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沒有回來的雜文隨筆

烏鴉沒有回來的雜文隨筆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麻雀突然不見了,消失得無影無蹤。田野裡,瓦背上連根麻雀毛也看不到。大家好奇怪,麻雀為什麼會突然不見了?不過沒有人從報紙上,廣播上看到與聽到有關麻雀不見的訊息。誰也找不到答案,而烏鴉消失得比麻雀還要早。

  可能是新世紀初,忽然麻雀又回來了。確切的時間我要翻看日記才能知道了。我第一次聽人說麻雀回來了,還有些不信,消失的東西好像就不再回來了。狐狸我是見過的,消失了,就沒有再回來。烏鴉,我小時見得多了,消失了也沒有再回來。

  麻雀消失了為什麼還能再回來?

  有一天,我從城市騎腳踏車回鄉,看到公路上幾隻像麻雀的小鳥兒,停下來看了看,那真是麻雀,可又好像不是麻雀。已經有幾年不見麻雀了,我說不清楚,總之是好多年了。好多年不見,忽然相見,我真的有些不敢相認了。這個從小就讓人頭痛的小傢伙,消失了,居然是那樣讓人掛懷。回來了,又是那樣讓人感到親切,甚至不認識了。我看到它們,好像天地間某種不正常的東西,又恢復正常了,也就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不過烏鴉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再回來。

  長期伏案打稿子,累了,我就要騎著腳踏車,到村外的防洪堤上去走一走。獨自站在防洪堤上,靜下心來,耳邊就好像哇哇哇地又聽到烏鴉的叫聲了。小時候我與兒伴們走在柳林間,割豬草,揀枯枝,常常會聽到烏鴉哇哇哇地叫。我們聽到烏鴉的叫聲,抬頭就會看到空中一隻黑色的烏鴉划動著翅膀,哇哇哇叫著飛著。我們都要朝地上呸呸呸地吐口水。我們以為烏鴉叫,是要死人的。死人,對於一個家庭來說無論如何都是異常悲傷的事。我小時候還信了,人本來是可以長生不老的傳說的,是因為人在門背後脫殼時讓另一個人發現,殼沒有脫成,就不再長生不老了。

  人,要是長生不老那該有多好?

  既然烏鴉的叫聲是咒人家裡死人,確實是晦氣的,不僅僅是晦氣,而且這種黑黑的鳥兒也是可惡的。我與兒伴們看著空中的烏鴉,就會咒它們的族類死光,死無種。

  不知不覺我也老了。而烏鴉究竟是什麼時候不見了,我說不清楚。估計我的日記裡也沒記載這一物種消失的時間,我也不是那樣在意空中消失了一個物種。我開始記日記,頭腦中轉著的夢全是成名成家,幹出一翻成就來,頭腦中肯定沒有意識到烏鴉真的不見了。

  而當我與村上人發現烏鴉不見,烏鴉不知已經消失了多長時間了。

  久久地不見,我還真地有些懷念那黑黑的.鳥兒,那哇哇哇的叫聲。在黃昏的薄霧裡,哇哇哇的叫聲,如果沒有那個這種聲音是咒人家死亡的傳說,我想那聲音也是動聽的。在田野間,穿插進那樣一個音符,也是可以洗滌一絲心靈的塵埃的。久已奔波的疲憊心靈上落滿了一路奔波沾染的塵埃,若能讓這聲音洗一洗,那才會真正地籲出一口氣來。

  我現在明白了,烏鴉不是咒人家死亡,可它卻不見了。

  我到現在也沒有看到過人為什麼會將烏鴉的叫聲看成是咒人家死亡的文字。我想人往往有種自己不擔當的精神,而懶到別人身上,可能面對死亡,人確實不甘心,就想出這一法子,讓烏鴉擔責任。當然,這是我瞎想的。

  我是個從小就喜歡瞎想的生命。小時候放了學,光著腳板,常常奔跑在河邊的沙灘上。那時的河灘與我眼前的築了防洪壩的河邊已經不是同一幅畫面了。

  我小時候的河灘一片片草坪,草坪上有一片片墳塋般的荊棘堆。我與小夥伴們光著腳板,往往會讓刺刺進腳板心。要是剛好天空中飛過一隻烏鴉,哇哇哇地叫,我們一定會說是烏鴉晦氣,害得我們紮了刺。

  我真不知道人為什麼會討厭烏鴉。

  或許是它一身漆黑的羽毛,因為人很不喜歡黑色的。你看人會將夜色命名為黑夜,將沒有光線的所在說成黑暗。黑,幾乎是帶著神秘的恐懼感的。

  人總是喜歡鮮豔的,響亮的,高的,遠的。

  鷹,雖然也是黑色的,可因為它飛得高,就讓人們有了敬畏之情。鷹的高,鷹的遠,它的黑色反而讓人有了敬畏的心理。

  似乎是忽然間我就老了。我就常常獨自站在防洪堤上,聽著鳥叫,看著田野上的野草。面對萬物,我都有著敬畏之心,一草一木,自是它們的命,自有它們的可敬之處。所有的生命在我的眼中都是生命。我也努力地不將自己的好惡強加於萬物。人,會因為自己的好惡強加於萬物,而不知事物的本真。

  我年輕時村上還有個老人,臉上有塊大疤痕,我問他是怎麼來的,他說是被豺豹撲到地上,爪子掛傷的。那老人年幼的時候村後的山上居然還有豺豹。

  而我小時候村後的山上是常有狐狸出現的。我四歲那年,我大姐嫁給了鄰村。那時去我大姐家要從村後的山坡上過的,一個黃昏,我與娘去大姐家。我走在娘後邊,到村後山坡上的水庫邊,看到一隻“貓”蹲在山坡上,眼睛閃亮著。我與娘說:“貓嘍!”娘回頭發現水庫岸上的那隻“貓”,嚇得不輕,趕緊將我抱起來,走遠了,娘才說,那不是貓,是狐狸。那時我家的雞也是常常讓狐狸揹走的。所以我也討厭狐狸,想打死狐狸。我娘說狐狸是打不得的,狐狸身上有種妖氣,你打她了,妖氣就會上身,就會得病。

  我不明白,為什麼會將許多東西與妖氣掛上鉤。

  田野上油菜花開得正鬧,鳥兒叫得特歡。有幾個農夫在田間打藥。

  我剛好立在五水共治的警示牌前。這幾年河水清澈了許多了。前些年河道里連洗手都不敢洗了。洗一下手,手上就容易起紅斑。我想可能說妖氣,要數人身上的妖氣最重了。不過,人又會改造自己的妖氣的,河流才又清澈了起來。

  不過,現在的河流再清澈,也不是我小時候那種清澈了。我小時候的河流,沒有漲水的日子裡,那是真正清純地,甘甜的。我小時候河道里的魚,比現在多得多。

  魚,在小山村裡是否會像烏鴉那樣消失?也許大家會說,肯定不會。我倒是不敢肯定的。再過一千年,說不定連條小魚也沒有了。再過兩千年,說不定地球只剩下人了。而要是那樣,孩子們只有從圖片中,資訊中看到其他生物了。他們說不定從來聽不到原聲的烏鴉的叫聲了。

  那樣的人會變成怎樣?真難以想象。我完全有理由將人想像成一臺機器了。他們只知道程式,而不知道程式之外的東西了。

  當然,這是我瞎說的。

  我是個很容易瞎想,瞎說的生命。說不定某一天我的瞎說會變成書,成為正兒八經的“小說”,而讓孩子們從我的文字中看到烏鴉,與我與兒伴們趴在草叢中捉螞蟻、蝴蝶玩的情形了。

  而那時我也早就消失了,並且我消失也不再回來了。只有在文字間還可以看到我曾經的歡叫與天真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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