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桕隨筆

烏桕隨筆

  此刻,你就站在我的面前,近得我一伸手就能觸到你的臉,又遙遠得如同隱在茫茫大霧中的一個孤寂黑影,只剩依稀的輪廓。未曾想過,我們再次相遇竟是這樣一番光景。你的視線匆匆掠過我的眼睛,往昔澄澈透亮的眼眸如今像是蒙上了一層溼漉漉的水汽,失神地望向遠方。我無言地站在你面前,心裡的苦澀一點點聚攏。良久,你輕嘆一聲轉身出門。房門輕輕掩上的聲音敲開了歲月中那扇斑剝的回憶之門,我別過臉去,望向窗外,院中,那棵烏桕樹依然靜好,細碎的陽光擦過金色的樹葉,灑在散發著泥香的土地上,碎成了曾經那段短暫的時光。

  那時的我們總喜歡圍著這棵烏桕樹奔跑,打鬧。我們曾滿心期待地種下心願,因為你說“只要把寫了心願的紙箱埋在樹下,紙條就會發芽開花,心願就能實現”。我們曾一起憧憬灰姑娘與王子的故事,因為你說“每個女孩剛出生的時候都是灰姑娘,總有一天會變成真正的公主,迎來自己的王子”。我們曾在這棵樹下一起唱歌,每一片葉子都滿載我們的笑聲。

  每到深秋,你喜歡站在樹下,仰著頭看五彩的葉,興奮地大喊:“紅色的,黃色的,橙色的,還有綠色的,這棵樹的葉子意有這麼多種顏色,像是童話裡的一樣!”我偏過頭去看你,你微仰著頭,精緻的側臉、閃著光的眼睛、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漾在嘴角盛滿幸福的酒窩,加上被風撩起的長髮,都讓我覺得你是那童話裡的女孩。

  九月的風輕輕哼著歌,童話話裡的樹下,童話裡的女孩,在跟我講著童話。

  我原以為時光會一直這樣延續,我們會一直這樣無憂無慮。直到那天,你忽然告訴我,父母要帶你到另一個城市去。我靜默無言,只道了一聲“保重”。你直直地盯著我看了許久,將一張紙條塞進我手中,輕輕地說了聲:“再見”,便轉身離去。

  開啟紙條,上面寫著:我會永遠記得和我一樣相信童話的你。藏在心底的淚像是突然衝破了防線,一滴滴落在紙上,暈開了稚嫩的字跡。

  你離開的時候很匆忙,甚至沒來得及再去院中看一眼那棵烏桕樹。你離開得很徹底,後來的漫長時光裡,樹下再未出現你的身影。

  起初,我們每週都通訊,慢慢地,兩個禮拜通一封,一個月通一封,到後來,三四個月只有一封信。而一年前的秋天,我最後一封信寄出去就再沒了迴音。

  曾經覺得那封信是乘了時光機離開再也回不來,如今才發現,乘了時光機離開的是我們——那段悠然淺唱的時光,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我曾試著給你打電話,卻發現我們之間的交流只剩下疏離的客套話,我聽著電話那頭你沉重的'呼吸,澀澀開口,問你是否記得那埋在樹下的寫著我們心願的紙條,問你那心願是否實現。你沉默了許久,告訴我,你早已經忘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紙條埋在地裡只會腐爛,一切都會變。說完你便結束通話了電話,聽筒裡“滴滴滴”的忙音,彷彿時光在哀嘆。

  我也曾聽到我們那時最愛的歌,卻想不起愛它的原因。那載著我們笑聲的烏桕樹,也早已化作樹下的泥。童話裡的女孩如今不再相信童話。

  收回了飄遠的視線,我卻發現,你已站在那棵烏桕樹下,單薄的背影在夕陽下顯得越發落寞,或許你並沒有忘記,或許你是懷念那段短暫時光的。

  我們在成長路上一直向前,卻迷失了方向。這一路上,我們是失去了還是得到了?

  後來,我在這棵烏桕樹下看見兩個女孩,有著燦爛的笑臉和閃光的眼睛,她們數著樹葉的顏色,嘻嘻哈哈,一切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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