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南歌子》的翻譯及賞析

李清照《南歌子》的翻譯及賞析

  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

  [譯文] 想起舊事,同樣的天氣,同樣的衣衫,只是經歷了滄桑的心情,不再和從前一樣了。

  [出自] 李清照 《南歌子·天上星河轉》

  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涼生枕簟淚痕滋。起解羅衣聊問夜何其。

  翠貼蓮蓬小,金銷藕葉稀。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

  註釋:

  星河:銀河,到秋天轉向東南。

  何其:“其”,語助詞。

  翠貼、金銷:用金翠的藕蓮花樣作衣上的妝飾,為下句“舊時衣”的形容詞。 “翠貼”、“金銷”,即貼翠、銷金,均為服飾工藝。在衣服上用細線縫連花飾,不見針腳叫“貼”;以金飾物叫 “銷金”,此指衣上花飾用金箔或金線製成。

  《詩詞曲語辭匯釋》卷六:“舊家猶言從前,家為估量之辭。”其所引例中即有本句。

  譯文:

  天上星河轉移,人間煙幕籠罩。秋涼從枕蓆間透出來,枕上褥邊,點點斑斑是撒的淚痕。難耐這秋夜的清寂與清寒,起身更衣,問夜已幾何。

  取出那件貼著翠色蓮蓬、金色荷葉繡樣的褥衣,睹物而思情,更加傷感。想起舊事,同樣的天氣,同樣的衣衫,只是經歷了滄桑的心情,不再和從前一樣了。

  賞析:

  這首《南歌子》所作年代不詳,但從抒發國破家亡之恨來看,似為流落江南後所作。

  “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以對句作景語起,但非尋常景象,而有深情熔鑄其中。“星河轉”謂銀河轉動,一“轉”字說明時間流動,而且是頗長的一個跨度;人能關心至此,則其中夜無眠可知。“簾幕垂”言閨房中密簾遮護。簾幕“垂”而已,此中人情事如何,尚未可知。“星河轉”而冠以“天上”,是尋常言語,“簾幕垂”表說是“人間”的,卻顯不同尋常。“天上、人間”對舉,就有“人天遠隔”的含意,分量頓時沉重起來,似乎其中有沉哀欲訴,詞一起筆就先聲奪人。此詞直述夫妻死別之悲愴,字面上雖似平靜無波,內中則暗流洶湧。

  前兩句蓄勢“涼生枕簟淚痕滋”一句。至直瀉無餘。枕簟生涼,不單是說秋夜天氣,而是將孤寂悽苦之情移於物象。“淚痕滋”,所謂“悲從中來,不可斷絕”,至此不得不悲哀暫歇,人亦勞瘁。“起解羅衣聊問夜何其”,原本是和衣而臥,到此解衣欲睡。但要睡的時間已經是很晚了,開首的`“星河轉”已有暗示,這裡“聊問夜何其”更明言之。“夜何其”,其(jī),語助辭。“夜何其”出自《詩經·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半);夜如何其?夜繡(向)晨”,意思是夜深沉已近清晨。“聊問”是自己心下估量,此句狀寫詞人情態。情狀已出,心事亦露,詞轉入下片。

  下片直接抒情“翠貼蓮蓬小,金銷藕葉稀”為過片,接應上片結句“羅衣”,描繪衣上的花繡。因解衣欲睡,看到衣上花繡,又生出一番思緒來,“翠貼”、“金銷”皆倒裝,是貼翠和銷金的兩種工藝,即以翠羽貼成蓮蓬樣,以金線嵌繡蓮葉紋。這是貴婦人的衣裳,詞人一直帶著,穿著。而今重見,夜深寂寞之際,不由想起悠悠往事。“舊時天氣舊時衣”,這是一句極尋常的口語,唯有身歷滄桑之變者才能領會其中所包含的許多內容,許多感情。“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句的“舊家時”也就是“舊時”。秋涼天氣如舊,金翠羅衣如舊,穿這羅衣的人也是由從前生活過來的舊人,只有人的“情懷”不似舊時了!尋常言語,反覆誦讀,只覺字字悲咽。

  以尋常言語入詞,是易安詞最突出的特點,字字句句鍛鍊精巧,日常口語和諧入詩。這首詞看似平平淡淡,只將一個才女的心思娓娓道來,不驚不怒,卻感人至深。

  賞析二:

  南歌子,本是唐教坊曲,二十六字,叄平韻,例用對句起,宋人則多用同一格式填成一片。此首李清照創作的《南歌子》即為雙調。

  “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此句工,天上人間,星河流轉,簾幕低垂。起頭“天上星河”,用一“轉”字,預示時光之流轉。此種起興手法自古有之,且用字平易,有熙鳳“一夜北風緊”之妙。“人間簾幕垂”,不用小樓,高閣等具體實物性名詞,選擇“人間”二字,沒有將情感侷限化具體化,傳遞了一種普遍情意,同時也給人以浩渺滄桑之感,正與永恆不變的時光流逝相呼應。“垂”字可以說是用以形容簾幕,但更重要的是,渲染了一種幽深寂寞之情。這兩句不僅字面上極為工整,由天上到人間,由動到靜的氣氛也極為相襯,卻奇妙地有一種感情上的通融感,即一種幽眇之情瀰漫其中。

  “涼生枕簟”,這一細微的感官描寫,“生”字讓我們似乎能想像出涼氣透過枕簟,一點點從肌膚滲入,催醒夢中人。讓人想起馮正中的“風入羅衣貼體寒”,同樣的入微細密。更重要的是,“涼”字暗合下片的“舊時天氣”,作者在此已埋下線索。“淚痕滋”,叄字是全詞唯一明顯透漏主人公情感訊息的字眼,同時也交代了“涼”之另一來由。而接下來的“起解羅衣,聊問夜何其”,不僅對“涼”有了一個交待,“羅衣”二字也很好的開啟了下片。

  “翠貼蓮蓬小,金銷藕葉稀”,依然是對句,與上片從浩渺開闊出寫起不同的是,下片的開啟則是細微入骨的。“翠”、“金”二字本是絢麗而耀眼的色彩,卻與句中的“小”、“稀”對應而出,讓人油然生出繁華落盡的嘆息。此兩句用“小”、“銷”、“稀”明寫羅衣之磨損,實則暗寫上片所言之時光流轉,以衣寫時寫情。對因時光逝去而產生的失落、惋惜、悵然等等複雜情緒不著一詞,卻又如此貼切地傳達而出,如此婉約含蓄。至此,情感方到飽和,“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平白如話,卻道出了所有人都需要面對的不可避免的逝去之感。“舊時天氣舊時衣”其實就是對整篇結構的精微概括。上片從大處入手,敘時光流轉,再用細筆描繪人對天氣的微妙知覺,又用“羅衣”逗引出下片,而下片中對“舊時衣”的描繪,明著寫衣,實則寫的是時光,依然是不脫“舊”“時”二字。於是作者在一切鋪墊就緒後,詠出“舊時天氣舊時衣”。接下來的一轉“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則到達了最高潮,而依然是一個“時”不再。

  此首詞極為素淡,唯一兩個亮詞,也立刻被消解,沒有其《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那般充滿青春的絢麗的悵惘,也不似《永遇樂》(暮雲合壁)那般直白傾訴,有的只是經過時間的洗禮後,對生活敏銳的體悟及哀而不傷的訴說,呈現出一種淡而濃,平而曲,素而麗,矛盾而複雜的美感,使得這首詞擁有感人至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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