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劉少府新畫山水障歌》杜甫唐詩鑑賞

《奉先劉少府新畫山水障歌》杜甫唐詩鑑賞

  奉先劉少府新畫山水障歌

  杜甫

  堂上不合生楓樹,

  怪底江山起煙霧!

  聞君掃卻《赤縣圖》,

  乘興遣畫滄洲趣。

  畫師亦無數,

  好手不可遇。

  對此融心神,

  知君重毫素。

  豈但祁嶽與鄭虔,

  筆跡遠過楊契丹。

  得非玄圃裂,

  無乃蕭湘?

  悄然坐我天姥下,

  耳邊已似聞清猿。

  反思前夜風雨急,

  乃是蒲城鬼神入。

  元氣淋漓障猶溼,

  真宰上訴天應泣。

  野亭春還雜花遠,

  漁翁暝踏孤舟立。

  滄浪水深青溟闊,

  岸側島秋毫末。

  不見湘妃鼓瑟時,

  至今斑竹臨江活。

  劉侯天機精,

  愛畫入骨髓。

  處有兩兒郎,

  揮灑亦莫比。

  大兒聰明到,

  能添老樹巔崖裡。

  小兒心孔開,

  貌得山僧及童子。

  若耶溪,雲門寺。

  吾獨胡為在泥滓?

  青鞋布襪從此始。

  杜甫詩鑑賞

  杜甫的《奉先劉少府新畫山水障歌》是一首題畫詩,作於天寶十三年(754)。劉少府即劉單,當時任奉先縣尉,少府是唐時對縣尉的尊稱,山水障即畫著山水的屏障。

  從題畫詩這一體來看,沈德潛《說詩語》雲:

  “唐以前未見題畫詩,開此體者老杜也。”儘管在杜甫之前偶有題畫之作,但題畫詩成為一體,成就高而影響遠,則確實始於杜甫。在文人畫興盛、因而題畫詩也隨之興盛的.宋代,詩論家就給杜甫的題畫詩以崇高的評價,認為“畫山水詩,少陵數首後無人可繼者”(《許彥周詩話》)。

  王嗣評這首《奉先劉少府新畫山水障歌》說:

  “畫有六法,氣韻生動第一,骨法用筆次之。杜以畫法為詩法。通篇字字跳躍,天機盎然,此其氣韻也。

  如‘堂上不合生楓樹’突然而起,已而忽入滿城風雨,已而忽入兩兒揮灑,飛騰頓挫,不知所自來,此其骨法也。”(《仇注杜詩》引)

  這首七古長篇,分三個段落。起結各四句自成兩段,中間二十八句為一大段。而此大段中,又按六、八、六、八句數分四層加以敘寫。一起四句,寫劉單畫畢《赤縣圖》後,又畫山水屏障,扣題入筆。前二句用突兀之筆,以“不合”、“怪底”渲染劉單山水屏障作勢奇異,真幻難辨。南宋楊萬里評論說:“詩有驚人句,如《山水障》雲:‘堂上不合生楓樹,怪底江山起煙霧’是也。”(《仇注杜詩》引)。接下來二句以平敘交代原因,而其中“滄洲趣”三字又為後文埋下伏筆。第二大段前六句,作者以同時代的畫家祁嶽、鄭虔和隋代的楊契丹襯托劉單畫技。接下來“得非玄圃裂”以下八句,沒有立即實寫畫中情景,而是結合觀感,展開想象,盛讚劉單山水神奇不凡。在寫法上,整個八句都是虛寫而非實錄。其中客觀自然的聯想和奇幻景物的假設錯雜而下,時而瀟湘、天姥、蒲城,時而玄圃、鬼神、真宰。玄圃、瀟湘,都取遠景,述劉單山水跡仙界;風雨、蒲城,都取近景,贊劉單山水巧奪化工。而此層之首,又以“得非”、“無乃”喝起;其間又云:“悄然坐我天姥下”,天姥是杜甫舊遊之地,在這裡與第一段所說“滄洲趣”相照應;“ 真宰上訴天應泣”,是化用倉作字、天雨粟、鬼夜哭的典故;“元氣淋漓障猶溼”一句,形容筆墨之飽滿酣暢。王嗣評說:“篇中最得畫家三昧,尤在‘元氣淋漓障猶溼’一語,試一想象,此畫至今在目,詩中有畫,信然。”(《仇注杜詩》引)清方薰山《山靜居畫論》則雲:“杜老雲‘元氣淋漓障猶溼’,是即氣韻生動。”這一層想象豐富大膽,用筆錯綜奇幻,章法頓挫跌。自“野亭”以下六句又是一層,由虛返實,寫山水障中景物,亭花、岸島,屬山;漁舟、滄溟,屬水,山水相映成趣。中間“不見湘妃鼓瑟時,至今斑竹臨江活”兩句,用娥皇、女英二妃泣舜,湘竹皆斑的典故,實寫中有虛景,筆意總欲不凡。自“劉侯”以下八句,在具體描寫畫中情景之後,再贊劉單技藝超卓,與本段第一層相呼應。寫畫至此已可作結,但作者並未止筆,而是開一筆,再度由實返虛,“若耶溪”以下四句,是全詩的最後一段,作者在寫足題面後進一步生髮,表達自己由劉單山水屏障而產生的隱遁江湖之志。這樣寫,即使全詩意餘言外,又回應了前面的“滄洲趣”,首尾完整。

  而在章法,施補華在《說詩》中評論這首詩說“起手用突兀之筆,中段用騰之筆,收處用逸之筆。突兀則氣勢壯,騰則波浪闊,逸則神韻遠”。全詩或虛或實,波瀾層出,生動傳神,筆力飽滿,脈絡分明,實為我國古代題畫詩中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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