瓣兒好似一疊疊冰清玉潔的縑綢,經過巧手裁剪出重重花瓣,又逐步勻稱地暈染上淺淡的胭脂。朵朵花兒都是那樣精美絕倫地呈現人們眼前。“新樣”三句,先以杏花比擬為裝束入時而勻施粉黛的美人,她容顏光豔照人,散發出陣陣暖香,勝過天上蕊珠宮裡的仙女。“羞殺”兩字,是說連天上仙女看見她都要自愧不如,由此進一步襯托出杏花的形態、色澤和芳香都是不同於凡俗之花,也充分表現了杏花盛放時的動人景象。

以下筆鋒突轉,描寫杏花遭到風雨摧殘後的黯淡場景。春日絢麗非常,正如柳永《木蘭花慢》中所云:“正豔杏燒林,緗桃繡野,芳景如屏。”但為時不久就逐漸凋謝,又經受不住料峭春寒和無情風雨的摧殘,終於花落枝空;更可嘆的是暮春之時,庭院無人,美景已隨春光逝去,顯得那樣淒涼冷寂。這裡不僅是憐惜杏花,而且也兼以自憐。試想作者以帝王之尊,降為階下之囚,流徙至千里之外,其心情之愁苦非筆墨所能形容,杏花的爛漫和易得凋零引起他的,種種感慨和聯想,往事和現實交雜一起,使他感到杏花凋零,猶有人憐,而自身淪落,卻只空有“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的無窮慨恨。”愁苦“之下接一”問“字,其含意與李後主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亦相彷彿。

詞之下片,以杏花的由盛而衰暗示作者自身的境遇,抒寫詞人對自身遭遇的沉痛哀訴,表達出詞人內心的無限苦痛。前三句寫一路行來,忽見燕兒雙雙,從南方飛回尋覓舊巢,不禁有所觸發,本想託付燕兒寄去重重離恨,再一想它們又怎麼能夠領會和傳達自己的千言萬語?但除此以外又將憑誰傳遞音問呢?作者這裡藉著問燕表露出音訊斷絕以後的思念之情。“天遙”兩句嘆息自己父子降為臣虜,與宗室臣僚三千餘人被驅趕著向北行去,路途是那樣的遙遠,艱辛地跋涉了無數山山水水,“天遙地遠,萬水千山”這八個字,概括出他被押解途中所受的種種折磨。回首南望,再也見不到汴京故宮,真可以說是“別時容易見時難”了。

以下緊接上句,以反詰說明懷念故國之情,然而,“故宮何處”點出連望見都不可能,只能求之於夢寐之間了。夢中幾度重臨舊地,帶來了片刻的慰安。結尾兩句寫絕望之情。晏幾道《阮郎歸》末兩句“夢魂縱有也成虛,那堪和夢無”,秦觀《阮郎歸》結尾“衡陽猶有雁傳書,郴陽和雁無”,都是同樣意思。夢中的一切,本來是虛無空幻的,但近來連夢都不做,真是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反映出內心百折千回,可說是哀痛已極,肝腸斷絕之音。

作者乃北宋著名書畫家,其繪畫重高寫生,以精工通真著稱於世。這種手法於此詞的景物刻畫中也有所體現,尤其上片對杏花的描繪,頗具工筆畫的意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