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涼歲月長土窯不復舊時光的散文

秋雨涼歲月長土窯不復舊時光的散文

  有時候,秋雨會比春陽更有感染力。它似乎可以穿透紛繁塵世中迷濛霧障氤氳的幻覺,打溼曾經滄海桑田的承諾,用一縷溫潤的清新,俘獲人性中那根最具溫婉情懷的軟肋;用一絲潮溼的含蓄,喚醒記憶深處一段無法抖落的過往。它帶著一種熟悉而又略感歲月的悵然與憂傷迎面而來。

  行走在黃土高原這場綿綿無盡的秋雨裡,我已經想不起,當年是揣著怎樣的一種情懷,只是向這片蒼莽的黃土高原輕輕道一聲:我會回來!便頭也不回就走出了青春年少的記憶中,隴東這片黃土上那座小小的山村,那面幽深而又淳厚的土窯洞。

  因為,我走的時候年紀尚少,還不懂得珍惜眼前曾經擁有過的事物,還不知道曾經有過的生活,有一天需要用綿長的懷念來回想。我只是想著,我要去的遠方,自會有一片新鮮的事物在等著我。但是,我一直都知道,那依山而築的村莊和那幽深溫潤的土窯裡,蘊藏著我年少時光的醇香。

  秋雨,也唯有這連綿無盡的秋雨,才能打溼我孤寂的魂魄;才能打落我背井離鄉的滄桑;才能將我紛繁的思緒拉回到年少時這片曾經的家園。這秋雨,昨天也曾經從我年少記憶中的土窯壩子上面落下來,在窯的門前和窗外編織出一道均勻的雨簾,籠罩著土窯里人家簡單而寧靜的生活。秋風,在遠處的山峁上比試著腳力。秋雨,在眼前的土窯和矮牆上,用“水滴石穿”的執著敲打著淡淡的印痕。矮牆和光滑的窯面子上長滿的苔蘚,呈著一團墨綠色的舊痕。揭開這些斑駁的記憶,那一面面陳舊的老窯洞,彷彿是從滄桑歲月裡蹣跚而來的老人,在沁涼的秋雨裡,顯得那般平淡、安靜、祥和,甚至連一聲秋蟲似的輕微嘆息都不曾發出,就那樣靜然默立著,用一份樸實無華的內蘊,靜靜敘說著土窯裡一輩又一輩人的如煙往事。土窯裡進進出出的山民,低著沉重的頭顱,挺著鐵黑的脊樑,將一生的辛酸和情感,默默刻進那黢黑光滑的窯壁上,涼在矮牆外高高的柴垛上。

  因為,他們身邊的每一寸黃土,多少年來,如陝北漢子般,始終保持著一份堅韌平淡而又不失理性的緘默,收藏著每一位山民那份淡然的憂傷,訴說著他們千百年來經歷的風雨滄桑,看他們在這片黃土高原上平淡的來過,又平淡的離去,至始至終不說一句抱怨。這,只是我年少記憶裡隴東的土窯和山民純粹的神韻。只是,在我有限的人生流年裡,還沒來得及讓這份純粹的神韻滋生出夢想的翅膀,它就已流淌著被時代拋棄的憂傷。

  我走的時候,沒有向身後那面蘊藏著我年少時光醇香的土窯洞;沒有向門前那棵蒼老粗壯的老桑樹;沒有向矮牆外那頭拴在榆木樁子上善良的黃牛;沒有向臥在矮牆根下那條溫順的小黑狗;沒有向佇立在矮牆上那隻日日用清脆鳴聲喚醒村民矯健的紅公雞;沒有向窯前及窯壩上的一草一木——做一聲輕輕的道別,甚至連母親掛在晾衣架上那抹淡淡的哀愁都來不及裝進行囊,便毅然決然走向了遠方,一走便是幾十年。

  今天,當我的腳步重新踏回這片曾經是我年少時家園的`黃土地時,其間只是相隔了幾十年的時光,它怎麼就變成了一片荒涼的廢墟?我愕然!其實,我早就應該明白,它遲早會有那麼一天要從歷史的潮流中退出,要變成今天的模樣。只是,我實在沒有想到,它會來的這麼早,這麼突兀。

  於是,我在這片荒蕪坍塌的廢墟上長久地徘徊,執著地覓尋,希望能在那隅風雨沖刷不到的牆角里;在那牆角黑黢黢的煙道和落滿土塊兒與泥巴的炕頭上;在那煙熏火燎充滿生活滋味的窯壁上——尋到一絲我今生曾在這裡生活過的痕跡。因為,我始終無法相信,眼前這片荒涼頹廢的廢墟之上,曾經承載過我年少的時光。

  然,一切不復有。我只有暗自神傷。

  我不知道,我尚未來得及向它們告別的那黃牛、那小狗、那公雞、那窯前壩上的一草一木——是否也跟眼前這片面目全非的殘窯斷垣一樣,與一捏黃土歸於了沉寂?因為,我已經找不到家門前那棵虯枝橫椏直直蓋向我家小院的老桑。找不到它,我就找不到歸家的路。

  但,我相信,在這片被遺棄的廢墟之上,一定遺留著我以及與我一同長大或是沒有與我一同長大,至今仍舊活著的人和牲畜一段悄無聲息的時光。在這片被遺棄的廢墟之下,一定蘊藏著我以及與我一同長大或是沒有與我一同長大仍舊活著的人和牲畜一段無人感知的快樂、孤寂、激動、驚恐——我不知道,,這過往的一切與我今天的生活,是否已經變得毫無意義和價值?

  可,我還是不住的懷念,在這片廢墟之上曾經度過的家園。

  在一片沁涼秋雨的侵染中,我感到四周有一種道不明的寂靜的綿長哀婉,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滄桑疼痛,在撕裂著我這顆脆弱而敏感的心。恍惚間,我終於明白:心靈有多少難言的眷戀,眼眸就有多少驀然地回首。只是,我無法明白,在我離去的歲月裡,這裡的所有在一年又一年漫長的等待中,期盼的是什麼,就像我無法相信這片年少的家園,只是在我人生低眉的瞬間便廢失一樣。

  我知道,至此,我所有回家的腳步,都將實實在在行走在時代冰冷而又堅硬的水泥路面上,再也無法觸及這片淳厚溫潤的黃土地,只能憑著記憶裡這份古老的氣息,淡淡回味昨天的自己。

  歲月的年輪,已將我推進人生的初秋。奔波穿行在繁華都市交錯迷離,車水馬龍的街頭巷尾,我知道,再也不會有哪條路徑上會有一扇古老的木門為我敞開,為我等待。倘若,昨天的離開,只是,為了今日的懷念,我寧願,呆在昨天那面幽深淳厚的土窯裡從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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