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兒輩賦未開海棠》原文及翻譯賞析

十五從軍徵,八十始得歸。


道逢鄉里人:家中有阿誰?


遙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從狗竇入,雉從樑上飛。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穀持作飯,採葵持作羹。


羹飯一時熟,不知貽阿誰!


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

樂府詩集古詩三百首敘事詩戰爭

《十五從軍徵》出自《樂府詩集·橫吹曲辭·樑鼓角橫吹曲》。此詩描繪了一位在外征戰的老兵返鄉途中與到家之後的種種場景,暴露了古代社會不合理的兵役制度對於勞動人民的殘酷奴役和對於人性的損害,具有一定的史詩意義。詩境被一種怨愁情緒所瀰漫,基調極為悲涼。全詩敘事自然流暢,語言樸實真切,具有漢樂府民歌的特點。

翻譯/譯文

剛滿十五歲的少年就出去打仗,到了八十歲才回來。


路遇一個鄉下的鄰居,問:“我家裡還有什麼人?”


“你看你家那個地方,現在已是松樹柏樹林中的一片墳墓。”


走到家門前看見野兔從狗洞進出,野雞在屋樑上飛來飛去。


院子里長著野生的穀子,野生的葵菜環繞著井臺。


用搗掉殼的野谷來做飯,摘下葵葉來煮湯。


湯和飯一會兒都做好了,卻不知送給誰吃。


走出大門向著東方張望,老淚縱橫,灑落在征衣上。

註釋

⑴始:才。歸:回家。


⑵道逢:在路上遇到。道,路途上。


⑶阿(ē)誰:古人口語,意即“誰”。阿,發語詞。


⑷君:你,表示尊敬的稱呼;遙看:遠遠地望去。


⑸松柏(bǎi):松樹、柏樹。冢(zhǒng)累(léi)累:墳墓一個連著一個。冢,墳墓、高墳。累累,與“壘壘”通,連續不斷的樣子。


⑹狗竇(dòu):給狗出入的牆洞。竇,洞穴。


⑺雉(zhì):野雞。


⑻中庭:屋前的院子。旅:旅生,植物未經播種而野生。


⑼旅葵(kuí):葵菜,嫩葉可以吃。


⑽舂(chōng):把東西放在石臼或乳缽裡搗掉穀子的皮殼或搗碎。飰(fàn):古同“飯”。


⑾羹(gēng):用菜葉做的湯。


⑿一時:一會兒就。


⒀貽(yí):送,贈送。


⒁看:一作“望”。


⒂沾:滲入。

創作背景

據《樂府古題要解》,《十五從軍徵》晉代已入樂。在它被用為橫吹曲辭以前,是否曾入樂,已難查考。此詩原來或許是漢魏間大動亂時代的民歌,是為控訴殘酷繁複的兵役制度而創作的。

賞析/鑑賞

《十五從軍徵》是一首敘事詩,描繪了一個十五歲從軍,到八十歲才退伍歸來的老兵返鄉途中與到家之後的悲慘情景,揭露了封建社會中不合理的兵役制度對於人性的損害,反映了勞動人民在當時黑暗的兵役制度下的不平和痛苦。作品真實,深刻,催人泣下。


作品開篇即不同凡響:“十五從軍徵,八十始得歸。”這兩句,直言老兵“十五”歲從軍,“八十”歲方回,看似平淡無奇,像不經意間道來,實卻耐人尋味,頗見功力。他“十五從軍徵”,奔赴何處,詩中未作說明;其軍旅生活如何,戰況怎樣,詩中也均未交代。這就給讀者留下眾多想象的空間。但有一點是明確的,那就是他“從軍徵”,系出於戰事,一去就是數十年。“八十”與“十五”相對照,突出其“從軍徵”時間之久;“始得歸”與“從軍徵”相呼應,則表明他中途一直未能回來。八十歲是虛寫,寫出從軍時間之長,兵役的繁重。


正因為“十五”從軍,“八十”方回,其間數十年與家人失去聯絡,對家中情況一無所知,老兵才急切地想知道家中的情況。這也就極其自然地引出下文——老兵在歸鄉途中與鄉里人的對話。唐代詩人宋之問的詩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反映其在久別家鄉之後、返鄉途中的矛盾心理,與此詩筆法有別,卻殊途同歸。宋之問的詩句是曲筆寫其返鄉途中想了解家中情況的迫切願望,而此詩則是直言之。二者均表現了久別家鄉的返鄉之人的真實情感。此詩中“鄉里人”的回答很巧妙,沒有明言直說老兵家中還有誰,而只是用手指著遠處長滿松柏的眾多的高墳說:“那兒就是您的家。”言下之意就是:“您的家中已無他人了。”其實,“鄉里人”這樣回答,是不忍心道明真相,怕老兵一下子承受不了家敗人亡的痛楚。如此著墨,顯然是以哀景寫哀情,也與下文相呼應。


“道逢鄉里人,‘家中有阿誰?’”主人公的思想脈絡由六十五年的征戰生活進入邈邈曠野、漫漫古道,對親人家園的現狀由茫然無際的想象到急切的、盼知又怕知的詢問。同沒有詳述主人公六十五年的征戰生活一樣,作品也省去了對他餐風宿露、匆匆趕路、與鄉親邂逅相遇的驚喜的描摹,一句“家中有阿誰”的追問,推出了作品的聚光點——家。“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六十五年了,豈敢奢望闔家無恙、親人健在。能有一二倖存者已是不幸中之萬幸了。所以他只問,家中還有誰僥倖苟活人世。可是,“鄉里人”的回答卻如站在冰天雪地裡當頭澆下的一盆冰凌未澌的水:“遙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在這動亂的年月,親人們竟無一倖存。滿懷希望,滿腹衷情,六十五年的風霜雨雪,六十五年積壓心底的感情,不能向別人傾訴、表達。


擺在他面前的現實是:“兔從狗竇入,雉從樑上飛;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由遙看到近見,滿眼更加荒涼悽楚的景象。作者沒說室空無人,而是抓住野兔見人鑽進家畜窩中自以為得所,野雞驚飛落到屋內樑上自以為安的情景;老兵沒有直書庭園荒蕪雜亂,只攝取了井邊、中庭隨意生長的葵菜和穀物兩個“鏡頭”,人去屋空,人亡園荒,更其形象,倍傷人心神。一個風塵僕僕的老人,站在曾經炊火融融、庭園整潔的“家”的面前,孑然一身,形影煢煢,盼望了六十五年可又無一親人相迎的家,竟然比想象的還不堪十倍、百倍……作者沒有直接抒寫渲染感情,作品卻收到比直接抒情更強烈的抒情效果。


有些迷濛、有些渾噩、有些悽愴的老人,像對“松柏冢累累”不聞不見一樣,對荒涼的家園的感觸也變得麻木了。於是,他默默無言地舂去成熟的穀子的皮殼,採下冬葵嫩嫩的葉子。而當飯熟羹沸時,他才恍然想起不知該給誰吃。


“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他走出年久失修的破門,向東方看去,他也許還抱著希望,他看到了誰,看到了什麼,也許看到了久別的親人,也許什麼也沒有看。他茫然地從幻想中走出來,潸然淚下。他已不能像年輕人那樣嚎啕大哭,只有那凝聚著六十五年的艱辛、六十五年的思念、六十五年的盼待、六十五年的沙場風塵、六十五年人世滄桑的老淚,撲簌簌落到滿布征塵的衣襟上。“淚落沾我衣”五個字,飽和了豐富、深厚、沉痛的感情內涵。詩至結尾,作者、讀者的感情濃度都達到了頂點。


全詩突出寫了“十五從軍徵,八十始得歸”的老士兵的形象,也著力刻劃了“家”的形象,同時只寫了一筆的“鄉里人”的形象也很鮮明。飽經風霜、蒼老惶切的老人,無須顧忌、直言不諱的鄉親,衰草古柏荒墳的家園,共同構成了一幅真實動人的具有社會意義的主題的畫面,典型地反映了漢代社會現實的一個側面。尤其是主人公和他的家的相互映襯的敘寫,把作品的主題和藝術水平都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服了整整六十五年兵役的人,竟然還是全家唯一的倖存者,那些沒有服兵役的親人們,墳上松柏都已蔥蔥郁郁,可以想見他們生前貧寒悽苦的生活還不如每時每刻都可能犧牲的士卒;作品具體寫的是主人公為國征戰六十五載卻有家歸不得,等到歸時卻又無家可歸的不幸遭遇和慘痛心情,而他的不幸與那些苟生且不能只有走進靜默、暗溼、冰冷的墳墓的親人們相比,他又是“幸運者”了。這樣,作品就不僅僅暴露了封建兵役制度的黑暗、罪惡,不僅僅表現了八十老翁一人的不幸,而且反映了當時整個社會現實的黑暗,表現了比個人不幸更深廣的全體人民的不幸和社會的凋敝、時代的動亂,使作品的主題得到了昇華。全詩寫得既含蘊簡潔,又深湛凝重,內容的取捨剪裁,結構的佈置安排,都恰到好處,獨具匠心,很好地收到了“意在言外”、主旨盡在言與不言中、意境深遠、韻味綿長的藝術效果。


此詩圍繞老兵的返鄉經歷及其情感變化謀篇結構,巧妙自然。全詩運用白描手法繪景寫人,層次分明,語言質樸,且以哀景寫哀情,情真意切,頗具特色,也頗能體現漢樂府即景抒情的藝術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