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詩詞中的江南情結

中國古典詩詞中的江南情結

  江南山川秀麗,氣候溫和,生活富庶,是風流蘊藉的溫柔之鄉,更成為無數理想主義文人對美和詩意的追求與依戀。於是,在中國古典詩詞作品中,唯美的江南不斷被得以呈現與讚美。

  江南,顧名思義,應該是長江以南廣大地區的統稱。其實不然,各朝各代對江南地域的劃分以及不同地域的人對江南的理解差距甚大,甚至有廣義、狹義以及中義之別,還有地理概念中的江南、歷史沿革上的江南、人文意義上的江南等提法。不過無論從哪種意義上來理解江南,文化江南的核心地帶至少包括浙江、江蘇南部和雖然地處長江以北但文化上卻屬於江南的揚州。江南山川秀麗,氣候溫和,生活富庶,是風流蘊藉的溫柔之鄉,更成為無數理想主義文人對美和詩意的追求與依戀。於是,在中國古典詩詞作品中,唯美的江南不斷得以呈現與讚美。

  一、“水秀山清眉遠長,歸來閒倚小閣窗”――展現江南獨特的風景美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樹生花,群鶯亂飛。”江南的風景獨特而迷人,煙花細雨,粉牆黛瓦,垂柳畫舫,幽深雨巷,一個微觀的小院落裡可以有一片藝術乾坤,一座更微觀的盆景上甚至也可以營造出一番山水野趣。試看杜牧的《江南春》:“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首句“千里鶯啼綠映紅”,一開始就展現了江南的大自然風光。這裡到處是鶯啼,無邊的綠葉映襯著鮮豔的紅花。這種有聲有色、生機勃勃的景色自然是江南特有的。次句“水村山郭酒旗風”寫了江南獨特的地形風貌,臨水有村莊,依山有城郭,在春天的和風中,酒旗在輕輕地招展。一二句寫的是晴景,三四句寫的則是雨景。“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在山明水秀之處,還有南朝遺留下來的數以百計的佛寺。這些金碧輝煌、屋宇重重的佛寺,被迷濛的煙雨籠罩著,若隱若現,似有似無,給江南的春天更增添了朦朧迷離的色彩。

  再如楊萬里的《曉出淨慈寺送林子方》:“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詩人用充滿強烈色彩對比的句子,給我們描繪出一幅大紅大綠、精采絕豔的畫面:翠綠的蓮葉,湧到天邊,使人感到置身於無窮的碧綠之中;而嬌美的荷花,在驕陽的映照下,更顯得格外豔麗,讓人確實感受到了六月西湖“不與四時同”的美麗風光。

  二、“江南風土歡樂多,悠悠處處盡經過”――展現江南醉人的生活美

  相對於北方中原地區,江南自有別樣的生活情趣:春季裡綠堤聞春曉,夏日裡荷鄉深處弄蓮子,秋來飲酒賞月,冬來踏雪尋梅。張志和的《漁歌子》寫到“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描寫的是江南春汛時捕魚的悠閒場面;王昌齡的《採蓮曲》:“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像一幅美妙的採蓮圖畫,描寫了江南採蓮少女的勞動生活和青春的歡樂,營造了人花難辨、花人同美的引人遐想的優美意境。

  更為重要的是,江南的安定富庶,形成了令人豔羨的小康生活和安樂昇平的社會生活環境。這在柳永的《望海潮》中表現最突出:“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竟豪奢。重湖疊�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睛,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蕭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詞的上片重在寫杭州形勢之勝,湖山秀美,江海壯麗,錢塘江潮的壯觀,街市繁華,士民殷富;下片寫西湖的美景,遊人的歡快,歌吹盛況,給讀者展開了一幅太平盛世下的百姓安樂圖。

  三、“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展現江南迷人的人物美

  江南的山,江南的水,江南的文化,孕育了迷人的`江南美女。江南女子的美不僅在於外貌,眉清目秀,嬌小玲瓏,更美在溫柔含蓄,婉約多情,細心體貼,江南女子是水做的,天生就是詩,就是畫,是曲,更是酒。李白的《越女詞》五首其三:“耶溪採蓮女,見客棹歌回。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來。”描寫了“笑入”、“佯羞”的江南採蓮少女的嬌憨,著重刻畫了她的自然純真的天性,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如杜牧的《贈別》其一:“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詩中所寫揚州少女身姿體態,妙齡丰韻,“娉娉嫋嫋”使人如目睹那美麗的倩影;“豆蔻梢頭”以花喻人,寫她嬌小秀美,人似花美;三、四兩句,更是以星拱月,揚州佳麗極多,惟她獨俏。

  抽繹眾多的詩詞作品,“江南”這一意象始終割捨不斷。何以江南最能夠吸引文人墨客的濃厚興趣,促發他們一唱三嘆的吟詠之思呢?

  首先,江南的美麗、富庶和安定,是文人墨客嚮往江南的直接原因。“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欲問行人去那邊,眉眼盈盈處。”江南的美麗自不待說,青山綠水、舞榭歌臺成為古典文人的優遊之地,使他們流連忘返,沉醉其中。江南水系發達,氣候宜人,物產豐饒,是有名的魚米之鄉,蘇軾有《魚蠻子》詞說江南:“江淮水為田,舟楫為室居。魚蝦以為糧,不耕自有餘。”相傳柳永的《望海潮》詞流傳到北方的契丹,以至遼國皇帝耶律宏基讀到後,羨慕江南的富庶及景色優美,遂興起投鞭長江之意。更為重要的是,歷史上幾個重大的社會動盪時期,江南都很幸運地躲避了戰爭的破壞,並保持了一個相對穩定繁榮的局面。永嘉之亂時,長江以南就廣泛流傳著各種諺語,如“永嘉世,九州空,餘吳土,盛且豐”和“永嘉中,天下災,但江南,尚康樂”等。到盛唐安史之亂時,中原原本繁華的景象,一朝成為焦土與斷垣。在中原人還在困苦無以自暇之時,江南卻是一片“燈火家家市,笙歌處處樓”繁榮昌盛、歡樂不知永晝的場景。在那些中原人的眼中,江南無疑是“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人間桃花源,好比是一座遠離人間的享樂天堂,自然更引起人們對江南的嚮往思慕之情。

  其次,江南的文化內涵和精神情致,是文人墨客吟詠眷戀江南的根本原因。在中華傳統文人的心裡,“江南”已不再是僅僅代表江浙一帶的地域名稱,而成為一種文化的象徵,一種藝術趣味、人格精神和生命理想。這裡成了文人墨客的精神棲息之地,無論是王維的“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還是賀鑄的“凌波不過橫塘路”,或是張志和的“斜風細雨不須歸”,其精神總以江南山水為旨歸。“江南山水的美,在於她獨特的藝術形式。……江南山水完全是人文化和生活化的,一個最知名的去處就是‘山陰道上’,那是一種‘山無靜樹,川無停留’的生機美。”中國古典文人經常在入世與出世的儒道世界中輾轉徘徊,其實,無論出世、入世,中國文人都可以尋得生命的解脫,就是將人生藝術化、審美化,將日常生活詩化。江南正是人生藝術化、審美化、日常生活詩化的自然載體,江南的人文地理、風物氣候都洋溢著自由的詩情,是涵養中華文人身心平衡的天然方劑。“江南的山水佳秀,正與文人們歸返自然之‘道’的精神心境和諧一致,他們儘可以在其中游心騁懷、綢繆往復,把自己的人生理想交付給一山一水、一樹一池。‘何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處身江南、夢憶江南即是入世的隱逸,在世的出世,彼岸解脫的此岸經營,使人體驗到復歸自然界原始同一的歡悅。

  “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閒地少,水巷小橋多。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綺羅。遙知未眠月,鄉思在漁歌。”(杜荀鶴《送人遊吳》)江南,已不只是經由大自然雕琢的自然山水,更是屬於華夏古老文化的人文山水,它已成為一種美學,穿越時空,縱貫古今,成為中國文人永遠的精神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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