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剃頭挑子的散文

走近剃頭挑子的散文

  以前的老人民醫院附近,車流如織,門庭若市,好一派繁忙而暄囂的景象。醫院正門沿馬路臺階上,一字排開三三兩兩的小販。有推板車賣盒飯的;有支口鐵鍋炒瓜子的;有推流動灶賣烤紅薯的;還有擺地攤算命的。此外醫院靠里弄圍牆一隅,間或見到三三兩兩或蹲、或坐的老人饒有興致地觀望一位精神?鑠的老師傅手操剃刀正給坐在矮凳子上的老人颳著花白的頭皮。旁邊一面鏡篋夾嵌在置放於地面的木框架內,木框架下端箍著一個鐵桶用來盛水和麵盆,這就是剃頭挑子。如時光倒流到我尚在孩童時期的八十年代,此番景象定波瀾不驚,不會在心底激起半點漣漪。

  但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人民醫院易地搬遷後。在新人民醫院偌大的場地外,寬闊的馬路邊,雄奇偉岸的高樓下,我仍然見到了剃頭挑子,只是沒了在老醫院時見到的三三兩兩了,只是見到了一位。僅此一位而已,並且還是在車上偶然一瞥瞟到的。當時停留在我腦海中幾乎為空白,不以為然,寡然無味。然今日倏然想起不免猶如電光石火般在我沉悶、囿煩的心田悸動不已。

  無聊加陰鬱的心理使然,我鬼使神差地在一個晴朗的上午,特地驅車前往。欲再次感受歲月的痕跡,尋覓滄桑厚重的歷史。我依然還是見到了剃頭挑子。還是在我上次見到的老地方,新人民醫院大門側一角。他夾雜在一溜擺地攤算命的老人中間,孑然一身,形單影隻。我遠遠瞅見老師傅。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慢慢地踱到老師傅周圍。

  老師傅全神貫注給另一位老人在修面。我乘老師傅未曾覺察的機會,掏出手機拍下了令我感到淡漠但又覺得些許滄桑、肅然的畫面。一個鐵皮桶被四根木樁腳箍著裝放了一個搪瓷洗臉盆。靠背的兩隻樁腳頂端枊夾了一面很老很破舊的長方形鏡子,樁腳頂端被鏤空雕琢,粗獷大氣的花紋很巧妙地把鏡子鑲綴,木樁沒上過漆色。用的年代冗長,整個木樁泛著斑斑汗漬的色彩,黢暗青白。鏡子很破舊摻雜些許光怪陸離的斑點,反射著平淡而柔和的光暈。

  鐵皮桶旁邊放了兩個開水瓶。老人先把鐵皮桶上的洗臉盆端開,裡面盛滿清水。老人隨手拿起桶裡的膠杯子,往洗臉盆裡舀了些許水,然後提起開水瓶倒了少許開水。

  鏡框的背面有個小凹槽,裡面稀裡糊塗地斟滿肥皂泡沫,有個小調帚。老師傅招呼修面的`老人,坐在另一個凳子上蹲下身子,彎下腰。老師傅左手端起盆子,貼近老人面頰。老師傅抽出右手蘸了溫水,在老人下巴和臉龐熟練地摩擦起來。手掌沾了一遍溫水,爾後又沾一遍,直到老人面頰上的鬍鬚變得柔軟、溫訓服貼。老師又拿起小調帚泚起肥皂沫圍著老人的下巴,臉腮塗抹了一遍。老人灰白拉茬的鬍鬚在肥皂泡的作用下,徹底濡化糜爛了。

  老人坐著的那把凳子很特別,垂置於地面的是四個梯形木面。木面上塗有已成醬灰色而略帶破損的紅漆。梯形柱體頂端就是一面木板即能坐人的凳子面。凳面一側是兩截靠板,靠板由兩根木條組成,木條頂端之間由枕板銜接,作用是顧客用來枕頭。所有木質結構均刷過紅漆,但隨著歲月變遷,滄桑蹉跎。漆已脫了色,裸露出本色,慘淡的杉木原色經歲月的洗禮早已變得破舊不堪。但"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如此帶著歲月斑駁記憶的工具仍能發揮它最大的作用,絲毫不見腐蝕朽爛。老師傅向後扯動了枕板。老人背後旋即出現一彎靠椅,老人順著靠椅的傾斜躺了下來。

  鏡子背面吊著一條古樸、陳舊而略顯皺巴巴的牛皮紙,老師傅手拿剃刀在牛皮紙上熟稔地來回摩挲,刀鋒頓時變得鋒利。老師傅麻利地操起剃刀,在老人下巴上很靈巧地一刀下去,和著肥皂泡的鬍鬚乖乖繳械投降。遇到老人臉上邋里邋遢坎坷不平的凹陷面,老師傅則把左手食指和中指、無名指蜷縮成弓月形弧狀,食指和中指輕輕著力撫拔住凹陷面,讓剃刀能迅速而平穩地遊動在臉面。眨眼功夫,老人臉上的鬍鬚已被剃光。 老師傅立起身撳住牛皮紙,將剃刀又重新打磨一遍。嫻熟的揚起剃刀繼續在老人臉上來回逡巡,剃刀在老人手上尤如筆走龍蛇般,哪怕刀峰徘徊在老人喉結上、眼臉周圍,刀峰也是遊刃有餘,得心應手,宛若神來之筆。

  我試探著上前,每邁一步我都很輕。生怕打擾到老師傅屏氣凝神的工作,惟恐稍有囂鬧驚詫了老師傅。再則我從老師傅眼角不經意的斜乜中感受到了一種戒備和提防的氣息,透過空氣的頻率隱約傳來,我能切膚感受,畢竟社會環境較為複雜。

  老師傅大約七十左右,穿身藍布粗褂,剛好把瘦俏、佝僂的身材嚴密罩住。我把老師傅的臉形瞟了個仔細。老師傅臉很瘦,黢黃枯癟。特別是兩頰臉腮與嘴好似糊堆徹在一起。兩頰臉腮不見肉只有黃不拉嘰的皮,狀如西瓜瓤的黏膩。

  我鼓起勇氣挨近老師傅,咬了咬嘴唇蓄起笑意囁嚅著說:爹爹,我能拍張相片嗎?老師傅一楞,瞅著我將我上下逡了一眼。老師傅見我笑得真切,考量我不會來者不善,嘴裡嘟囔著:喔,好,好。

  說完老師傅又繼續旁若無人的耍起了剃刀。我乘著這當然口,對著老師傅工作的狀態搶拍了幾張相片。爾後又將鏡頭對準老師傅兩件簡易的工具拍了幾張。我不知道這些相片能在我的手機上儲存多久,亦或能伴隨我多長時間。這一切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個偉大的時代以橫掃一切的趨勢浩蕩向前,必然會有一些歷史的事物被傷感得灰飛煙滅。我不知道新人民醫院門前的老師傅和他的已堪稱古董的簡易工具還能在此盤桓多長時間。也許老師傅哪天腿腳不利索了,眼睛模糊了,身體病了或是駕鶴神遊了。這承載著滄桑歷史記憶的簡易工具----剃頭挑子或許很快就會成為我們永遠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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