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說》的詩歌欣賞

《雨說》的詩歌欣賞

  《雨說》不是作者在說雨,而是雨自己在說,向孩子說。雨成了一個人,有了靈性。

  《雨說》是一篇雨的絮語,更是一曲春的讚歌。首先展現在讀者面前的是一幅乾旱嚴冬的景象。

  田圃在嚴寒和乾旱中,冷凍了,種子被禁錮;

  牧場在嚴寒和乾旱中,枯黃了,牛羊無法放牧;

  魚塘在嚴寒和乾旱中,水越來越淺了,魚兒已不能自由遊動;

  小溪在嚴寒和乾旱中,已聽不見潺潺的流水聲。

  四月,按農曆算,應是陽春三月了,而冬寒不去,春溫不來,不見雨的蹤影,真是讓人久等了啊!真是群情盡望春啊!真是大旱之望雲霓啊!

  久旱逢甘雨,過去曾被稱為人生四大樂事之一。雨,終於來了,是甘霖普降啊!沒有電閃雷鳴,亦非風狂雨橫,只是如絲的細雨,微雨,腳步輕輕,細語溫聲,用貫通、瀰漫於兩間的愛心,溼潤著大地,親吻著、撫慰著每一個孩子,在乾渴和寒冷中生活過來的孩子。

  雨,是春的使者,帶來春的資訊,開啟了一個新春的季節。

  少不更事的孩子們啊!不要驚詫,更不要害怕。不要撐起雨傘抗拒我,不要關上門窗放下簾子謝絕我,不要忙著披蓑衣、急著戴斗笠防備我。我是到大地上來親近你們的,我是四月的客人帶來春的洗禮。讓我親一親吧,跟我一起去看一看春天的新世界吧。

  那是一個新的世界。那是一派春回大地的景象。

  田圃還是原來的田圃,但,泥土將潤如油膏了,種子會發芽;

  牧場還是原來的牧場,但,草兒將復甦了,牛羊又可在這裡牧放;

  魚塘還是原來的魚塘,但,水暖了,水深了,魚兒自由自在了;

  小溪還是原來的小溪,但,重新歡唱了,還有村婦來洗衣裳。

  春,是溫熱,是生命,是希望,是不可遏制的活力,是蓬勃向上的精神。

  雨說,他來自遙遠的地方。但是他一下子就和孩子們拉近了距離,因為他也曾是一樣愛玩的孩子。不過他是幸運的,他是在白雲的襁褓中笑著長大的。中國大地上的兒童,也都應該笑著長大啊!他們應該有笑著長大的權利。

  然而他們的童年是在冰封江河、寒凝大地的嚴冬裡度過的,那是一段沒有笑的日子。

  現在一切都不同了。雨,接引著春天到來了。是可以笑,而且應該笑了,應該勇敢地笑了。

  是不會嗎?是不願嗎?是不敢嗎?雨要教你們笑。

  你看,楊柳在雨中笑了,笑彎了腰;石獅子在雨中笑了,笑出了眼淚;小燕子也在雨中笑了,笑斜了翅膀。

  你聽,旗子在細雨中竟然笑出了聲,嘩嘩啦啦地。這是春天的聲音。你們也要勇敢地笑啊,你們的笑是大地的希望。

  雨說,他來了,就不再回去,而當你們自由地笑了,他就快樂地安息。雨安息了,但他的愛心長存。日後在收穫季節品嚐成熟的蘋果的甜美時,記住,那是雨的祝福的心意。

  多好的一首情景交融的抒情詩啊!

  作者鄭愁予,的確是一位傑出的抒情詩人。他的名作《錯誤》《水手刀》《如霧起時》等詩,曾傾倒臺灣眾多讀者。他的《錯誤》一詩,特別是其中的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兩句,在臺灣詩壇和文學青年中,家喻戶曉,耳熟能詳。

  鄭愁予的早期詩作深受我國古典文學傳統詩詞影響,構思巧妙,意象鮮明,語言與技巧雖常由舊詞曲轉化,卻兼有傳統詞曲的優美和現代詩的新穎。20世紀50年代曾加入臺灣現代派,並被掌門人紀弦譽為青年詩人中出類拔萃的一個。但即使在他的創作風格轉向西方現代詩的詩風時,他仍強調西方技巧和中國傳統精神的結合。到70年代,他和臺灣的一些知名的現代派詩人一樣,又在新的基礎和層次上回歸傳統。

  《雨說》一詩中古典詩詞的融化和影響,明顯可見。在閱讀欣賞的過程中,我們會聯想起杜甫的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春夜喜雨》)、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水檻遣興》),王維的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送元二使安西》),韓愈的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陸游的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臨安春雨初霽》),以及僧志南的沾衣欲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絕句》)等傳誦古今的名句。

  傳統對鄭愁予的影響,遠不止此。他曾經強調,在詩裡表現的敦厚任俠這兩種情操,是屬於傳統的。我以為,在他的詩裡,敦厚就是誠懇,就是樸實,就是寬容,就是厚道,是對生命的悲憫,對人的關懷;任俠就是聲張正義,就是打抱不平,就是反對邪惡,同樣是對生命的悲憫,對人的關懷。這就是鄭愁予詩中的傳統情操。這在《雨說》一詩中特別醒目。他對冬、對春、對雨、對孩子的態度,處處可證。他執著於敦厚和任俠,說明他終於是一位入世的詩人。

  因此《雨說》一詩,就不僅僅是一首優美的抒情詩,而且還有著值得探討和回味的深層含義在。

  詩言志,是中國詩歌的古老傳統。山水詩在中國古典詩詞裡佔有很大數量,但常常是不僅寫景,同時抒情,而且多有別具懷抱、意在言外者。即如《錯誤》一詩,也非一般的春景、閨怨,而是抗日戰爭時期父親從戎,詩人隨母逃難時深刻感受的折射。春夏秋冬,風雲雨雪,本是自然現象,詩人騷客卻常常借為比喻,發為象徵,或感滄桑之鉅變,或嘆人生之無常。傷春、悲秋之作多有,其實春有何傷,秋有何悲,進入人的感情世界,心情不同而已。例如大旱之望雲霓,本是人們對自然的祈求,但在《孟子》中卻借喻為苦難人民渴望得到解救的迫切心情。那麼,《雨說》裡極寫冬之乾旱,極寫盼雨之情,豈不就是若大旱之望雲霓麼?而極寫雨後的春回大地,勃勃生機,欣欣向榮,豈不就是對及時雨的讚頌麼?人們記得,1978年冬,在中國大地上,是有過一次人們渴望已久的政治及時雨的。聯絡此詩作於1978年後的1979年,並特別註明是為生活在中國大地上的兒童而歌,我們是不是可以感到詩中眾多比喻可能具有的關懷祖國前景、情繫祖國命運的象徵意義呢?詩中的鄉國之思是隱然可見的,我以為。

  1966到1976的十年革命,給我們這個古老的.民族、新興的國家帶來了深重災難。曾是海外保(衛)釣(魚島)愛國運動積極參加者的鄭愁予,不可能對此無動於中。在詩人筆下沒有直接涉及革命的詩作,但他1966年寫了讚頌國父孫中山的《衣缽》一詩,強調了孫中山的民主思想、革命精神和統一中國的理念,並認為統一是和平的第一義。而詩人自許為第三代的獻身者,是傳接您的衣缽的人。他後來在自撰《年表》裡指出,1966年大陸開始革命。與友人等在心戰總隊閱讀資料,鹹表憤慨,適值孫中山先生百年冥誕,乃以民主為寓意,揮淚作長詩《衣缽》。1972年在愛荷華他還作有《秋盛,駐足布朗街西坡》一詩,詩中重點描繪了集九秋於一身的大楓樹,其紅色如燃起連天大火。詩人擔心紅磚夾隙間的幾株小草,面臨秋盛的大火,能過冬否?詩人在1984年修改和訂正此詩時,寫有追記雲:住愛城五年,正值中國大陸上進行著革命,紅光亦照到愛城來,不免有一些嚮往紅色生涯的附和者,寫這首詩以大楓樹作為警諫。那麼,如詩人所說,《衣缽》源自對革命的憤慨,《秋盛,駐足布朗街西坡》暗喻對革命的憂慮,則《雨說》是否就可說是對革命結束、新時期到來的讚頌呢?這三首詩簡直可說是鄭愁予的革命三部曲,但願我不是穿鑿附會。

  鄭愁予曾說:詩是寫給二己,一是自己,一是知己。詩人,當完成一首詩,常會在置筆的頃刻有些滿足感,別人難以分享,這便是詩是寫給自己的初衷。但是一經對外發布,則必然引起反應。如有幸引起讀者的共感,便就是詩也是寫給知己的原因了。(《詩創作觀》,載《中華新詩選》,臺灣文史出版社)《雨說》一詩寫於十年革命的嚴冬方才過去兩年的時候,那時的孩子恐怕難以讀到此詩。不過當時的孩子,現在正當而立之年,如能讀到此詩,肯定會有共感,並和詩人互相引為知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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