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與美麗擦肩而過的散文
不與美麗擦肩而過的散文
是夜，萬籟俱靜。
尹沫被江離送回來之後，就一直趴在陽臺書桌上發呆，樓下車輛疾馳而過，汽笛聲在這靜夜裡格外刺耳。大城市的生活永遠是這樣的快節奏，稍微一不留神，就會迷失方向。一如當年，明明說好的一路隨行，卻莫名間遺失了彼此。
是的，尹沫見到了江離，曾經的青梅竹馬。時間真的是很奇妙，兜兜轉轉，曾經毫無聲息消失在自己世界裡的人，突然之間又出現在眼前。江離說：他畢業之後四處打聽自己的下落，杳無音信，似乎是一夜之間人間蒸發，甚至讓人開始懷疑這個人是否存在過。
尹沫不由得心頭泛酸，卻只是微微笑著傾聽，也許他真的找過自己，可是兩人同在一個村子，而且他的同桌孟荷與自己就是鄰居，這點江離是知道的，自己怎麼可能就真的無跡可尋呢？
思緒倒轉。當初最青澀懵懂的年紀，尹沫是從未懷疑過，甚至堅信那句約定，便是一生。
外公外婆的寵愛，讓尹沫度過一個天真又爛漫的童年時光，那份簡單的美好，隨著尹沫被母親接回家中之後就戛然而止。家徒四壁——這是尹沫對於自己這個家的定義。尹沫白天陪著母親下田幹活，晚上燃著蠟燭看書學習、做功課，自尊又自卑的她，本是最無憂的年紀，卻變得堅強敏感且孤僻自閉。
那時候，對於內向而自卑的尹沫來說，江離就猶如那遙不可及的星星，從未想過他會向自己表白。尹沫滿心歡喜卻又自慚形穢地一遍又一遍看著江離塞給自己的那張字條：我喜歡你，我是江離。江離簡單的八個字，就像暗夜裡的點點星火，讓尹沫內心瞬間變得溫暖，小心翼翼地握著那張字條，夜夜捧在掌心裡入眠，似乎是握著世間最稀有的珍寶，內心雀躍不已。
歡喜過後，尹沫又開始不自信的糾結，甚至懷疑這張沒有署名的字條，江離是否送錯了人？抑或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孟荷與江離是同桌，經常在她耳邊提起江離。所以，尹沫除了知道這個與自己同班的男孩叫江離外，更多的瞭解，全部來自於孟荷的描述。每當孟荷說起江離時，滿眼盡是歡喜，尹沫當然知道，這是一個少女愛情開始萌動發芽的甜蜜樣子。
孟荷，這個活潑又可愛的女孩子同尹沫既是鄰居，又是同班同學，更是尹沫轉學到這個陌生新環境裡唯一親近的朋友。家庭環境優越的孟荷，貪玩又任性，經常讓孟爸孟爸頭痛，許是尹沫的文靜內斂彌補了孟荷所沒有的優點，孟爸孟媽經常拉著尹沫與孟荷在一起戲耍。尹沫很在意孟荷這個唯一的朋友，但卻無法像別的小女生一樣，將自己的心事傾訴，她只是默默的喜歡著江離，安靜的守護著這份感情；以及維護著她與孟荷之間的這份友誼。
對於拿什麼來回應這份青澀的感情，尹沫思前想後，看著這個一貧如洗的家，她是無法開口向母親伸手要錢買禮物的，何況江離家庭條件優越，她的自尊心又開始作祟，更是擔心他瞧不上自己送的廉價禮物。
尹沫取出一個泛黃的紙盒子，小心翼翼地開啟它，裡面全是些小女生喜歡的小精品，這些都是舅舅舅媽們送給自己的小禮物。盒子的最角落裡，有一個雞蛋大小的芭比盒子，尹沫猶豫半天才將它拿出來開啟，裡面有枚一分錢硬幣大小、鵝黃綠色塑膠材質的四葉草，這是她過十歲生日，舅舅送她的一套芭比娃娃，其中一個娃娃手中握著一枚四葉草。尹沫從外公的書櫃裡見到一本書中有對四葉草記載：四葉草的花語代表幸福、希望、幸運與愛情。
所以，當生日過後，尹沫虔誠地將這枚塑膠材質的四葉草，珍藏起來。
看著掌心裡的四葉草，尹沫又開始犯愁，從玩具上取下來的這枚四葉草，沒有任何地方可以系掛扣。於是，她又找來母親的針線盒，用青綠色絲線編織成鏈子，一端綁在葉片上、另外一端系在一支小別針上。鵝黃綠青翠的四葉草，配著青綠色絲線，銀色小別針在太陽下折射出閃閃的光亮，尹沫面向陽光，眯著眼睛看著自己改制的手工藝小巧而精緻，滿足的笑了。
現在回想起來，實在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太過簡單、幼稚，以為自己所傾心的東西，送出去就是最好的。這也是導致到最後，尹沫因為禮物被江離損壞，自尊心受挫退縮的主要原因。
尹沫將禮物送給江離，看著他將四葉草別在胸前的剎那，尹沫眼裡的歡喜逐漸被落寞淹沒，那枚被自己視為珍寶的幸運草，在江離那件帥氣的外套上面，是那麼的刺眼、不搭調。但看著江離開心的樣子，尹沫又覺得是自己太多心，情義是無價的，只要彼此心意收到就好。
那個青澀的年紀，誰也不去主動掀開感情那層神秘的紗，尹沫與江離就這樣不遠不近的遵守著兩人的約定，安靜而美好。每當尹沫看見那枚垂在江離左胸前的幸運草，覺得那就是他們倆人栓在一起的美好幸福。她深信，他們會一直這樣簡單的相伴下去，對於字條沒有署名的芥蒂，也逐漸隨著兩人之間淡然相守的那份默契而消散。
日子就在這一聲聲清脆的校園鈴聲中滑過，尹沫依舊是下課後急忙趕回家幫助母親做家務，夜間在燃油燈下做功課。唯一不同的是，在學校的日子變得輕鬆而愉悅，有時候尹沫會安靜的站在教室外面的臺階上看江離與同學一起戲耍，期間會對她投來會心一撇；有時候尹沫會與江離一前一後坐在彼此的位置上安靜的看書寫作業；有時候尹沫會轉向身後，微笑著看著孟荷與江離打鬧著、嬉戲，然後被孟荷拉著自己抱怨江離欺負她。
孟荷經常說江離如何捉弄自己、如何欺負自己，尹沫就那樣靜靜地聽著，然後像個偷吃糖的孩子，心中竊喜著江離喜歡的是自己。尹沫的快樂，就這樣從學期初慢慢走向學期末，而這份快樂，一如她與江離的約定，悄無聲息地來，悄無聲息地去，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爭執、沒有任何言語，猶如微風拂過一般，結束的亦無任何痕跡。
課間休息，尹沫轉過身看向江離，還未來及啟齒，卻發現被江離掰成碎片的'四葉草，隨意扔在桌角上，而孟荷正笑意盈盈地與他不知道在聊些什麼？江離眼角掃了一下自己，繼續和孟荷打鬧著。
尹沫被江離那種不屑的眼神瞬間灼傷，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好可笑，自己就像個小丑，一廂情願地表演，落幕之後孤身退場。這份情，悄然而至的歡喜，悄無聲息地結束；沒有驚天動地愛，亦無撕心裂肺地痛，到也全了尹沫孤傲的自尊心。也許，對於尹沫來說，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當彼此升入不同的學校後，兩人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再無任何交集。年少時的那段晦澀記憶，尹沫始終不肯再去回憶，只是將自己的心緊鎖起來，發了瘋似得置身在山一樣的書海里不肯停歇。從古至今的中外文學名著、詩歌散文，被尹沫翻了一遍又一遍，就這樣簡單地行走在教室、圖書館與宿舍之間，週而復始。
日子就這樣平淡的在指尖劃過，直至大學畢業。
大學畢業那晚，滴酒不沾的尹沫，拉著閨蜜應朵躺在足球場的草坪上喝了個酩酊大醉，將心中的痛楚一傾而盡再無牽掛，也算是自己給自己這麼多年的一個交代。
第二天，尹沫毫無可戀地拎著簡單的行李箱，離開這座裝滿回憶的城市，表面上一切似乎是真的雲淡風輕。
歲月荏苒，尹沫沒想到的是江離能夠再次找到自己。時隔十多年相見，彼此都有自己的家庭，憶起往事，尹沫發覺自己早已不再糾結當初那份無疾而終的承諾。原來，時間真的能夠將一切釋然，曾經令自己刻骨銘心的愛與痛，在今日來看，竟然像是沉睡千年的一場美夢，夢醒時分，一切都已雲淡風輕。
一陣陣清脆的手機鈴聲在客廳響起，拉回尹沫飄遠的思緒。看著來電顯示上的名字，尹沫嘴角不禁微微揚起，千帆過盡，唯有肯留下來陪自己的這個男人，才是最珍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