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詩三十首 其九》原文及翻譯賞析

乳燕入巢筍成竹,誰家二女種新谷。

無人無牛不及犁,持刀斫地翻作泥。

自言家貧母年老,長兄從軍未娶嫂。

去年災疫牛囤空,截絹買刀都市中。

頭巾掩面畏人識,以刀代牛誰與同?

姊妹相攜心正苦,不見路人唯見土。

疏通畦壟防亂苗,整頓溝塍待時雨。

日正南岡下餉歸,可憐朝雉擾驚飛。

東鄰西舍花發盡,共惜餘芳淚滿衣。

敘事詩

《女耕田行》是唐代詩人戴叔倫創作的一首樂府新題的七言歌行。此詩描寫了兩位農家貧女勞動的艱辛和老大不嫁的惆悵。全詩語言質樸無華,刻畫了動亂時代中鄉村少女的勤苦形象,以姊妹二人的遭遇,揭示了安史之亂給廣大農村帶來的災難,表現了詩人對農家的同情。它上承杜甫現實主義傳統,下啟白居易的新樂府詩,有不可忽視的重要性。

翻譯/譯文

雛燕已飛,筍子已經長成竹,又到了春耕時節,田野上是誰家的兩個姑娘在播種新谷。

大概是她們家既無男人,也沒有耕牛,那塊地還沒有犁過,姊妹倆正在持刀砍地,把土翻鬆。

姊妹倆說家境貧寒,母親已經年衰體弱,哥哥從軍去了,還沒有娶嫂嫂。

去年災疫流行,耕牛病死了,無法耕地,只好截下一段絹去集市上賣,得以買刀翻地。

怕被人恥笑,姊妹倆只好用頭巾把臉遮起來,幹著牛一樣的重活,不知還有誰與她們一樣蒙羞勞作。

她們互相提攜幫助,專心低頭彎腰翻地,看不見地旁的路人,只看見前面的黃土,又累又急,心中滿是苦楚。

她們整好田畦、田壟,以防雜草侵苗;疏通田溝,修好田埂,等待下雨。

正午時分,二女收工回家吃午飯,此時正好有野雉從田間驚起,啼叫著飛走了。

姊妹倆看到東鄰西舍的花都已經開盡,不禁惋惜青春虛度,淚流滿衣。

註釋

⑴乳燕:新生的小燕。一說哺育期的母燕。

⑵無人:指無男勞力。不及犁:來不及犁。

⑶斫(zhuó):砍。泥:慢、滯。《論語·子張》中有“致遠恐泥”。

⑷牛囤:牛欄。空:指牛已因災疫死去。

⑸截絹:割下一段絹。據《新唐書·食貨志》載,唐代市井交易,絹可以“與錢兼用”。

⑹畏人識:古代男耕女織,未嫁女子耕田被認為是可恥的事,故以頭巾掩面,怕人認出。

⑺誰與同:指無人分擔她們的艱苦。

⑻相攜:相依賴。

⑼不見路人只見土:是說她們不敢看人,只埋頭翻地。

⑽畦(qí):田間劃分的小區。壟:田間高地。

⑾溝塍(chéng):田溝、田埂。

⑿下餉歸:休息回家吃飯。

⒀可憐:可愛。朝(zhāo)雉:指正在求偶的野雞。《詩經·小雅·小弁》:“雉之朝雊,尚求其雌”。又崔豹《古今注·音樂》:“《雉朝飛》者,犢牧子所作也。齊處士,湣、宣時人,年五十,無妻。出薪於野,見雉雄雌相隨而飛,意動心悲。乃作朝飛之操,將以自傷焉。”《雉朝飛》雲:“雉朝飛兮鳴相和,雌雄群遊于山阿,我獨何命兮未有家?時將暮兮可奈何!嗟嗟暮兮可奈何!”這裡暗用典故,寓託兩姊妹苦於耕作而不能出嫁。

⒁花發盡:指姑娘們都出嫁了。

⒂惜:痛惜。餘芳:剩餘的花、殘花。指姊妹倆。

賞析/鑑賞

這首詩通過二女耕田的典型事例,塑造了動亂時代中鄉村少女的勤苦形象,揭示了安史之亂給農村經濟帶來的嚴重破壞,反映了戰亂時代中農村民生困苦凋敝的現實。

全詩分四大段。

從開頭至“持刀斫地翻作泥”四句是第一段,以路人的眼光,描繪所見二女在田野刀耕的情景。詩的開頭很巧妙,先用“乳燕入巢筍成竹”一句起興,接著用一個反問句“誰家二女種新谷”入題,往下兩句便概括地交待出耕種的情景。這是一個獨特的景象:在田壠上,既看不見男人,也看不到耕牛,只看見兩個女子在持刀翻土。接下去詩人把筆鋒一轉,用女子的自敘回答了為什麼會發生如此反常現象的問題。

“自言家貧母年老”至“以刀代牛誰與同”六句是第二段,記敘二女對路人的答話,用弱女自敘的口吻回答了兩女刀耕的原因:一是母親年老,二是未娶嫂的哥哥從軍去了,三是因災疫耕牛死光,四是弱女無奈只能截絹買刀,以刀代耕。這幾句交待了弱女面臨的困境,深刻揭露了戰亂和災疫給農家帶來的苦難。“未娶嫂”表明長兄從軍已久;“牛囤空”道出災疫嚴重;“截絹買刀”足見家境清貧;“頭巾掩面”可知弱女內心之苦。這段描敘簡練、凝重,層層深入,深切感人。

“姊妹相攜心正苦”至“整頓溝塍待時雨”四句是第三段,描敘姊妹二人辛勤勞作之苦。“姊妹相攜”是姊妹同心協力,“惟見土”是躬身低頭操作的專注辛苦。因為時已晚春,沒有耕牛,又沒男勞力,僅靠姊妹倆手中的刀耕,是不可能及時種上莊稼的。所以要趕緊疏通畦壠,整頓溝塍,以“待時雨”。一個“待”字,有兩層意思:一是表明眼前的耕作仍處在乾旱之中,由此更見其勞作的艱辛。二是表現出弱女在貧苦的掙扎中懷抱的一點希望,即盼春雨能及時到來,爭取有個好收成稍微改變一下眼前的困境。但詩點到為止,沒有回答這點希望能不能實現的問題,給讀者留下咀嚼回味的餘地。

“日正南下岡下餉歸”至最後四句是第四段,以無所不知的敘述人語氣,描寫弱女青春將逝而不得出嫁的苦惱。姊妹二人,勞作了一上午,日正南岡,雙雙回家吃午飯。歸途上,路旁草叢中求偶的雉雞受到驚擾而雙雙起飛。客觀之景,引起貧女的內心之思:年紀漸大,青春將逝,而今不得出嫁。想到這兒,她們不由淚溼衣襟。正是因為戰亂、災疫,給她們造成了這些痛苦和不幸。所以這個結尾與前面的內容緊密配合,又從另一個方面深化了詩的主題。

《女耕田行》是一首敘事詩,但詩人在敘事上不是平鋪直敘,而是採用起興,變換敘事角度,借景言情等多種筆法,即使情節完整緊湊,又使詩情豐富飽滿,給人以生動、真摯、深切之感。象詩的開頭,以乳燕有巢,幼筍成竹的眼前景起興,則有力地反襯了弱女孤苦勞作、青春將逝而仍無歸宿的境遇。這樣的開頭既省略筆墨,又使敘述委婉有味,詩情濃郁。詩的第二段,改客觀描敘的筆法於自敘,顯得親切感人,同時也避免了單純客觀描繪的呆板乏味。詩的最後兩段,既有客觀的描寫,又有人物心跡的自我表述,兩者相得益彰,既推動情節的發展,又層層加深詩意,尤其是“朝雉驚飛”“鄰舍花盡”的描述,既是客觀景,又是弱女的心頭事。這種景與情合,情因景生的描述方法,確實使一首敘事詩充滿了詩情畫意,收到了真摯感人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