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回的舊時光散文

找不回的舊時光散文

  國慶前後,連著下了些雨,天涼了許多,一下入了秋。母親便對我說,剛好你也在家,就回來收拾些東西吧,東西很瑣碎,自己帶著方便些,也省下些車費。可兒子卻說什麼也不肯回去,好說歹說,總算答應了,但要求只回去一天,第二天必須回來。說實話,這十來年,我在老家待的日子合起來,估摸著也不超過三個月,每次待個三五天,也都很不習慣,巴不得趕緊離開。可那是我的家鄉啊!是曾經哺育我、帶給我快樂童年、承載我夢想的家鄉啊!時空開始逆轉,記憶逐漸在腦海中浮現,初時模糊,隨後又漸漸清晰起來。

  夏夜,月亮悄悄爬得老高,給大地鋪下一層銀霜,街口的拱門下,總圍著許多人,男男女女,或站或立,或叼著煙,或拿著蒲扇,你一言我一語,熱鬧著,也有飯點晚的,這會還端著飯碗,邊吃邊插幾句,更有講到好笑處,直接把飯笑噴了的,又惹來一陣更大的鬨笑聲。自然,這麼美好的夜,我們這幫孩子也不會閒著的,穿過拱門,在亭子下,打紙板,玩彈珠,或是圩坪上,滾鐵環,捉迷藏。記得有一次捉迷藏,為了讓夥伴難找著,我和一個小夥伴穿過圩坪,躲進了供銷社院裡,貓在院子水塘邊的菜地裡,大氣不敢出,生怕被尋著,等了好些時候,夥伴也沒見找過來,我倆倒是困了,迷迷糊糊竟然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母親叫我起來吃早飯了。據母親說,昨晚,等她們談天說地說得差不多,準備睡覺時,兩家大人才發現倆小孩不見了,問了一起玩的小夥伴,也不知道哪去了,鄰里們熱心,一起幫著找,找了許久,總算在供銷社的菜地裡找到了我倆,正在“唧唧”的蟲鳴聲中睡得香呢。

  “快起床,快點吃飯了。”母親叫起了一臉懵逼的我,隨便洗漱幾下了事,乘了飯,夾點菜,又端了出去了。那會,無論大人小孩,吃個飯,屁股是不落凳子的,總喜歡端個碗,東家夾點菜往西家去了,西家添碗飯,又往南邊去了,四周轉上一圈,飯也飽了,然後該幹活的也約好了幹活去了,該上學的也湊齊了上學去了,不誤事。

  要說吃飯瞎轉悠,確實不會誤了上學,可出了街,穿過新亭子下,路過賴爺爺那,就總免不了耽誤些時間。賴爺爺家就在上學的路上,高牆大院,臨路邊有幾間小矮屋,租給了打鐵的匠人,賴爺爺就喜歡坐在打鐵鋪子門口,無論颳風下雨,至於賴爺爺為什麼喜歡坐在那,我是不清楚的,但我知道,每天路過時,總有許多孩子圍著他,聽他講各種奇奇怪怪的故事,我也不例外。

  講得差不多了,賴爺爺就會說:“哎呀,不講了,不講了,再講你們又要遲到了。”

  我們就會纏著他,“賴爺爺,再講一個吧,再講一個吧。”

  “好好好,那就再講一個。”又講了一個後,我們在賴爺爺的催促下,依依不捨,又急三火四的往學校跑了,只是,免不了多了許多遲到的經歷,被老師罰了打掃操場,或是廁所之類。

  再後來,也不知道哪年,也不知道是哪天,就再也沒見賴爺爺坐在路邊了,再也沒見著這個鶴髮童顏、精神矍鑠的老爺爺了。少不更事,除了因聽不到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而稍有遺憾外,也漸漸把這事丟在了腦後。

  可孩子終究還是孩子,上學放學的路上總是要找些樂子的,於是,繞道從崗上走,爬上崗上那棵要幾人合抱的大銀杏,又或是在石橋邊,捉來楓樹上的的綠色的`有點像是蠶寶寶的大大的毛毛蟲,放在鉛筆盒裡養起來,又或是乾脆逃了學,跑到塅裡的山塘裡,玩水泡澡,然後被大人們發現,提著耳朵,一路罵著告到學校,種種,當然,結局也是雷同,掃操場,掃廁所。

  也還有更慘的時候,做壞事被老師告訴了父親,捱打是免不了的,打得一下兩下,母親就會使眼色,讓我趕緊跑,只是小時脾氣犟,打就打吧,反正站在那,不哭鬧,不喊疼,更不跑,讓母親很是著急,只好把我拉開,為這事,父母免不了總要爭執幾句,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其實,我最開心的還是趕集了。聽老人說,原來趕集是逢農曆一七,後來改成三六九,一到日子,十里八鄉的人都來了,自亭子下往上,圩坪上,到新亭子下,人山人海,這會是最熱鬧的。

  這邊賣豬仔的,一排排的竹編的條籠,裡面塞著幾隻小豬仔,擺在那,邊上還用鐵絲網圍起一塊地,鋪了稻草,這人來了,提提耳朵看看,那人來了,捉住兩條腿瞧瞧,看上中眼的,丟到鐵欄子裡,溜溜,跑跑,覺得不錯,雙方講好價錢,就拿到管理處稱一下,打個疫苗,再在耳朵上剪個洞,付了錢,交易就算完成了,往自帶的條籠裡一塞,蓋上蓋,要麼扛在肩上,要麼往獨輪車上一綁。又轉別處去了。

  那邊賣雞鴨的,拼命吆喝,有人來了,捉上一隻,摸摸脖子說,“你這雞吃了什麼,一大包在那,足有半斤重,得價錢便宜些。”賣主就說了,“哪有啊,我這雞,早上都忘記喂,不像有些缺德鬼,要賣時,拼命塞著吃的,谷也行,沙也行,剖開肚子就知道,我這雞不同,什麼都沒吃。”邊說,手上還捉把谷,撒在雞籠裡。價錢談好了,拿出稱,稱一下,讓個零頭,也說成了。還有不放心的,就拿去管理處稱,管理員就會說,“稱什麼,這麼個小東西,有什麼好稱,我們街石下做生意的從沒缺斤少兩的。”

  買主就說,“幫下忙,稱一下,賣雞的可不全是石下的啊。”那邊自顧把雞掛在稱上稱,看到稱稈高高起來,開心了,看到稱稈有點平,嘴裡就嘀咕了,“還說便宜我,壓根就沒有。”要是看到稱砣打滑的,那可就不得了,馬上捉著雞跑回去,“你怎麼少我稱啊。”

  賣主有空時會爭辯幾句.說,“這人吃飽了還多個三兩斤的,拉泡屎,就少點,正常。”賣主要是忙,那是不會和你計較的,說,“算了,不和你計較,退你兩毛錢。”丟過來兩毛,還要不時搖頭,“還有這種人,明明夠稱的。”

  還有賣水果的,多半賣的是本地的李啊,桔啊,梨啊什麼的,有顧客在的,多半會問,“好吃不?”

  賣主說,“好吃,不好吃不要錢。”

  買主總是會用手拿上一顆,吃了。“嗯,蠻好吃。”就稱上點,也不多要,斤半兩斤的,給了錢,手上總還是要拿上一個兩個的,說,“你這稱有點平,我拿一顆啊。”

  賣主照例會很急的樣子,“哎,哎,不行,才收你本錢,手上還拿的,讓人掙錢不?”接著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買主就會說,“鄉里鄉親的,你就少掙點,下次還幫你買。”邊說也就走了。

  還有賣蛇的,還有賣豬肉的,還有賣布的……各種貨色,一應俱全,沿著簡陋的街道,一溜兒給擺上去,人山人海的,一個接一個,一個掎一個,集市頭人多,也就有了扒手,這人掎人的,把東西幫你拿走了還不知道是誰做的,知道有扒手,人也就聰明瞭,都把個錢包得緊緊的,裡三層,外三層,貼心窩放著。這也成了石下墟上的一大風景,買了東西給錢時,冷不防看到一婦人把手伸進胸窩裡,千萬不要驚訝,不是撓癢,也不是惹風騷,沒別的,只是掏錢嘞,可千萬別想歪了,羞紅了臉呢。

  不過被偷的人還是有,那年頭,人倒是熱心腸,一聽有人說被偷了,只要看到是誰偷的,無論什麼人,一窩就衝著去捉扒手了,沒捉到,讓跑了也就算了,罵罵咧咧幾句,幫辦著還走到哭哭啼啼的失主面前,安慰上幾句,要是捉到後,痛打一番是免不了,直打的扒手是哭爹又喊娘,拼命求饒,後面總免不了,有些好心的小腳老太太一顫一顫走出來往那一站,雙手一搖,來勸,“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都是爹媽生的,東西要回來就算了,還真要把人往死裡打不?”經老太太這麼一說,大夥倒也聽話,都一鬨而散,走時還不忘痛罵幾句,“短命鬼,年紀青青,不學好,學人偷!活該打死你!”

  老太太那時倒忙了,會蹲下來,對地上躺著的扒手說,“沒事吧?能不能走?要不幫你寄個信,讓家裡來人帶你回去。”扒手多半是不會吱聲的,也不說謝,能爬起的就爬起跑,誰會還願意躺著在這丟這人呢,打的有點慘的,索性就先躺在那,閉著眼,養好氣力,等有氣力了再走,再有的就實在打的爬不起來了,或是一命嗚呼的。那會年歲小,也沒太在意,或許,就這麼不了了之了吧。

  後來,年歲大了些,外出求學,在家的日子就少了些,再後來,為了生計,遠離了家鄉,回來的時間就更少了,可就算是偶爾回來,卻總能看到家裡發生著許多變化。亭子下的亭子,也不知道是哪天沒了的,圩坪上放電影的白色高牆,也不知道哪天就拆了的,供銷社的大院,也不知道是哪天,突然冒出了這許多大紅磚房子,崗上的曬穀坪也沒了,田地裡的泥鰍,也不知道是哪天,說沒就沒了,小溪裡的水,也不知道是哪天,說臭就臭了。我們,還有我們的孩子們,也不再端著碗跑到鄰居家裡,也有相鄰的,掙了錢,把老房子拆了建新的,建著建著就把地基給抬高了一尺,又有相鄰的,雖沒建房,卻是把圍牆翻新了,圍著圍著就把圍牆往外多圍了一尺。

  地上的垃圾多了,沒有亭子的亭子下臭氣熏天,村裡的路窄了,再也進不了拉化肥的大東風車,家家戶戶大門緊鎖了,可丟東西的多了……

  這還是我的家鄉嗎?

  不想回家,不想回家,可不想回家,又能去哪呢?哪不都是這樣。我無心去批判什麼,我也不必去批判什麼。因為我依然覺得,這就如月兒,她本是大方的,大大方方的灑下漫地銀輝,又或如太陽,他是磊落的,光明正大普照四方,只是,最近的烏雲或許厚重了些,遮住了她,或他的光芒,讓世人迷惑,墮入黑暗,但是,我相信,一切都是短暫的,任誰也無法遮掩日月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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