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經典抒情散文

逝水流年經典抒情散文

  1

  “浮生若夢同登彼岸”。

  當我讀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沉默不語。雖然我同意死亡才是永恆,但我不同意死亡是可以選擇的。人生是一段過程,我們得努力使其精彩,更何況,我活得正好,恰如繁夏將盡時燈籠樹的花兒,細細碎碎密密匝匝如天堂鳥一般的花兒,在一個餘熱未盡的清晨才剛剛醒來,睡眼惺忪。她們要在盛開一季之後,變身成一串串紅紅的燈籠,絢麗此後的人生。

  所以母親,我甘心被你暫時地遺棄,遺棄在河的對岸,抑制住我的哽咽,靜靜地看你走遠。彼時,西天紅紅的月亮將沉未沉,我像一座前傾的雕像,我伸出的手臂,一直無法蜷曲。我明白,生賦予人最難捨棄的東西,是貪戀。貪戀幸福,貪戀安逸,貪戀富貴,貪戀享樂,尤其,貪戀生命,不管活得好還是不好。

  “我看著你背上行囊,一如年少時不羈的輕狂。黃昏的暮色漸濃,大漠孤煙,黃沙飛揚,就這樣帶著良辰美景消失在黑暗中。你不喜歡江南,但衣角卻有涉水的潮溼。我猜想你終於抵達,然後回頭和我一樣,微微抬起頭傾聽時光流失的聲音,輕輕一笑,再無痛楚。”

  再別蘇叄,年輕的文友,他在《父親的阿炳與我的小資》中的這一段話,如撥開雲霧的月亮,照徹了我一直在雲翳中穿行的心靈,我在他的文字裡,試著微笑,聆聽。

  而這麼率性而灑脫的畫面,終究是不屬於母親的。浮生若夢,母親的'一生,是充滿磨難的,如同掙不脫醒不了的夢。生之於母親,有著太多的折磨;生之於母親,有著太多的失望;生之於母親,有著太多的隱忍;生之於母親,有著太多的冷漠。於是母親去了,在一個安息日的晚上。

  上帝創造世界,用六天完成了工作。在第七日,上帝停止了勞作,休息了。母親是虔誠的信徒,她也選擇了這一天安息。

  2

  母親,她沒有年少輕狂過。從小父母雙亡,寄人籬下的歲月裡,她過早地懂得了察顏觀色,也許是知道,只有討得大人的歡心,她和弟弟才會有比較好的日子過。她別無所長,她只有一雙永不停息的勞作的雙手。從那時起,竟至一生。

  我知道年輕的母親隨著父親一定去了不少的地方,但我不知道母親可見過江南的杏花春雨,可見過長河落日大漠孤煙。我想,那樣輾轉奔波的日子母親應該是喜歡的吧,但命運就是那麼地吝嗇,她終於還是回到了出發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不息。母親似乎總是在忙完一天所有的活計之後才會想起揉捏她那浮腫的雙腿,那時候我總是很困,眼睛不聽使喚,然後便睡著了,睡得很香。夢裡,母親浮腫的雙腿,再不與我相干。

  母親離開我整整一百天了。我也猜想過,母親早已抵達她所向往的地方,誠如她一直說的:只要相信,便能得永生。母親,是虔誠的基督徒。但是我一慣缺乏想像,不知道母親那裡可好,有著怎樣的良辰美景?

  “你在出發的時候,我幫你收拾行囊。”我想起母親。想起我幫忙為她穿上潔白的衣裳。現在,我閉上眼,感受著氣流輕輕地漾動,我看到母親輕輕地揮動著翅膀,朝著她一直都向往的天堂,飄然而去。

  “其實,我想一整夜都陪著你。”我又想起母親。我知道我留不住母親,於是,我只奢望陪母親到那一刻,到她的雙臂慢慢變得柔軟,她的雙腿也能隨意屈伸。然而我沒能等到。於是我的心裡便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結。

  3

  於是,母親便來我夢中見我。

  有別於我總是沒有情節缺少人物缺少鋪墊的文字,我的夢境充滿了曲折離奇。

  我置身於晦暗的曠野。

  我從某處出發,要前往某地。沒有確切的地名,似乎熟悉,又很陌生。開的是我的車,但我似乎很緊張。

  有人告訴我,天上出現了奇異的景象。恍然間不似在車上,而是在自家老舊的房裡。我俯下身從門縫裡看出去,星星排列出美妙的圖案,鋪滿了整個天空,疏朗,聖潔,寧靜。

  之後,我驅車繼續前行。超速,闖紅燈,似乎在N個違章之後,車子在一個下坡處拋了錨。無助的感覺。有清矍的老者走過來說,我坐過這輛車。他的話給了我希望,我覺得他會幫我的。

  我下車察看,車頭已浸到了水裡。我打電話給老公,他從天而降,很容易就把我從水裡託了出來。

  有人過來了,要罰款,像極了街頭開罰單的警察。我學著電視裡的情景說:借一步說話。她說收據已經開好了。我說開好了我也不繳錢。她說:那我只好斷電了。我說:你牛,我繳。

  總是向強權妥協,夢中也一樣。再一次悲哀自己的渺小,小如草芥,如塵土。

  我又回到車旁。水不見了,是一條幹涸的深溝。有老人在忙活著,有孩子過來拍打車身,被老人趕走。我不悅,說誰打孩子,我就打他。

  媽媽忽然出現了(終於出現了,在這麼長的鋪墊之後),我幾乎沒認出她老人家:灰白的頭髮,清瘦,不是原來胖胖如企鵝的樣子,沒有表情。跟她一同出現的還有之前說坐過我車的老者。

  我說:媽你去哪兒了,好幾天都找不見你。

  那老者說:你媽一直在這附近的村子裡,哪也沒去。

  母親說:我回家,沒看到你,就知道你在這兒。

  我忽然心酸,大哭:媽你不在,就沒有平安了啊……

  電話鈴聲驟響,原來是南柯一夢。屋子裡已經暗了下來,是晚飯時間了。

  我如實地描述著這個夢境,描述那一個個荒誕不經的片斷,囉哩囉嗦。我努力從中捕捉某種資訊,獲得某種感應,梳理某種脈絡,尋找某種銘證。於是,天上奇異的景象,那帶著母親來看我的老者,還有那些明明白白的對話,使我一直緊蹙的心慢慢舒展開來,我確信,母親已經抵達她嚮往的地方。

  母親在夢裡來見我,已不是一次兩次。總是那樣忽然便出現了,灰白的頭髮,消瘦的面龐,不怒不喜。那表情總是讓我忐忑:母親,瘦了。母親,不喜!

  從小到大,從來沒說過:母親我是愛你的。我只給過母親年少時的依戀,成年後的義務,關於愛的給予,除了無言,還有汗顏。

  母親,浮生裡所有的不快樂,都忘了吧。下一世一定要找那些孝順你的兒女,找一個溫暖的家。還有,母親,下一次來看我,一定要讓我看到你的微笑,讓我聽到那安撫人的靈魂的讚美詩的聲音。

  告訴我,您很好。

  2012-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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