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亞愛情詩:情女怨

莎士比亞愛情詩:情女怨

  《情女怨》是一首詩歌,作者莎士比亞(W. William Shakespeare;1564~1616)英國文藝復興時期偉大的劇作家、詩人,歐洲文藝復興時期人文主義文學的集大成者。下面是這首詩歌的原文,歡迎閱讀!

 

  情女怨

  一個深溪裡的悲慘故事,

  在鄰山的空谷裡迴響,

  這應和的聲響動我神思,

  我躺下靜聽這難言的悲傷;

  一轉眼卻見一個愁苦的姑娘,

  撕扯著紙片,把戒指全敲碎,

  恨不能讓愁雲淒雨把世界摧毀。

  她頭上戴著一頂寬邊草帽,

  帽簷遮住了她臉上的陽光,

  在那臉上你有時彷彿看到,

  一位曾經是無比豔麗的姑娘。

  時光並沒有毀盡青春的寶藏,

  儘管上天震怒,青春餘韻尚在,

  風霜、歲月也掩不盡她的丰采。

  她不時把手絹舉到自己的眼下,

  手絹上繡著精妙的詞句,

  讓積鬱的悲傷化作的淚花,

  把絲絨刺繡的字句浸洗,

  她時而細審那詞中的深意,

  時而因莫名的悲痛不禁啜泣,

  呼號、呻吟,一陣高,一陣低。

  有時,她高抬起她的兩眼,

  直向天上無數的星辰凝望;

  有時她把目光的方向轉變,

  瞭望大地;有時使她的目光

  轉向前方;忽然又目無定向,

  遊移的眼神向虛空觀看,

  她的視覺和思緒已亂成一團。

  她的頭髮,沒仔細梳理,也不散亂,

  顯然她驕傲的雙手已懶於梳妝;

  從她的草帽邊垂下的幾綹雲鬟,

  緊貼著她的蒼白瘦削的面龐;

  但另有一些卻仍被髮帶扎綁,

  雖只是漫不經心地鬆鬆扎定,

  那髮絲卻聽其約束,平平整整。

  她從小筐兒裡拿出無數珍寶,

  其中有瑪瑙,有水晶,還有墨玉,

  她把它一件件向河心亂拋,

  一邊坐在河岸邊低聲哭泣,

  恰像是河水要靠淚水聚集,

  或者說像帝王對人民的恩賜,

  貧者無份,只對富有者一施再施。

  她拿出許多摺疊著的信箋,

  看一看,嘆口氣,便往河裡扔去,

  她把骨戒指砸碎,金戒指全砸扁,

  讓它們一個個葬身河水底,

  另外還有一些信:墨跡是血跡,

  纏著生絲,摺疊得齊齊整整,

  封上加封,全不過為了打動她的心。

  這些信她止不住用淚眼細讀,

  吻了又吻,甚至用淚水澆洗,

  喊叫著:哦你這記錄謊言的血汙,

  你算得什麼山盟海誓的憑據!

  該死的墨水顏色也黑過你!

  在狂怒中,她邊說邊把信撕毀,

  由於她的心已碎,信也被扯碎。

  一位老者在近處看守牛群,

  他也許性情狂暴,但他確曾親嘗

  多次城市和宮廷裡的變亂,

  曾經經歷過許多飛速流逝的時光,

  他急急走近這悲痛的姑娘:

  他的年歲容許他不避嫌疑,

  他要問問她為什麼如此悲慼。

  因此他扶著油光的柺杖蹲下,

  不近不遠地坐在她的身旁,

  坐定後,他又一次低聲問她,

  能不能講一講她內心的悲傷:

  他說,如果他能解開她的愁腸,

  略略減輕她眼下難堪的痛苦,

  那也是老年人應對青年的照顧。

  她叫一聲老伯說道,“您別認定

  我已受盡了漫長歲月的煎熬,

  斷定我早已度過了我的青春,

  不是年歲啊,是悲傷使我如此老!

  我實在還應是剛吐蕊的花苞,

  無比鮮豔,如果我始終自愛,

  對別人的愛情一概不理睬。

  “可是多不幸啊,我年紀還非常小,

  就對一個青年交出了我的心;

  啊,無比動人是他天生的儀表,

  姑娘們一見到他全定住眼神,

  無所寄託的愛全想以他作靠身,

  而誰要是真能得到他的愛戀,

  她不但有了歸宿,更似已登仙。

  “他的棕色的發環捲曲下垂,

  一陣微風輕輕吹過,綹綹髮絲

  便在他的嘴唇邊來回飄飛,

  要尋開心,隨處都有開心事,

  誰見他一眼也不禁意迷心痴:

  因為望著他的臉,你可以想象

  你已經見到具體而微的天堂。

  “他的下巴還顯不出成人氣度,

  秀麗的髭鬚,像未修剪的絲絨,

  才剛剛露頭,而那鮮嫩的皮膚

  卻誇口它本來的光潔更玲瓏。

  他的臉卻也因此更顯得貴重。

  因而叫溫柔的愛情也難決定:

  究竟有它美,還是沒有它更俊。

  “他的性格和他的儀表一樣美,

  他說話嫩口嫩牙,從不加思考;

  但如果有人激怒了他,他就會

  變得像四月或五月間的風暴,

  風雖疾卻也吹得你自在逍遙。

  他那年輕人難免會有的粗野,

  只表明他厭惡虛偽、心地純潔。

  “他又是一位騎馬能手,人都說

  他的馬因是他騎才如此神駿,

  他的駕馭使它顯得高貴、灑脫,

  多美啊,那一躍、一立、一個回身!

  許多人因而沒完沒了地爭論:

  究竟是騎得好才顯得馬兒好,

  還是馬好才顯得他的騎術高。

  “但很快人們異口同聲地論定,

  是他的儀態舉止使他的服裝

  以及他身邊的一切趣味橫生,

  他的完美決不須靠衣著增光:

  額外的裝飾只因為在他身上

  才能顯出自身的美:用以美化

  他的一切,實際為他所美化。

  “由於在他那善自約束的舌尖,

  各種巧辯和深刻鋒利的反證,

  各種警語和堅強有力的論點,

  全為他自己的方便或露或隱,

  常叫傷心者笑,含笑者不禁傷心,

  他有豐富的語彙和無數技巧,

  能隨心所欲讓所有的人傾倒;

  “因而他完全統治著別人的心,

  不管他年歲大小,不論男或女

  全都想著他,對待他百般殷勤,

  他到哪裡他們就追隨到哪裡,

  他的話沒出口,別人先已同意,

  他們嘴裡說的全是他要說的事,

  因為他的意志就是他們的意志。

  “許多人弄到他的一張畫像,

  日夜把玩,更不免想入非非,

  好比一個傻瓜看到別人的田莊

  和房舍,私心裡竟肯定認為

  那是自己的私產,天命所歸;

  面對著它們,他所感到的歡欣

  甚至超過了那真正的主人。

  “許多人還從沒碰一碰他的手,

  就一廂情願認為已得到他的心;

  我不幸,自己的行動完全自由,

  就是我自己的主人(不受拘禁),

  但只由於他言語巧、年歲又輕,

  我終禁不住把愛情胡亂拋擲,

  給了他我的花朵,只留下空枝。

  “實在說,我也並不像某些同伴,

  要他怎麼,或者他要怎麼全應允,

  我的榮譽早使我感到很為難,

  我從來也不容他跟我太親近,

  經驗已為我修建下重重禁城,

  但現在那染上鮮血的城垣,

  只表明寶珠失色,我已被奸騙。

  “可是啊,誰又曾由於前車之鑑,

  躲避開她命中註定的不幸?

  誰又能違反她自己的意願,

  強迫她逃離曾經坑人的陷阱?

  勸導只能使一件事暫緩進行:

  因為我們既已心動,任何勸告

  實際上只能使我們興致更高。

  “我們也不能因為已有人受害,

  就約束自己避開肉體的歡樂,

  不管別人對我們曾如何勸誡,

  我們誰又能抗拒那誘人的禁果;

  哦,情慾從來也不受理智束縛!

  人長著舌頭就是為了嘗異味,

  哪怕理智哭喊著:當心性命危!

  “我還對以說出這人的種種虛假,

  也明白他的.欺騙手段如何下流,

  聽說他常在別人地裡種莊稼,

  也看到他的笑臉裡藏著計謀,

  明知道他的誓言只是釣魚鉤,

  更想到他那種種裝模做樣

  不過是為掩蓋他的惡毒心腸。

  “這情況也使我長時期牢守禁城,

  一直到他又一次向我進攻:

  ‘好姑娘,只求你對我略加憐憫,

  千萬別不相信我的海誓山盟,

  那些話還從不曾出我口中,

  因為我多次拒絕了愛情的筵席,

  但我還從沒請過人,除了你。

  “‘你所看到的我的一切過失,

  全不過是逢場作戲,非出真心,

  這裡沒有愛情,別瞧煞他有介事,

  兩方面實際上都毫無真情,

  她們既不知恥,我又何必認真,

  所以她們越是責罵我不對,

  我倒越是感到於心無愧。

  “‘在我所見到過的許多人中

  從沒有一個能使我略微動心,

  既沒有誰曾使我感到悲痛,

  也沒有誰使得我心神不寧,

  許多人因我心碎,於我卻無損,

  不管有多少心因為我甘為奴僕,

  我的心卻仍貴如王侯,自己作主。

  “‘你瞧瞧這些傷心人送來的供奉,

  這裡有蒼白的珍珠、血紅的寶石:

  想著她們的心思我一見就懂:

  蒼白表示悲傷,羞紅因為相思,

  看到這些我似也應該情迷心痴,

  我也應該理解到她們的悲痛

  和羞慚,禁不住為她們心動。

  “‘你再瞧瞧這一綹綹的金髮

  盤作同心結,外用金絲纏就,

  許多漂亮姑娘作好了這發花,

  要我收行,痛哭流涕,苦苦哀求,

  更贈我許多珠寶,怕我還不接受,

  又附上精心結構的十四行詩,

  解說每顆寶石的特性和價值。

  “‘鑽石麼?它的外表是既美且堅,

  這也就是它的不外露的本性,

  這深綠的祖母綠,只要看它一眼,

  瞎眼的人轉眼就能雙目復明,

  這天藍的青玉和白玉更不用問,

  它象徵著各種感情;每件玉器

  都被說得讓你又是好笑又是生氣。

  “‘瞧所有這些表明熾烈的熱愛

  和被壓抑的無限柔情的表記,

  上天顯然不能容我留作私財,

  而要我拿它作自己的獻身禮,

  那也就是獻給你——我生命的依據:

  更無疑這些供奉本應你收領,

  因為我不過是神壇,你才是正神。

  “‘啊,快伸出你難以形容的纖手

  (它的秀美天下無詞可以讚揚),

  把這些傷心的表記全都拿走,

  任你如何處置,或作你的私藏:

  我原是為你服役的你的帳房,

  聽你吩咐把零星得來的東西,

  歸總彙齊,然後一起交給你。

  “‘你瞧,送我這個的是一位尼姑,

  或者說一位自誓聖潔的修女,

  不久以前,她拒絕作宮廷貴婦,

  她的奇福卻引得人人妒忌,

  因為有許多貴人想娶她為妻,

  而她卻冷淡無情,逃開他們,

  甘願為上帝的愛了卻一生。

  “‘可是啊,親親,她該是多麼痛苦,

  拋開這一切和與生俱來的權利,

  不再在一切如意的地方歌舞,

  不再不受拘束地恣意遊戲,

  為了爭取聲譽她始終不遺餘力,

  但為了避開創傷,竟匆匆逃走,

  只好算勇於退避,非勇於戰鬥。

  “‘啊,請別怪我胡吹,事實卻不假,

  一件偶然事使我和她偶然相逢,

  舊日的架子她立即全都放下,

  現在只一心想逃出教堂樊籠:

  真實的愛情比宗教更為貴重,

  她雖然從來不慣於被人勾引,

  現在卻毫無顧忌地引誘別人。

  “‘你是多麼強大啊,聽我告訴你,

  所有那些屬我所有的破碎的心,

  把它們的泉源全傾入我的井裡,

  而我卻一起向你的海洋傾進:

  我使她們心動,你卻使我醉心,

  勝利歸你,我們已全部被征服,

  願這複合的愛能醫治你的冷酷。

  “‘我有幸使一顆神聖的明星動情,

  她受過教養,追求著典雅的生活,

  但一見到我便相信了她的眼睛,

  什麼誓言、神諭立即都全部忘卻:

  可是對於你,愛的神明,任何誓約、

  誓願或許諾全可以不加考慮,

  因為你是一切,一切都屬於你。

  “‘你要是徵募新兵,誰會去思考

  以往的教訓?你要是情深意深,

  誰還去理會任何人為的阻撓,

  管什麼財富、法律、家庭名聲?

  愛的力量是和平,從不顧理性、

  成規和榮辱,它能使一切恐懼、

  震驚和痛苦在身受時化作甜蜜。

  “‘現在,所有那些和我的心相連的心,

  在痛苦中長吁短嘆,日益憔悴,

  它們全都哀哀啜泣,向你求情,

  求你停住炮火別把我的心摧毀,

  耐心地傾聽我對你是如何敬佩,

  請千萬別不相信我堅貞的盟誓,

  因為那的確是出自肺腑的言詞。’

  “說完這話,他的飽含淚水的兩眼,

  隨即從我臉上移開,頓時低垂,

  他的兩頰上立即流下兩股清泉,

  撲簌簌滾落下那苦鹹的淚水:

  哦!那淚痕狼藉的臉是多麼秀美!

  即使一棵玫瑰花上綴滿水晶

  也決不能像他的淚眼令人動心。

  “哦老伯啊,在一顆小小的淚珠裡,

  卻能隱藏著多少奸詐和虛偽?

  只要兩眼裡的淚水長流不息,

  什麼樣的岩石能經久不被摧毀?

  已死的心也難免作復燃的死灰,

  或分裂為冷靜理智和熾烈情思:

  烈火越燃越旺,冷靜卻立即消失。

  “他的所謂熱情不過是一種奸詐,

  但那也使我的理智化作了淚水,

  我不禁輕輕卸下童貞的鎧甲,

  拋開對禮儀的恐懼,放棄自衛,

  我也滿眼含淚和他的淚眼相對,

  可是我們的眼淚卻完全不同:

  他的毒害我,我的卻使他暗喜成功。

  “他有滿腹騙人的虛情假意,

  幻化成各種外相,行使他的計謀,

  他忽而羞慚滿面,忽而哭哭啼啼,

  忽而裝出死相,做來總得心應手,

  而且是維妙維肖,無人能識透:

  聽到醜話臉紅,聽到傷心事哭泣,

  見到一件慘事恨不能馬上死去。

  “簡直沒有一個被他注意的女人,

  能逃開他的口蜜心箭的攻擊,

  看外表他是那樣的仁慈恭順:

  被坑害的人全對他毫不警惕,

  要想得到什麼,他總先表示鄙棄,

  如果他由於滿腹邪念,慾火如焚,

  他就會口口聲聲地讚揚童貞。

  “他就這樣靠著一件華麗的外衣,

  掩藏住了一個赤裸裸的妖魔,

  沒經驗的姑娘一見他就著迷,

  彷彿他是一位天使在頭上飛過,

  哪個天真的少女能不為他入魔。

  啊,我已經失了身,我真弄不清

  往後的年月,我卻該怎樣為人!

  “啊,他眼中的那毒藥般的淚滴,

  啊,他雙頰上的那虛假的紅雲,

  啊,那從他心中虛放出的情意,

  啊,那從他肺中強擠出的呻吟,

  啊,所有他那些似真實假的行徑,

  很可能讓已經吃過虧的再吃虧,

  讓一個悔罪的姑娘重新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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