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歲月可回首的散文
若有歲月可回首的散文
一、
叮鈴鈴……叮鈴鈴……
短暫急促的上課鈴將正沉浸於課外書中的我拉回現實，我把正在閱讀的《長腿叔叔》塞進課桌裡，坐在座位上看同學們陸續迴歸教室的身影，不經意地往左手邊一瞥，發現旁邊的座位空空如也。咦，陸仁去哪兒去了？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教室門口，不放過每一個闖入視野裡的身影。老師已經拿著課本走上講臺，大部分同學已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陸仁這才從教室外面拐了進來。我的目光緊緊追隨快速移動的陸仁，看他穿過講臺，路過第一排，路過第二排，路過第三排，然後停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我挪了挪了凳子，在前後桌之間給他騰出一條比較大的縫隙以便他透過我身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可是陸仁看起來並沒有要進去的樣子，他依然那麼俯視著我，這讓我很不自在，於是趕緊轉移目光打量別處。我感覺自己此時的目光就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沒有焦距，四處遊離，找不到可以停留的港灣。
正值慌亂之際，一隻手輕輕撫摸上我的臉龐，光滑溫潤的觸感從下巴游移到臉頰，我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愣在那裡，動彈不得，躁動不安的心臟似要逃出身體的禁錮，在胸腔裡橫衝直撞，呼吸也跟著急促紊亂起來，臉上的溫度急速上升，汗水不斷從額頭和鼻尖沁出。我鼓足勇氣，抬頭凝望這雙手的主人，此刻，他的嘴角上揚，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在他迷人的笑容安撫下，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我也伸出手，準備握住遊走在我臉上的這雙寬大的手，這時——
“上課。”
“起立。”
“老師好！”
二、
睜開眼睛，天已微明，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屋頂的瓦片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腦子裡忽然蹦出這句詩，倒是讓人覺得神清氣爽。就在我翻身下床的瞬間，夢中的情景開始如電影般在腦海裡回放，那雙手的餘溫似乎還停留在臉上，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天吶，我這是怎麼了？怎麼會做這樣一個夢？臉上又是一陣灼熱，趕緊俯身趴在床頭，扯過被子蒙上頭頂。
因為昨晚那個夢，我今天一整天都沒敢跟陸仁說話。早上和周丹、陸仁一起上學的時候，我一想到夢中的情景，就覺得羞愧難當，無地自容，陸仁和周丹打鬧的聲音在耳邊飄來蕩去，但他們說的話我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我很迷惑：我為什麼會做這樣一個夢？夢裡的陸仁為什麼會有那樣的動作？現實中的陸仁又是怎樣的呢？一整天，我無心聽課，也無心看書，除了上廁所和吃飯，就趴在桌子上發呆。其間陸仁有問我是不是遇到不開心的事了，我怕他看出什麼來，一直避免和他對視，剛抬起頭看到他的眼睛，目光就急忙閃躲開,緊張得直搖頭。
下午放學回到家，陸仁終於不再出現在我的視野裡，我繃緊了一天的神經也終於鬆弛下來，可晚上一沾枕頭陸仁的臉就在眼前晃來晃去，剛放鬆的心情又糾結起來。
陸仁趴在他外婆背上，我跟在他們後面步行的情景，我們一起玩捉迷藏一起跳橡皮筋的情景，我們一起租影碟到他們家去播放的情景，我們一起背書一起畫畫的情景，我悲傷時陸仁默默跟在身後的情景，陸仁和周丹幫我過生日的情景……所有關於陸仁的記憶都一股腦兒地竄出來，我竭力地想要趕走它們，卻總是趕著趕著就躺在床上安靜地笑起來，笑著笑著，昨晚夢裡的情景就突然閃現，一時間又覺得羞愧難當、懊惱不已，彷彿自己就是個做了虧心事又怕別人知道的賊。
三、
第二天一早醒來，我做了一個決定：我不能再和陸仁做同桌了。那天，我沒有叫陸仁，也沒有叫周丹，獨自一人去上學。
走在路上，天還沒有完全亮開，村子裡一片寧靜祥和的景象，時而傳出一兩聲鳥兒在夢中的囈語，翻過一座小山丘的時候，遠處的房屋裡透出星星點點的燈火，周圍的山川草木都只能看見一片模糊的輪廓，猶如一幅環繞在我四周的山水畫。我們每天都會路過這樣的景緻，只是，今天只有我獨自一人。
“你們覺得那棵樹像什麼？”我指著前面一棵樹的陰影問周丹和陸仁。
“像一隻小狗。”周丹回答。
“像一頭牛。”陸仁兩隻手放在頭頂，學著哞哞的牛叫聲。
一條路，滿滿的都是回憶。每一棵樹，每一片葉子，每一寸泥土，每一粒石子，目之所及，全是和陸仁相關的點點滴滴。
走到學校時校園裡幾乎沒什麼人，只有幾位晨練的老師在圍著操場跑步，我抱著書包坐在花壇上，思考著自己應該怎麼開口跟老師提換座位的事情。我應該在上早自習之前說還是在課間的時候說？如果老師問我為什麼要換座位我該怎麼回答？如果老師不同意我又該怎麼辦？
這些問題是我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內心一直焦躁不安，以至於我都不知道教室門是什麼時候開的，我又是什麼時候坐到座位上的。
四、
還沒有開始上早自習，我決定趁現在人還沒有來多少時跟老師說清楚這件事情。由於緊張，我敲王老師辦公室門的時候手一直抖一直抖。
“請進。”聽到王老師的聲音後，我猶猶豫豫地走到老師跟前。
“齊盼，這麼早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我……我想換個座位。”我結結巴巴地說，頭一直低著，不敢看王老師。
“換座位？怎麼了？坐那裡看不到黑板嗎？”王老師溫和地說。
“不是……我就是不想坐那裡了。”我一時著急，把之前相好的理由忘到了九霄雲外。
“那是為什麼呢？你知道，我是特意安排你和陸仁坐在第四排中間的，那裡看黑板清楚，又不用吃粉筆灰。”聽到老師這麼為我著想，我心裡既內疚又感動，“你不想坐那裡，那你想換到哪裡呢？”
“我隨便坐哪裡都行，只要別和陸仁坐一起就好了。”我一時慌不擇言，說出這句話時我自己都嚇了一跳，心想：“完了，這下完了。”
“告訴老師，你是不是和陸仁鬧矛盾了？”王老師語重心長地說。
“沒有，沒有。”我一邊搖頭，一邊慶幸王老師沒看出我的心思。
“齊盼，現在已經是最後一學期了，馬上就要升學考試了，不要因為一些小事情影響了學習，知道嗎？要是和同學鬧了矛盾千萬不能私底下解決，一定要告訴老師，讓老師幫你解決。你先回教室去上自習，這件事我來處理。”王老師一臉嚴肅地說。
“我……”我本來想說不是這樣的，但又怕被老師看出端倪，只好悻悻地走出辦公室。
剛回到座位上，陸仁就開始聒噪：“你今天早上走了怎麼都不叫我們啊？害我和丹丹一直在家裡等，等了半天不見動靜就去你家找你，結果齊叔說你已經走了。”
看到陸仁的第一反應是本是眼前一亮，喜上眉梢的，不知為什麼，一聽到他聲音就覺得莫名的煩躁。我沒理陸仁，拿出課本開始大聲朗讀。
五、
“齊盼，陸仁，你們來一下我辦公室。”一下課，王老師就走到我們的座位前，敲了敲桌子，說道。
我和陸仁經常進老師辦公室幫老師抱作業，所以陸仁沒覺得有什麼異樣，直接就跟隨老師進了辦公室，而我，緊張得不知所措。
“跟老師說說，你們兩個到底怎麼回事？”剛進辦公室，老師就問。
陸仁一臉不解地看著老師，又看看我，再看看老師，再看看我，不知道說什麼好。我雖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可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把事情說清楚，只能一直低著頭。
“陸仁，你先說。”
“說什麼呀，老師？”陸仁用手指捻著他那幾根小頭髮，小聲問老師。
“說你們倆因為什麼事情鬧的矛盾。”
“矛盾？我們沒有鬧矛盾啊。”
“真沒有？你再好好想想。”
“沒有，只是她昨天就怪怪的，也不搭理人，今天早上她上學沒等我，我埋怨了她幾句，她就不理我了。”陸仁說著，扭頭看看我。
“齊盼，是這樣的嗎？”王老師轉過頭對我說。
我本能地搖搖頭，轉念一想如果不是這樣我還能怎麼說呢？又點了點頭。
“同學之間要多一些關心和理解，你們做同桌這麼久了，關係一直處理得很好，不要因為一些小事影響了同學之間的情誼。再說，你們馬上就要面臨升學考試了，不要讓這些小別扭影響了你們的成績。齊盼，做人呢，要寬宏大量一點，不要動不動就說換座位，教室裡的位置都是老師安排好的，你換了別人也會跟著換，這樣會給大家帶來不好的影響。”聽著王老師的話，我才意識到自己給老師帶來的麻煩。
課間時間很短，王老師讓我們回教室去準備下一節課要用的東西，換座位這件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對於應該怎麼處理我和陸仁的關係，我心裡也是一團亂麻。
六、
陸仁的事情就這麼一直擱在我心裡，幾天之後，之前的悸動和焦躁慢慢平息下來，我們依然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笑，一起鬧，只是我再也不敢直視陸仁的眼睛，也不敢單獨和他相處。由於我的疏離，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和他的距離漸行漸遠，想他的時候就會在筆記本上犯下一些自己都不屑的錯誤：把一個字的前一半和另一個字的後半結合在一起，生出一個不倫不類的怪胎，然後驚詫於自己的創造力，暗笑自己的三心二意。
有時候我會想，等我們都畢業的時候，我就把這件事情告訴陸仁，那時候，學校也不會管我們是不是早戀，在家長眼裡，反正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就算整天膩在一起，他們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
只是，歲月啊，從來不會按照你計劃的樣子來呈現它的風貌。如今，我們都已畢業十幾年，都有了各自的生活，那段青澀的往事，依然時常會出現在我的夢裡，但我卻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