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花經年抒情散文
別花經年抒情散文
這幾天格外的冷，窗外寒風獵獵作響，肆虐著這片土地。家中有株牡丹，已經長了快十歲了。教我錯過了幾次花期，心中倒有些遺憾。
春風吹雨綠，先引牡丹開
閒庭信步，幾根禿枝插在窗前的空地上。曲曲折折，粗糙卻剛勁有力。它同它腳下的土地一樣，因失去了水分而裂開了口子。我這才想起整個冬季都沒有一片雪花肯光顧這裡。
也是一個灰暗的天氣，光景卻大不相同。在窗前，盤根錯節的枝上一簇淺淺的綠，微帶著醒過來的鵝黃。有些蜷曲，皺皺地伸展不開。毛茸茸的，像沒牙的小孩兒。最妙的是那點點花胎，有些躲在葉子底下，明明羞紅了臉卻又偷偷地探頭探腦。任黃鶯聲聲嚦嚦，婉轉柔滑怎麼都不肯出來卻敢在暗處擠眉弄眼。還有一些被葉子圍著、託著、含著，怕摔了又怕跑了，就這樣小心翼翼護著。而這些調皮的精靈就這樣笑著、鬧著，也不怕什麼危險。隨便一隻蝶飛來，也不管色彩斑斕或素淨單薄。都想撲住，好仔細瞧瞧，無奈身子動彈不得。可它們又如此聰明。風那麼輕輕一送，它們就滿心歡喜向前推去，就算抓不住那隻蝶也要撓一撓、逗一下。欺負了再說。
它們在快樂中度過而生活並不總在微笑。它給你帶來傷痛，告訴你承受過才有成長。
曾經那點點骨朵兒柔弱得禁不得半點風，浸不得一星水。稍過點的冷和熱都讓它們憔悴不堪。由此在那花胎外就有了嚴密到沒有一點縫隙的綠色保護膜，那裡像小房子一樣安全又舒服。可它們再怎麼嬌氣都會長大，曾經的庇佑所此時成了囚禁的牢籠。於是花苞緩慢成長著，慢得不動聲色，像是怕驚醒什麼。忍著撕裂地疼痛，一點一點，很慢卻始終不曾停下。每分每秒掙扎著努力著，要將禁錮打破。或許疼痛著，或許麻木了。誰都不曉得？
若教解語應傾城，任是無情也動人
此時牡丹只有幾桿無葉的枝，每天都睡得很沉。多半在風中沉默著沒什麼動靜。即使有些天風和日麗有些許暖和，它也無喜無悲，看不出心情。枝端結了些種子總算給人一點慰藉不過有些花的種子是不會發芽的，像牡丹只靠根部的分離來長出另一個生命體。
記憶裡那些花兒始終倔強，即使忍著痛也不放棄。像是開始妥協了，那些個綠膜終於開了一個小口，於是紅色剛好擠出了一點點，也就那麼一點點。像個足不出戶的小姑娘第一次出門，有點迫不及待又有點害怕只好扶著門，一隻腳雖然邁出了門外卻還猶豫著，不知怎的受了點驚嚇就又想退回去。而有些偏乘你不注意，鑽出了那麼大一瓣。滴溜著雙眼看了看四周馬上發覺自己顯得有些招搖又不知該怎麼辦，索性裝出一副趾高氣昂的傲慢神情，其實那臉上彤霞飛起簡直紅得發紫，連心底那陣陣撥浪鼓聲也被銜泥的燕子偷聽走了。
想想那時，清風淺唱細雨如酥，天地萬物透著溫柔。那片牡丹就搶著這個時節急忙開了，雖說是半開半羞卻唯恐落在後頭。有的一絲不苟認真得可愛，先開這一片然後再那一片全部都安排得有條不紊，或許只是想讓自己在姊妹們中表現得更成熟一點證明自己已經長大了。還有的鼓足了勁非要開在最高處，從上面俯視著大家，並慢慢開始擺點小架子，連蜜蜂找它玩它都會撅著嘴不搭理，一副唯我獨尊地臭樣。可風一急，太陽剛有點熾熱。它就想躲到葉子底下避難，瞧它搖頭晃腦真像在作揖告饒。更有一些開得美豔，不管何時都要保持著矜持。你總會看到它優雅地展開花瓣輕巧地舞動身姿，連風都醉得忘記世間一切只肯陪它搖擺。它還會散著柔柔地香味既不笑也不鬧，偶爾高興了抿一下嘴巧笑嫣然。雍容華貴、天下獨絕、傾城傾國一定就是這麼來的。這時你站在窗前忍不住被它們吸引也就算了，就怕不經意說出幾句美。說不定它們剛好也在打量你，談論著你或是笑話你。只是那些曾經保護過它們、囚禁過它們並被它們所突破的綠膜最終變成了醜陋的花萼，除了自己沒人注意。誰的成長都不是一帆風順，終有一天你會懂得那些曾經的磨難是命運對你的眷顧。
天上有香能蓋世，國中無色可為鄰
園中有一池清潭，本來清可見底，可終究挨不過這幾日的寒冷。冰凍了三尺，霜花也覆了幾重，連我也有這種感覺，不論何時身處何地總有一股涼氣慢慢滲入四肢百骸。那些個枝枝杈杈倒也還在，仔細一看或在端上或是一側都冒著紫色的鱗芽，雖說落了灰倒也好看。
昨天晚上我夢見花朵落在悠閒的水潭上。雖不是清晰到纖毫畢現卻有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之姿，不早不晚這時開得正好。有時看它不像牡丹倒像芙蓉在水面上只愛嬌花照影，也會珍愛地捧著泫然欲滴，盈盈欲墜的露水不讓它斜斜跌落怕打溼了什麼。有時也像深谷的幽蘭遺世獨立，不為爭奇鬥豔，只是迎風娉婷笑語輕柔。那花瓣的線條都那麼流暢而婉轉自如，紋理甚至細膩溫潤到這世上最美的玉或是最柔的綢緞方可比擬，這才是真正的冰骨玉肌。只見一抹嬌豔的曙紅色從花瓣根部往瓣尖渲染開來逐漸成為明麗的胭脂色，每片花瓣根部都會有一束紫紅色火焰樣的圖案，難怪牡丹花開天色微明時分總有杜鵑深深悲啼。應是杜鵑櫞邊血，染出牡丹花底魂。連天上的白雲也悠悠凝聚在一起不再飄遊只為它多看它一眼。世上沒有花能像牡丹這樣在人們心中美到極致併成為美的代名詞，再美的事物在被描述時也只能用開得驚心動魄地牡丹來形容。
偶然有一次踏階推門，庭院深深，天空如洗，沒有些微灰塵，只有明亮的一輪孤月高懸空中。眼睛沒來得及看見什麼，卻有一陣暗香撲面而來。等你聞到才發現它無處不在，早已將你籠罩在其中。往那牡丹處一看，才知綠肥紅瘦果然不假。那些鬱青茂密的綠葉茂密到花枝不堪重負，這才開出那麼十幾朵一年只綻放一次的花，其中的不易自然不難理解。月光象清泉一樣從空中流下來，搖盪著迷離的心緒將那些花花葉葉結了重重一層白霜，讓人怎麼拂都拂不去。這月也不同與往日，今天它倒像月亮的倒影浮在水面上映得四處茫茫一片，煙光霧氣凝結不散。且讓我在這裡跳起只有月知道的舞蹈，反正鮮花搖曳還有影子隨著鬧，不怕別人瞧。我知道有人愛花成痴怕隔天風起會將鮮花吹落，連夜持火賞花。也曾有人感嘆自己快八十多歲，死前還能看幾次花開哪？心之所向只為一睹剎那似錦璀璨、芳華燦爛。愛花的人愛的.不應只是表現於面前的浮華。他們愛的也是這些生命在盛開之前經歷的千難萬險以及盛開之時短暫而悲壯的美。
惆悵階前紅牡丹，夜來只有兩隻殘
今天難得有雪，那雪恰如柳絮四下紛飛，總愛迷人雙眼。因為下的太單薄，轉瞬即逝教人留不住。只是三月的雪總有些不合時宜，牆角那棵牡丹會在春季如期而開嗎？
萬物復甦之時恰是一年好風光，花魂與鳥魂爭相妝點出奼紫嫣紅、雲簇霞鮮的景象使春天有別於其他季節，生命的瑰麗也在這個時候表現的淋漓盡致。而牡丹由於它的燦爛和繁華之最成為這個季節刻骨銘心的荼蘼。
近日不知怎的牡丹只是含情脈脈欲語還羞，這難道是因為有了心事？否則它們怎麼會全都緘默不語，只顧兀自發呆，全然辜負了這良辰美景﹑似水流年。想來雖是暮春，正午卻驕陽似火。有些花瓣明顯萎靡不振，失去了光彩，全然沒有往日的驚豔。這牡丹應該也快支援不住了，偏偏那春風裁剪出的鬱鬱蔥蔥之葉趁著這灼熱愈加蒼翠。嬌花自然妍麗那葉片竟也獨特，仔細一看綠色邊緣泛著淡淡紫暈。只要有心你會發現它周圍一邊兒紫燕喃喃的鳴聲又軟又甜，一邊兒青苔不語捕捉花下斑駁的陽光。一邊蜂兒相逐，令人眼花繚亂。一邊紅桃呈豔，一邊綠柳垂線。這時就算有再多揮之不去的煩躁，也會因這眼前的賞心悅目而馬上平靜下來。牡丹雖然只有幾天的花期，但凡曾一睹芳姿的人都會為它而斷魂。可是若錯過那如夢繁盛的季節，誰能猜到這平淡無奇的綠葉就是冠世絕華的牡丹。
曾記那時月黑風高，夜已深沉，牡丹就在珠簾之外。我極目遠眺，天空一個星子都看不見。睡眼朦朧之時一跡紫線從視野之外逶迤而過，轉瞬即逝。快到連我都懷疑自己看見的是否只是一幕離奇幻境。正想著，十面八方潮水般湧來陣陣惡寒，一層蓋過一層。忽然迎面不知從哪裡撲來一股邪風，引得花叢顫慄不已。這紛紅駭綠，正如茫茫海上一葉扁舟。萬丈的波濤洶湧而來翻天覆地之間不但要將之吞噬還準備抓起來再狠狠拋向石崖，彈指之間定要它粉身碎骨。那些花兒那裡見過這種仗勢，自然早就嚇得成了木偶。這時幾顆雨粒從天上掉下來，剛好砸到了這些驚慌失措的傢伙也順便把它們敲醒了。
回過神牡丹這才發現原來眼前一切，不但不可怕反而有趣極了，那些個雷聲、風聲還有雨聲仔細一聽竟是那麼悅耳。趁著風雨不息、雷鳴電閃之際，牡丹微微頷首居然化作彤裳碧裙的仙子，絳唇不點而紅，目光流轉，神采飛揚。雨聲不斷，滴成板牙輕釦。風聲呼呼，吹成林間長簫。綠葉雲袖輕掃深恐浮起階上微塵，鮮花烏鬢半偏該是新睡未醒。翩翩凌舞，源自天上瑤池。婉婕仙姿，地上幾回再現。忽然天昏地暗、黑雲壓頂翻滾，雷聲如鼓教人恍若置身遠古的戰場之上。千軍萬馬跺地引得山河動搖，鐵馬金戈耀耀扯裂九重蒼穹。一束紅綃跳入眼中像極了爐中的火焰肆無忌憚地燃燒著，又像魚兒在水波中自由自在地跳躍。這牡丹在狂風暴雨中彷彿輕雲中的明月般耀眼，彷彿流風中的白雪般飄逸。
銅琴鐵琵琶錚錚作響震耳欲聾卻也抵不過凌袖飛斬破冰而擊，明明旋身腰已半折，百轉千回之際又忽然昂首屹立有長風破浪之態。這一曲天鵝之歌，舞動歡騰盛世。這裂帛的決絕，揚起壯懷激烈。如果生命的旅程註定短暫，那麼至少不要讓它泯滅於平凡。究竟要做到哪一步才算人生的完美，要達到哪一點才算生命的圓滿。風已駐，雷聲也咆哮著漸行漸遠，只有雨還在疾疾穿梭成針遊走於黑暗深處。不知哪裡來的巧手不停地刺、挑、穿、壓、擼，將這國色天香生生繡在暗夜的幕布上。
終於雲銷雨霽，牡丹也筋疲力盡即將睡去，天也快亮了。晨光微曦，樹上的小鳥抖了抖身上昨夜淋的雨又開始很精神的叫喚開了。紅霞慢慢佈滿東際，冉冉升起的太陽憐愛地注視著這花。牡丹腮邊微微染上了一抹霞光，它虛弱地笑著，再沒力氣去擦那些淚水與汗珠。啪！一聲輕響，一團花瓣掉在青苔上。啪！又一團花瓣掉在青苔上。葉子穿著凝碧的裙閃爍著晶瑩的露珠，神情莊嚴肅穆，這是一場送別也是一場隆重的儀式。今生的牡丹前世是傳說中的鳳凰，當五百年一次浴火重生終結的時候，它選擇了成為牡丹不為永生只為繼續尋找永恆的真諦。啪！青苔上開出朵朵落英，萬分嫵媚動人。都說每個孩子是哭著來到這個世界的，因為他們預感到了人間悲歡離合的痛苦，而離開人世時含笑而去的應該是得到了幸福的。那麼牡丹該以怎樣的姿態離開呢？
輕快的步履越來越近，一個小孩子路過這裡看見牡丹驚奇地說:“這是什麼花呀，真好看”一陣惠風款款而起，亂紅繽紛。牡丹帶著天使的美進入了睡眠，也許它正做著關於春天的夢，在夢裡它尋找到了它苦求的答案。
就這樣安靜地睡吧，看到眼前紫色的花鱗又大了一些我就知道今年春天牡丹一定會開得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