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愛情悲劇的隱伏與預設

《邊城》愛情悲劇的隱伏與預設

  《邊城》以20世紀30年代川湘交界的邊城小鎮茶峒為背景,以兼具抒情詩和小品文的優美筆觸,描繪了湘西邊地特有的風土人情;借船家少女翠翠的愛情悲劇,凸顯出了人性的善良美好與心靈的澄澈純淨。下面小編給大家帶來《邊城》愛情悲劇的隱伏與預設。希望能夠幫到大家。

  《邊城》愛情悲劇的隱伏與預設

  我的作品能夠在市場上流行,實際上等於買櫝還珠,你們能欣賞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作品背後隱藏的熱情忽略了,你們能欣賞我文字的樸實,照例那作品背後隱伏的悲痛也忽略了。

  ――沈從文

  正如作者所言,每個讀者都會被《邊城》裡古色古香的愛情而深深感動,也會被裡面典雅樸實的文字所吸引,更會對《邊城》裡如畫的湘西美景發出情不自禁的讚歎。但是,最不能忘與最不能信確的是那個翠翠與翠翠淡淡悽苦的愛情。

  到了冬天,那個坍塌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那個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夢裡為歌聲把靈魂輕輕浮起的年輕人,還不曾回到茶峒來。

  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

  小說出人意料的結尾,給了讀者無盡的期待。這不能不使讀者陷入無邊的悵惘。論及這部作品時,作者自己說:“一切充滿了善,然而到處是不湊巧,既然是不湊巧,因之樸素的善終難免產生悲劇。故事中充滿了5月中的斜風細雨,以及那點6月中夏雨欲來時悶人的熱和悶熱中的寂寞。”沐浴著溼潤與和諧的水邊小城,蓬勃著人性的率真與善良。“文明”社會古舊的禮法與習俗在自然人性面前難以施威。然而,當生活中的各種情感都順乎自然向前發展時,卻有著這樣那樣的陰差陽錯與偶然。小說容納了現在和過去、生存和死亡、恆久與變動、天意與人為等諸種命題,籠罩在整部小說之上的是一種無奈的'命運感,小說給每個讀者的是蒼涼的悲憫與凝重的苦澀。

  二老回來與否是不確定,但每個讀者都會把小說裡的愛情視為悲劇。悲劇不是由這樣那樣的陰差陽錯與偶然造成的,僅僅根據創作談來探討作品的內蘊是不夠的,誠如勞倫斯所說:“永遠不要相信藝術家,而要相信他筆下的故事。批評家的作用在於從創作故事的藝術家手中拯救故事。”以作品為依據,透過作品所提供的一切,造成《邊城》裡翠翠的愛情悲劇因素很多,並且這些因素是作者刻意隱伏與預設的。

  而這種隱伏與預設的手法是使故事走向悲劇的最有效的途徑。翠翠自幼父母雙亡,透過爺爺的回憶與述說,給讀者交代清母親與父親是自由愛情的追求者,結果是先後因現實的種種原因而走向死的王國。當孫女翠翠長大後,在愛情道路上出現了曲折與變奏,爺爺無形地想到孫女與女兒在各方面的相似點,孫女會不會重蹈女兒的舊轍?小說把翠翠母親的愛情婚姻悲劇隱藏在小說裡,在適當的時候給以明示,就給翠翠的愛情著上了悲劇的底色。透過這種暗喻,把悲劇隱伏在小說裡,就給小說奠定了悲劇的基調。

  順順的兩個兒子,大老天保與次子儺送的取名,其父認為大老一切像自己,能成家立業,卻稍稍溺愛二老。由於這點偏愛之心,他把大老取名天保,二老取名儺送,意思是天保佑的在人事上不免有些齟齬處,至於儺神所送來的,照當地習俗,人便不能稍加輕視了。由此在大老與二老的婚姻安排上,對天保選擇了只有渡船一個光人的翠翠,對二老卻選擇了光做工就七百吊大錢做陪嫁的團總的女兒。可翠翠只愛二老。長輩的心理傾向,人為安排上的錯位,兩兄弟與一個姑娘的三角複雜關係,就在翠翠的愛情故事鏈上打上了許多難解的不和諧的結。作者就這樣在翠翠愛情道路上架設了坎坷與曲折,對悲劇性走向預設下了許多可能性的因子。

  翠翠與二老的愛情,從相識到二老的出走,前前後後,作品裡都做了或隱或顯的悲劇性的隱伏與預設。翠翠與二老的初識是偶然的,又是一見鍾情的。這種關係是建立在感性的、巧合的基礎上,是沒有根基的。有許多一見鍾情式的愛情走向了成功,但翠翠與二老偶然的初識的場面與經過,小說裡能看出許多不愉快的地方。翠翠站在碼頭上,已是黃昏到來,夜色漸濃之時。這時的翠翠是一個自然、本真、單純的十二、三歲的女孩,是沒有生活經歷與社會經驗的。可就是在這個時候,也許是她人生第一次聽到純真生活以外的話:水手與**女的“灰色”故事,水手與二老的“灰色”對話,“你這時捉鴨子,將來捉女人,一定有同樣的本領”。這時二老出現,翠翠對他的防備意識是可想而知的。所以她倆的初識,是二人都未看清對方,而且還有那段“灰色”的故事與對話。如果說二人是一見鍾情的話,至多是少男少女對異性的一種出自本能的衝動,在感情基礎上或多或少昭示出愛情悲劇性的必然趨向。

  兩年後的端午節,翠翠與二老第三次見面,是在河街一個鹽店旁邊的樓道里。在見面前,在順順家的吊腳樓上,翠翠聽到了一群婦女在談論二老的婚事:碾房的主人,渡船的主人。在眾人的評說中,人們趨向二老選擇碾坊,“他又不是傻小二,不要碾坊,要渡船”。接下來與二老的見面,對翠翠來說是不安的、緊張的、慌亂的,小說裡這樣寫到:“翠翠到河下時,小小心腔中充滿了一種說不分明的東西。是煩惱吧,不是!是憂愁吧,不是!是快樂吧,不,有什麼事情使這個女孩子快樂呢?是生氣了吧,――是的,她當真彷彿覺得自己是在生一個人的氣,又像是在生自己的氣。”可以看出,這次見面是失敗的,給讀者較明確的暗示,渡船與碾坊的較量,在那種社會環境裡,渡船是沒有勢力的。在經濟基礎方面預示著翠翠的愛情趨向悲劇的極大可能性。

  婚戀過程中,天保的不明原因落水,一個能在水中捉鴨子的水手意外而死,給每個讀者預示了翠翠的命運,特別是愛情,是悲劇性的。大老的死,使爺爺不自覺地想到女兒和女婿,也想到孫女,這時可以從爺爺的憂慮中感覺到翠翠的未來,是幽暗的。順順這裡,是極不情願把派給了大老的翠翠,在大老死後,再派給二老的(不論二老如何喜歡翠翠)。對於二老,也不會在大哥死亡的陰影籠罩下,表現出對翠翠像從前一樣的激情與衝動,有的只是等待與聽天由命。在爺爺的好心追問與極力地湊合下,還表現出明顯的反感與反胃,可以從二老自川東押物回到茶峒那一段看出,二老對老船伕的問話,年輕人很不高興似的,“老船伕說著,二老不置可否、不動感情聽下去。船攏了岸,那年輕小夥子同家中長年話也不說挑擔子翻山走了。那點淡漠印象留在老船伕心上,老船伕於是在兩個人身後,捏緊拳頭威嚇了三下,輕輕的吼著,把船拉回去了”從二老和船伕的表現,我們能洞察出作者是在進一步強化翠翠愛情的悲劇性結尾,這種預設是可感知的。

  翠翠愛情婚姻悲劇在封建宗法思想上也明顯地體現出來。順順一家以及其他人都認為船伕對翠翠的婚姻有決定權,可是老船伕沒有這種較為嚴格的宗法家長思想。對走車路與走馬路都認可,對翠翠選擇大老還是二老沒半點干預。因而,順順及家人都對他產生了誤會,以致發展為矛盾。這種不同的思想,也是小說走向悲劇的一個不可忽略的方面。

  作者透過隱伏與預設,一步一步地把小說的悲劇隱隱展開,在你欣賞優美的畫面與健康的人性時,可時時感到沉重、壓抑與苦澀。在你認為不可信的心理基礎上,最後讓你確信故事的悲劇性,《邊城》的悲劇就是那種愉快的痛苦。正如英國經驗派美學家博克在《論崇高與美》一文中說:“如果危險或苦痛太緊迫,它們就不能產生任何愉快,而只是恐怖。但是如果處在某種距離之外,或是受到了某些緩和,危險和苦痛也可以變成愉快的”。

  翠翠終於獨自守在渡口,等待儺送的歸來。然而,這最終的結局將會怎樣?小說沒有給定答案,透過隱伏與預設,不僅僅加重了小說的悲劇厚重感,還引發人去深深思考。儺送回來與否,到最後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樣的民族他的未來將會如何?小說體現出的悲劇意識沉重地壓在讀者心頭。

  喚醒一個民族重新做人的意識,實現人與人、民族與民族間關係的重造,不僅是必須的,而且應當是可能的。在時間的作用下,生命必然循著向上的路程,迎來新的發展機運。到了冬天,那個坍塌了的白塔,又重新修起來了。那個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夢裡為歌聲把靈魂輕輕浮起來的年輕人,還不曾回到茶峒來。當年輕一代意識到純樸健康人性下潛藏的幾千年形成的民族痼疾時,能勇敢走出這民族痼疾的陰暗面,並大膽地改造自身及民族落後面,我們相信:

  儺送也許明天就回來了。

  翠翠也許明天就起程去找回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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