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記者美文摘抄

真假記者美文摘抄

  劉旭文說,我不做假記者了,我去當真記者,然後收拾一摞資料去報社應聘。

  劉旭文是名艦公司資深文案,他不愛說話,行為謹慎,工作踏實,深得老闆秦總賞識,說他低調務實。公司為工商局策劃本地晚報《消費關注》週刊,劉旭文是編輯兼無牌記者。週刊靠報紙策劃創收,因而常搞些行業專欄、企業專題之類報道,說白了就是廣告。內容多是企業榮譽、新品優勢、市場發展之類,拿份企業簡介便能洋洋灑灑一揮而就編出來。偶爾寫個有新聞價值的報道,署名幾乎全是相關領導。劉旭文也不抱怨,只是每次看自己作品署上他人的名字,皺眉將報紙丟一旁,灌一大杯冰鎮可樂,埋頭做其他工作。

  劉旭文過五關斬六將,很快得到報社領導認可,安排數日後上班。提交辭呈那天,公司在湘楚樓舉行送別宴,席間秦總一再誇他才華橫溢,他離去是公司的損失。劉旭文顯得比往日更靦腆,搓手不住說謝謝秦總,謝謝大家,謝謝公司栽培。有人不理解,悄聲說秦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越抬舉他尾巴就翹得越高。秦總微笑不言,目光深遂,難以捉摸。

  一群廣告人聚在一起,沒事也能鬧翻天,加上酒精作用,就顯得更熱鬧。十幾人輪番敬酒,劉旭文招架不住,連連求饒。艾佳說:“不行,得喝,現在就擺架子,將來當大記者,就更不認得咱小百姓了,喝喝……”劉旭文沒法,只得接著喝,說“不就一小記者,你們會放眼裡?假記者幹久了,現在才轉正,今後要向你們學習的地方還多著呢!”

  輪到周薇敬酒,兩人正要碰杯,大家起鬨要他倆喝交杯酒,說搭檔兩年,沒愛情也有感情。劉旭文忙抽回手說:“周薇可名花有主啊,聽說她男朋友搞拳擊的哩,我可不敢佔她便宜。”他說話聲音像篩豆子,一抖一抖地,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懼怵周薇的男友。周薇倒大方,微笑地看著他。秦總笑起來:“喲,還臉紅哩,大姑娘都沒這麼矜持,別假正經了,喝酒!”“臉紅?我這麼黑,會臉紅?”劉旭文膚色黑,平日他倒不這麼認為,還開玩笑說:“我黑嗎?到非洲,沒準是白馬王子呢!”喝完交杯酒,他臉漲得一片紅一片紫,窘得有些站不住了,大夥笑成一堆。

  劉旭文走後,許可繼位,大家輔助。出了幾期週刊,才體味到這假記者不好做,策劃、採訪、組稿、排版,看起來稀鬆平常,可每一環節都得經公司、工商局、客戶三重稽核,要有相當的.耐心和細心,一個標點一個名稱的錯誤,都可能引來責罰。因此,許可這假記者做得戰戰兢兢,不求署名,不奢望拿紅包,只希望不出差錯。

  五個月後,劉旭文一聲不響地出現時,大夥都吃了一驚,他顯得更黑了,臉色有些憔悴,身材也削瘦了不少,不過走路的神態仍然堅定。

  “大記者,今天有空來指導工作?”許可說。

  “呀,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小子也學會糗人啦。”劉旭文給大夥散煙,走進秦總辦公室。不一會,秦總拉著他出來,說:“劉旭文懷念當假記者的日子,要繼續和咱同舟共濟,歡迎不?”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艾佳帶頭,大家鼓掌,劉旭文由衷地笑起來。

  那天劉旭文在湘楚樓設宴,訂了上次吃飯的包箱,點菜也和上次一模一樣。許可說,你倒蠻懷舊嘛。他笑,不做聲。席間不住地向大家敬酒。“秦總,敬你三杯,感謝你的知遇之恩。”“艾佳,敬你,謝謝你的掌聲。”“許可,咱喝,一切盡在不言中……”那天劉旭文酒量特別好,越喝越興奮,不停地敬酒,一箱啤酒他喝了大半,居然沒趴下。

  喝了酒,劉旭文話多起來,說,“我不是當記者的料啊,在報社近半年,一天沒自在過。知道嗎?我都快成會議記錄員了,大會小會沒油水的,全派我去。一次採寫下崗職工,我寫百姓心聲的稿送了三次都被退回,說是沒抓好典型。一個老記寫下崗職工再創業的假報道,卻做頭條發出來。商業採訪有潤筆費,有新聞通稿供參考,我卻靠不上邊。”劉旭文站起來,眼角閃出一絲寒光,捋起衣袖和褲腿,手臂腳肚傷痕累累,說,“看到了吧?採寫一樁民事糾紛案被打的。還有額上這疤,一造假企業被曝光後找人乾的……”

  喝乾一杯酒,劉旭文紅著眼說:“真記者不好當啊,報道真相,領導不滿意;報道無良者,捱打;老寫會議記錄,自己鬱悶;寫無關痛癢狗上樹母雞打鳴之類,人家說你無能。真懷念當假記者的日子,寫稿目的單純而率性,有不同意見還能辯解。報社讓人找不到自我,讓人覺得自己可有可無。這次回來,我下了很大決心,誰說好馬不吃回頭草,有秦總這樣的伯樂在,想不回來都不行……”

  劉旭文說這些話時,秦總一直微笑著,目光深遂,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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