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美文摘抄賞析

林清玄美文摘抄賞析

  林清玄是臺灣作家中最高產的一位,也是獲得各類文學獎最多的一位,也被譽為"當代散文八大家"之一。下面是小編幫大家整理的林清玄美文摘抄賞析,希望大家喜歡。

  林清玄散文01:用歲月在蓮上寫詩

  那天路過臺南縣白河鎮,就像暑大里突然飲了一盅冰涼的蜜水,又涼又甜。

  白河小鎮是一個讓人吃驚的地方,它是本省最大的蓮花種植地,在小巷裡走,在田野上閒逛,都會在轉折處看到一田田又大又美的蓮花。那些經過細心栽培的蓮花競好似是天然生成,在大地的好風好景裡毫無愧色,夏日裡格外有一種欣悅的氣息。

  我去的時候正好是蓮子收成的季節,種蓮的人家都忙碌起來了,大人小孩全到蓮困裡去採蓮子,對於我們這些只看過蓮花美姿就嘆息的人,永遠也不知道種蓮的人家是用怎麼樣的辛苦在維護一池蓮,使它開花結實。

  “夕陽斜,晚風飄,大家來唱採蓮謠。紅花豔,白花嬌,撲面香風暑氣消。你打槳,我撐篙,乃一聲過小橋。船行快,歌聲高,採得蓮花樂陶陶。”我們童年唱過的《採蓮謠》在白河好像一個夢境,因為種蓮人家採的不是觀賞的蓮花,而是用來維持一家生話的蓮子,蓮田裡也沒有可以打槳撐篙的蓮肪,而要一步一步踩在蓮田的爛泥裡。

  採蓮的時間是清晨太陽剛出來或者黃昏日頭要落山的時分,一個個採蓮人背起了竹簍,帶上了斗笠,涉入淺淺的泥巴里,把已經成熟的蓮蓬一朵朵摘下來,放在竹簍裡。採回來的蓮蓬先挖出裡面的蓮子,蓮於外面有一層粗殼,要用小刀一粒一粒剝開,晶瑩潔白的蓮子就滾了一地。

  蓮子剝好後,還要用細針把蓮子裡的蓮心挑出來,這些靠的全是靈巧的手工,一粒也偷懶不得,所以全家老小都加入了工作。空的蓮蓬可以賣給中藥鋪,還可以掛起來裝飾;潔白的蓮子可以煮蓮子湯,做許多可口的菜餚;苦的蓮心則能煮苦茶,既降火又提神。

  我在白河鎮看蓮花的子民工作了一天,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覺得種蓮的人就像蓮子一樣,表面上蓮花是美的,蓮田的景觀是所有作物中最美麗的景觀,可是他們工作的辛勞和蓮心一樣,是苦的。採蓮的季節在端午節到九月的夏秋之交,等蓮子採收完畢,接下來就要挖土裡的蓮藕了。

  蓮田其實是一片汙泥,採蓮的人要防備田裡游來游去的吸血水蛙,蓮花的梗則長滿了刺。我看到每一位採蓮人的褲子都被這些密刺劃得千瘡百孔,有時候還被刮出一條條血痕,可見得依靠美麗的蓮花生活也不是簡單的事。

  小孩子把蓮葉捲成杯狀,捧著蓮子在蓮田埂上跑來跑去,才讓我感知,再辛苦的收穫也有快樂的一面。

  蓮花其實就是荷花,在還沒有開花前叫“荷”,開花結果後就叫“蓮”。我總覺得兩種名稱有不同的意義:荷花的感覺是天真純情,好像一個潔淨無瑕的少女,蓮花則是寶相莊嚴,彷彿是即將生產的少婦。荷花是宜於觀賞的,是詩人和藝術家的朋友;蓮花帶了一點生活的辛酸,是種蓮人生活的依靠。想起多年來我對蓮花的無知,只喜歡在遠遠的高處看蓮、想蓮;卻從來沒有走進真正的蓮花世界,看蓮田背後生活的悲歡,不禁感到愧疚。

  誰知道一朵蓮蓬裡的三十個蓮子,是多少血汗的灌溉?誰知道夏日裡一碗冰凍的蓮子湯是農民多久的辛勞?

  我陪著一位種蓮的人在他的蓮田梭巡,看他走在佔地一甲的蓮田邊,娓娓向我訴說一朵蓮要如何下種,如何灌溉,如何長大,如何採收,如何避過風災,等待明年的收成時,覺得人世裡一件最平凡的事物也許是我們永遠難以知悉的,即使微小如蓮子,部有一套生命的大學問。

  我站在蓮田上,看日光照射著蓮田,想起“留得殘荷聽雨聲”恐怕是蓮民難以享受的境界,因為荷殘的時候,他們又要下種了。田中的蓮葉坐著結成一片,站著也疊成一片,在田裡交纏不清。我們用一些空虛清靈的詩歌來歌頌蓮葉何田田的美,永遠也不及種蓮的人用他們的歲月和血汗在蓮葉上寫詩吧!

  林清玄散文02:山谷的起點

  一位煩惱的婦人來找我,說她正為孩子的功課煩惱。

  我說:“孩子的功課應該由孩子自己煩惱才對呀!”

  她說:“林先生,你不知道,我的孩子考試考第四十名,可是他們班上只有四十個學生。”

  我開玩笑地說:“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很高興!”

  “為什麼呢?”

  “因為你想想看,從今天開始,你的孩子不會再退步了,他絕對不會落到第四十一名呀!”我說。

  婦人聽了展顏而笑。

  我繼續說:“這就好像爬山一樣,你的孩子現在是山谷底部的人,惟一的路就是往上走,只要你停止煩惱,鼓勵他,陪他一起走,他一定會走出來。”

  過了不久,婦人打電話給我,向我道謝,她的孩子果然成績不斷往上爬。

  我想到,最容易被人忽略的是,山谷的最低點正是山的起點,許多走進山谷的人所以走不出來,正是他們停住雙腳,蹲在山谷煩惱哭泣的緣故。

  林清玄散文03:沉香三盞

  去年聖誕節,在電視上看到教宗保祿六世在梵蒂岡的子夜彌撒中“奉香”。

  那是用一個金缽裝著的檀香,正點燃著,傳說藉著這一盞馨香,可以把於民們祈禱的聲音上達於天庭。我看到教宗提著香缽緩緩搖動祈禱,香菸嫋嫋而上,心裡感到一種莫名的感動。突然想起幼年的一件往事,當我知道佛教道教以外,還有天主教基督教時,已是小學二年級的學生。

  有一次我問父親,基督教天主教到底與我們的佛教道教有什麼不同呢?父親漫不經心的說:“他們不拜拜,也不燒香。”這個回答大抵是對的,但後來我發現,“祈禱”在本質上與“拜拜”並無不同,只是一直不知道西方宗教是不是燒香。

  當我看到教宗在聖壇上燒香,那種感覺就使我幼年的經驗從遙遠的記憶長廊中浮現出來。教宗手上的一盞香與插在祖宗神案前的香,在深一層的意義裡是相同的,都是從平凡的人世往上提升,一直到我們嚮往的天庭。

  有一回我到印度廟裡,發現古老的印度宗教也是焚香的。

  為什麼焚了香以後,大上的諸神就知道我們的心願呢?這個傳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我不知道。依我推想,在無形中上升的煙,因為我們不知它飛往的所在,只看它在空中散去,成為我們心靈與願望的寄託。

  焚香是最奇怪的,不論何時,只要看到一住香,心靈就有了安定的力量;相信那香不只是一縷煙,而是在遙遠的`地方,有一個神藉著那一縷煙,聆聽了我們的聲音。

  一位朋友從外國回來,送我一束西藏異香,香袋上寫滿了遷延扭曲的西藏文。由於它來自天寒的北方,輾轉那麼不易,使我一直捨不得點燃,好像用了以後,它燒盡了,就要損失什麼一樣。

  春天以來,接連下了幾十天的雨,人的心如同被雨醃製了,變酸發黴了,每天在屋子裡繞來繞去,真是令人氣悶。

  開啟窗,那些春雨的細絲隨著微風飄進屋來,屋子裡總是有著濡溼的氣味,有一天,我心愛的一株麒麟草的盆景,因為連日的陰雨而有了枯萎的面貌,我看著麒麟草,心中突然感到憂愁紛亂起來。

  我從櫃子裡取出那一束西藏異香,在香案上點了一支。那香比一般廟裡的香要粗一些,它的煙也是凝聚著的,過了三尺的地方就往四周散去,屋子裡猛然間瀰漫著一股清香。

  香給人的感覺是溫馨而乾燥的,抗拒著屋內的潮溼。我坐在書桌前,不看書,也不工作,只是靜靜的冥想,讓自己的心思像一支香凝聚在一起,憂鬱與紛亂緩緩地淡去了,心慢慢的清醒起來。

  我是喜歡雨的,但雨應該是晴天的間奏,而不能是天氣的主調;一旦雨成為天氣的主調,人的心情也如雨一樣,交錯著找不到一個重心。然而老是下雨也是無可如何的事,這時就在屋裡點一支香吧!

  一支香很小,卻像大雨的原野裡有一座涼亭,為我保有了一塊於淨的土地——那時是,在江南的雨勢裡,還有西藏草原的風情。

  喝茶常常不是為了解渴,而是為了情趣,尤其是喝功夫茶,一具小小的杯子,不能一口飲盡,而是一點點細品。

  所有的茶裡我最愛凍頂烏龍。凍頂不像香片那麼浮,不像清茶那麼澀,不像普洱那麼苦,也不像鐵觀音那麼硬;它的味道是拙樸的,它的顏色是金澄的,可以細細地品嚐。

  有一位朋友知道我愛凍頂,送來了一罐收藏多年的陳年凍頂,罐於上寫了“沉香”兩個字,沉香的色澤比凍頂要濃,氣味卻完全改變了。烏龍雖拙,還是有一點甘香,沉香卻把甘和香蘊藏起來,只剩下真正的拙,絲毫沒有火氣,好像是從記憶中滌濾過的;記憶有時是無味的,卻千疊萬壑的幽深,讓人沉潛其中,不知歲月的流轉。

  中國人說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茶是敬陪未座,我覺得如果有“沉香”喝,它就往前躥升,可以排到前面的位置。

  最好的當然是在雨天,屋裡點起一炷香,當微雨如星芒在屋外浮動時,泡一壺沉香,看煙香嫋嫋,而茶香盈胸,那時真可以做到寵辱皆忘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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