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倫敦小說創作中的自我表達分析論文

傑克倫敦小說創作中的自我表達分析論文

  內容摘要:依託構思、故事背景的設定、人物塑造以及主題等方面具體的分析,《荒野的呼喚》與《雪虎》具有明顯的成對性。筆者從新歷史主義批評角度分析其成因。用極為近似的故事框架和相似的人物型別來創作《荒野的呼喚》和《雪虎》,傑克·倫敦透過這兩部小說對英雄人物何去何從做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設想和思考。在“自我指涉”的基礎上,成對作品的創作為傑克·倫敦提供了一個別具特點的途徑以充分表達其內心世界裡不可調和的衝突。

  關鍵詞:傑克·倫敦 成對性 自我指涉

  傑克·倫敦是公認的在美國文學史上佔有重要地位的作家。近一個世紀以來,其作品一直深受世界各地的廣大讀者的歡迎,展示了其持久的迷人魅力。特別是進入20世紀80年代以來,傑克·倫敦及其作品再度受到各國評論界的關注,許多評論家認為,傑克·倫敦的代表作並非《馬丁·伊登》,而當推《荒野的呼喚》。《荒野的呼喚》的姊妹篇《雪虎》也常被一同提及,二者被歸類為傑克·倫敦的動物小說中的姊妹篇。在細讀《荒野的呼喚》與《雪虎》的過程中,筆者發現作家本人的生活經歷和社會現實與小說的情節和人物塑造密切相關聯,有明顯的“自我指涉”的特徵。《荒野的呼喚》是一部更準確表現作者精神追求的象徵自傳的作品,而對於一個成長在美國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複雜社會背景下的作家,反映當時人們包括他自己生活追求的現實卻體現在另一部作品《雪虎》中。

  一。姊妹篇的相似性

  首先,依託構思、故事背景的設定、人物塑造以及主題等方面具體的分析,《荒野的呼喚》與《雪虎》,堪稱是姊妹篇。兩部小說都以狗為主人公。前者講述了巴克,一隻生活富足恬淡的“貴族狗”在跟隨人們經歷了去北方淘金的顛沛輾轉中是如何逐步變成群狼之首的。而《雪虎》則恰恰將此轉變過程逆轉, 描述了一隻狼在求生鬥爭中是怎樣一步步接近“文明”成為人們寵愛的家犬。兩部小說都以北方的荒野和南方加州為背景。但巧妙的是,對於巴克,南方的加州是他經歷轉變的起始點,北方的荒野成為他生存的歸宿;對於白狼,他的故事的開端始於荒蠻的北方而止於氣候宜人的加州。在人物型別的塑造上,參看下表,我們就可以很清晰地瞭解這兩部作品是如此之相似具有成對的特點。

  米勒法官擁有加利福尼亞的聖克拉拉山谷中最大的宅府。在巴克被賣掉之前,它就幸福地生活在米勒法官的豪宅裡。也正是在這裡,因被賣掉,巴克開始了它的由家犬到野狼的轉變。而在《雪虎》中,斯考特法官是雪虎的第一個仁慈的主人。在斯考特法官的宅院裡,雪虎最終成了一隻“福狼”——安逸於家庭生活且忠於主人的家犬。第二組成對的人物是曼紐爾和吉姆·霍爾。它們在故事中是次要人物但對故事情節的發展卻起著很關鍵的作用。曼紐爾是米勒法官莊園裡的園丁助手。由於好而缺錢,曼紐爾把巴克賣掉了,致使巴克開始了遙遠而艱辛的'北上之旅。《雪虎》中的吉姆·霍爾也有著邪惡的行為。他越獄出逃來報復斯考特法官,卻被雪虎擊敗。雪虎挽救了斯考特法官,從而取得斯考特一家人的信任,也就此結束了它的狼到狗的轉變旅程。

  在《荒野的呼喚》中,法蘭夏和派勞特是兩個政府公文郵遞員。他們買了巴克,使它成了一隻雪橇狗。他們“是公正的人,執法冷靜而公平,並且對於狗懂得非常透徹,決不會上狗的當”,因此圓滿完成了傳遞公文的任務。亨利和比爾也只出現在《雪虎》的開端。這兩個人被一群狼追蹤。與《荒野的呼喚》中的法蘭夏和派勞特不同,他們行為極為被動,在與自然和動物的關係中處於劣勢,尤其是比爾,因鹵莽而被狼群吃掉。

  《荒野的呼喚》中的哈爾,梅西子和查爾斯與《雪虎》中的灰色海獺和美人史密斯也形成鮮明對比。傑克·倫敦將哈爾,梅西子和查爾斯這三個人描述成愚蠢而沒有經驗的一組人物,他們到極地淘金既不懂御犬之道、雪橇駕御之方,更不懂怎樣搭起帳篷。在他們的無知和缺乏經驗的粗暴使役下,巴克終因極度疲勞體力不支而倒下。他們智商和德行與嚴酷的自然環境完全格格不入。灰色海獺和美人史密斯卻是強悍之人,即使那種對待雪虎近似殘忍的強悍是傑克·倫敦所批判的。

  史皮茲在《荒野的呼喚》中是一隻雄猛的領頭狗。它和巴克是死對頭,也是巴克由家犬轉變成雪橇狗的催化劑。在爭奪領導權的廝殺中巴克最終戰勝了史皮茲,排除了障礙成為一隻出色的領頭狗,朝著荒野的深處前行,進而繼續它歸宿於荒野的征程。列·列在《雪虎》中對雪虎的轉變過程也起有相似的作用。列·列的領導權被雪虎爭得,這標誌著雪虎由狼轉變到雪橇狗,從而逐漸與人親近,在依附於人的被馴服過程中又前進了一步。

  最後一組成對人物形象是巴克的新主人也是它最後一個主人約翰·宋頓和雪虎的第一個親近友善的主人威登·斯各特。巴克忠於挽救它於死亡邊緣的宋頓,卻對荒野的呼喚心馳神往。宋頓被印第安人殺死,巴克為此復仇。然而,宋頓的死也切斷了巴克和人類社會相聯絡的唯一紐帶。雪虎冒著生命危險挽救了斯各特大法官,最終被人類接納,依附於人類的文明。

  這兩部小說在情節和人物形象的設定上是具有如此成對性的特點。它們的主題也是殊途同歸——適者生存。不同的是,巴克遵從自己的心靈,迴歸於自然荒野而雪虎適應依附,皈依人類文明。

  二。作品中的作家的影子

  在創作《荒野的呼喚》之時(1902),倫敦正處於事業顛峰。《荒野的呼喚》字裡行間都流露著青年作家的風發意氣,也折射出作家早年坎坷的生活經歷,具有明顯的自我指涉。倫敦在1903年12月給馬歇爾·邦德的信中也承認巴克的原型來自他1898年冬天在道上結識的朋友邦德兄弟的狗——傑克,而邦德兄弟的父親邦德法官的莊園在小說裡成了米勒法官的莊園。故事中的巴克是一隻“人性化”的狗,擁有許多和人,確切地說與倫敦相同的情感和品質:它懂自尊,聰明有悟性,善謀略,有想象力,喜歡做夢,感情豐富而常懷舊。顯而易見,作家以人的感情去理解揣摩巴克這隻動物,無不帶有自己生活經歷的影子和對生活的理解與體驗。傑克·倫敦年輕的時候在奧克蘭公共圖書館裡如飢似渴地閱讀了冒險、航海、新發現等各個方面的書籍,對冒險的渴望對競爭激烈的世界的好奇使他一次又一次地在野蠻世界裡體驗野蠻的生活。1894年隨失業工人軍一路流浪,1896年跟隨淘金者到遙遠的克朗代克冒險。《荒野的呼喚》實際上是對自由的暢想,傑克·倫敦的姐姐曾回憶說:“每當他試圖以出賣體力賺生活,並意識到自己的體力被無情地剝削之時,他滿懷憎恨,決心一定要做自己的主人。”

  隨著傑克·倫敦在文學創作上的一次次成功,他也逐漸涉足上層社會的奢侈生活,也與資本家們有過接觸,對“文明”社會有了完全不同於從書本中獲取的理解。他在生活上選擇了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建造豪華遊艇,購買農牧場,耗費巨資修建豪宅“狼舍”,大量花費金錢宴請賓客等。羅斯賓斯坦曾說,“令人吃驚的是,他接受了當時盛行的時髦觀點:一個真正的人必須有能力挫敗來自賺錢比富的一切挑戰,賺得多的同時也能花得闊綽”。

  用極為近似的故事框架和相似的人物型別設定來創作《雪虎》,傑克·倫敦力圖製造一個皈依文明社會的英雄形象。1904年,當《荒野的呼喚》暢銷之際,傑克·倫敦在給麥克米倫公司的喬治·布來特的信中寫到:“我打算將這個狗退化成狼的故事情節逆轉來寫,寫一部關於狗被文明所馴化的小說,賦予它忠誠、友愛、高尚等諸多宜人之品質。”小說中的雪虎在歸順於人類之前,栩栩如生,是一個積極與惡劣的生存環境鬥爭的英雄形象。在小說的結尾,雪虎救主人於逆賊之手,的確有上述“宜人之品質”。然而,細心品味,這個圓滿的結局恰是一種巨大的諷刺。人們稱它“福狼”,但英語中“blessed”也可作譏諷的反語,表示該死的,受天譴責等意。“這條譯註已經給讀者暗示了本書的主題。這是一部諷刺喜劇。”在小說的結尾,雪虎已經衰老了。“神們拍手歡呼,歡迎這一演出。他吃驚了,用迷惑的神情看看他們。隨後他的衰弱表現出來了。他就躺下來,耳朵豎著,頭歪著,看守著那小狗,…最初,他在神們的讚許聲中露出了一點兒他從前的那種忸怩和尷尬。當小狗們的滑稽戲和胡鬧繼續下去的時候,這也就消失了,而他就半閉著眼睛,露出容忍的神色躺在太陽光裡打盹。”藉助雪虎的歸順,傑克·倫敦也反映了他面對現實內心深處的矛盾、無力和悲哀。太陽般光鮮的“文明”軟化了一個曾經英雄無比的人物。毫無疑問,傑克·倫敦透過這一對姊妹篇的創作,即以成對性的文學創作手法來探討自身經歷和內心不可調和的矛盾。

  三。矛盾的“自我指涉”的根源探究

  其實,“自我指涉”這一現象廣泛存在於很多作家的創作中。從馬克思主義文學批評的角度出發,我們可以看到作家、社會、意識形態和作家的創作之間存在這樣的關係:作家是生活在社會中的人,他會受到社會意識形態的影響乃至控制,所以他的作品會不自覺地反映社會的現狀,他的生活經歷下意識地滲透在他的文學創作中。而傑克·倫敦的姊妹篇《荒野的呼喚》和《雪虎》素材相似,卻存在相互矛盾的“自我指涉”現象是比較獨特的一種創作方式。根據新歷史主義批評的理論,文學作品有三大功用:“在唯物主義批評中,歷史和文化程序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強化、顛覆和抑制。強化象徵性地指依靠於統治階級地意識形態手段企圖使自身永恆;顛覆指這一秩序被顛覆;抑制指明顯的顛覆性壓力被抑制。”作家透過自己的作品宣洩鬱悶和壓抑的情緒,表達自己的內心追求和渴望,同時也幫助社會上同類的人緩解精神壓力,讀者看到小說中的人物有和自己一樣的困惑和體驗時,感情壓力得到釋放,這也起到了對顛覆力量的抑制作用。

  傑克·倫敦透過這兩部小說對英雄人物何去何從做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設想和思考。對於那些追求美國夢而在進行艱苦勞動和個人奮鬥的人們的生存狀態進行了成功的顛覆,也對其顛覆之心進行了同樣成功的抑制。而在“自我指涉”的基礎上,傑克·倫敦大膽地表露出自己內心深處的精神追求與現實生活態度的矛盾。他就像是一名本色演員,將自己的人生經歷生動形象地融入了這兩部小說的文學創作。

  縱觀傑克·倫敦的一生,對自由、獨立的追求與對現實生活的妥協時刻在困擾著他。然而他並不是一介懦夫;他並不害怕表現自身的困惑和迷茫。他對自己是誠實的,對他所從事的作家職業也是心懷真誠的。身為傑出而誠實的作家,處在那個意識形態及文學流派紛呈的動盪的年代,成對作品的創作為傑克·倫敦提供了一個別具特點的途徑以充分表達其內心世界裡不可調和的衝突。

  參考文獻:

  [1]傑克·倫敦。 荒野的呼喚[M]蔣天佐,侯一麟,譯。傑克·倫敦文集: 第七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12。

  [2]LONDON Jack。Letters from Jack London [M]。Ed,King Hendricks and Irving Shepard。New York: Odyssey, 1965:251—254。

  [3]LONDON Joan。Jack London and His Times [M]。 USA: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1968: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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