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黑塞是臨近午夜的臺北雜文隨筆

遇見黑塞是臨近午夜的臺北雜文隨筆

  遇見黑塞是在臨近午夜的臺北。去臺北沒什麼特別的計劃,一直聽說臺大附近很多獨立書店和小酒館,想著一定要找時間去逛逛。在臺北的頭幾天行動力為負,每每一睜眼發現又到夕陽時分,出門吃頓飯的工夫,一天就結束在臺北迷離的夜色中。直到離開的倒數第二天,吃罷晚飯,想著再不去就沒機會了,才叫車奔向羅斯福路三段。

  開車的爺爺不知道我具體要去哪,我自己也不知道。所幸車就停在一間小書店旁邊,書店的名字已經忘了,只記得小小的書店有大大的明亮的落地玻璃,滿書架的書脊在夏末的夜裡泛著暖黃色的光。推門進去的時候,店員似乎微微驚訝,但還是友好地將我們迎進門。

  遠流出版社出版的《流浪者之歌》擺在最醒目的地方。久聞黑塞大名,他評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章曾深深擊中我,是我讀過述說陀氏最切中的文字(1),不過此前我並未真正讀過黑塞的小說。

  邂逅一本書也需要契機。近幾年來才漸漸懂得德語世界的美妙,譬如茨威格的瀟灑,托馬斯曼的學究氣,卡夫卡戲謔之下的頹廢。遠流的這版《流浪者之歌》收錄了茨威格對黑塞這部小說的評價以及黑塞寫與茨威格的簡訊,翻看時發覺自己喜歡的作家之間存在種種聯絡,不禁莞爾,這書是鐵定要買的了。結帳時,看店的小哥笑說剛剛本來準備關店,還好讓我們進來了,黑塞可是他的'精神導師,笑容裡洋溢著愛書人的熱情。

  讀《流浪者之歌》是愉悅的。黑塞作為浪漫主義詩人成名,因為家庭的緣故,從小受到印度文化的影響,後來又對東方文化情有獨鍾。《流浪者之歌》始於一個婆羅門男子悉達多(2)的修行,伴隨他探索自我的生命歷程,又糅進佛教和包括道家在內的東方哲學為背景,作為東方人讀來很有親近感。遠流的譯本完好展現了黑塞作品中如行板的韻律,譯者柯晏邾在頭兩章的某些段落一度試用駢文,與文中濃郁的東方情調相得益彰。

  但這本書讀來並不輕鬆。倒不是說黑塞的書寫晦澀難懂,相反,他寫悉達多修行的歷程彷彿一氣呵成,讀來酣暢淋漓。不輕鬆的意味,是指黑塞在東方故事的外殼下,包裹著西方特質的宗教觀和世界觀。悉達多剖析自我的根源,實則極為近似《一句頂一萬句》裡牧師老詹向世人提出的問題——你是誰,打哪兒來,要往哪兒去。

  我不敢說自己真正看懂了《流浪者之歌》,只知道黑塞曾經皈依佛法,在寫作這本書時又對道家興味頗濃。因此,悉達多最終得道,可以解讀為入了佛門的無我之境,又或許是應了道家的道法自然。但正如黑塞試圖在悉達多與佛陀的會面中想傳達出的訊息一樣,這不是一本教人如何求道的書。描繪得道之境的美,是為了告訴世人這美只有在靠自己剖析、認清和拋棄自我後才能尋得,而每個人剖析自我的歷程畢竟是不同的。

  後來讀了黑塞的幾本其他小說,越讀越發現他其實一生都執著於自我剖析的主題,也越來越懂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尊他為精神導師。這些書裡,有我打心底喜愛和認同的,也有尚且不那麼合自己口味,需要假以時日慢慢消化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是一個真誠地活過一生的作家,值得我們用一輩子去讀懂他留下的種種思索。有時我後悔沒有更早遇見黑塞,也慶幸終於在那一年遇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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