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的小鎮風流散文

二十多年前的小鎮風流散文

  現在的已經繁華了的城鎮,在二十多年前,也就跟現在貧困地區的城鎮差不多,沒有寬廣的水泥馬路,沒有連橫聳峙的高樓大廈,沒有太多的喧囂,往來著有些悠閒的男女老少。當我來到天台縣內生態汙染較輕也較為貧困的西鄉一帶遊逛,走在木板樓房、卵石路面的老街之中,我覺得我不是行走在二零一一年,而是上個世紀的八十年代。於是,我的思憶,跨過二十多年,回到了十七至十九歲時最為貼近的小鎮,溫嶺城北的石粘街。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之前,是連續了將近二百年的貧窮時期。到了五十年前,極其嚴重地陷入物資匱乏之中,但人心並未產生追求致富的窮則思變。三十年前,腥風血雨的“革命”運動總算停息了,這個時候,社會面貌才開始發生變化,然後,異彩紛呈。

  其實,“窮則變”是《周易》的理論,《周易》的“易”就是變易之意。《周易》以變為主體理論,六十四卦都會變卦,每一卦裡的爻象也都會變,這就泛指一切物質的存在因其生命徵狀的活動而變,有規律和無規律的物質活動都是在變。這個理論,是建立了常的概念的參照,認識了變才會判別出常;而事實上,《周易》的象、數、理,以規律化的邏輯作為推測演算的模式,這恰恰就是以常來衡量變的說明。我們傳統的思維方式,是在常的概念確定之後形成的;因此,大眾語境裡的變是指無規律的物質活動,有規律的物質活動屬於常的範疇。

  《周易》裡窮的概念,指的是困頓狀態。困頓狀態是包含了多種現象的,諸如停滯、無事、單調。在物質存在以其活動為徵狀的前提下,困頓狀態肯定是不能經久的;所以,窮則變,變則通。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窮並不立即就會生變,有時候恰恰相反,乃是“窮而後工”;例如,書桌上只放著一本書的“窮”,才會產生對那本書專心致志深入閱讀的“工”。

  雖然,貧窮面貌跟困頓狀態是差不多的,但認為貧窮了就會人心思變,這是對“窮則變”的肢解,是片面化了的。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的赤貧如洗而不變,八十年代開始趨向於繁榮,其原因乃是無事思變,“革命”大事被高高掛起的虛無掉了,方才使社會往另外的層面變化。

  社會面貌發生變化之後,城市、街鎮、村莊的變化表現依次分為上、中、下三個等級。二十年前我的生活環境,侷限於家鄉一帶的街鎮與村莊之間,也就是活動在中等、下等的變化中;偶爾逛逛縣城,去見識上等的`變化,那就是感受時髦、領略時代風尚。那個時候的時尚男女,依次是村莊裡的向街鎮裡的學習,街鎮裡的向城市裡的模仿,小城市裡的向大城市裡的看齊。

  家鄉一帶的街鎮,我最熟悉的是離我家四公里的石粘,因為我父親工作的單位在石粘街南面一公里,我在父親工作的單位做了二年多的臨時工。我的長篇小說《劫火》裡的石聯街、食品廠,就是石粘街、我父親的工作單位;顏兵、林珊、鄭雲川、鄭雲河、陸文華、陸英英,就是石粘街最時尚的潮男潮女,他們的敢於自由戀愛和表現青春活力,率領著當時的小鎮風流,令我仰望、尾隨。

  在老舊的建築、樸素的道路、泥土的氣息中,在以灰頭土臉之人佔了絕大多數的小鎮裡,新鮮奪目的時裝、鼓惑耳根的流行歌曲,很是讓年青人動心,尤其是二十歲左右的。但灰頭土臉的大眾力量反對年青人穿時裝、聽流行歌曲;過了將近十年,也就是快要進入二十一世紀了,這股大眾力量算是消褪掉了,變成跟風娛樂。

  記得,一九八八年的春節,石粘街上三位摩登女郎,一塊兒的臉塗脂粉、唇抹紅膏、上穿蝙蝠袖的紅毛衣、下著黑色的彈力健美褲,出來亮相,那個靚麗的份兒,簡直是埃及豔后駕到,在小鎮裡絕倫無匹。但她們只將那身打扮亮相了個把鐘頭,便畏於人言,過了二年方才再次亮相。我沒將這段情景依樣畫葫蘆地搬到《劫火》裡去,而是轉化為林珊穿超短裙出去受到趙十三的奚落。

  林珊與顏兵的戀愛,我幾乎是依樣畫葫蘆。倆人在月夜、小提琴、吉它陪伴中的淌入愛河,這是我耳聞目睹的最美麗的戀情,也是最難忘的友人佚事。這段佚事,是很可嘆的,起初相戀時的純真,在離異時成為揮之不去的被憶念之光照亮的陰影。

  男女相戀,是起事階段。同居、結婚,是入事階段。接下去,就是守事階段;守得住,成就百年好事;守不住,就是敗事。守事階段,往往猶如無事,於是,或求工、或思變。無事而穩,恰如“窮而後工”;無事生變,則是“窮則變”。無事的狀態,是最難處理的,它像燈光,會照出每一個人的自我,也會使人迷惘在自我的影子中。顏兵的悲劇結局,就是由於他迷惘在自我的影子中。

  林珊的小說化很大程度地超過了顏兵。我將她作了許多增飾,但又不可過份美化;若過份美化,那就失真了。她的好勝、很要面子、絮絮叨叨,使顏兵心生厭惡從而逆反。自由平等的婚姻,之所以破裂,絕非單方面的原因;儘管顏兵是個花心郎君,花心郎君是對女人花心的,卻他有了女人還要花心,這就說明了他的女人偏離了女人味。

  一男一女的合作,需要持續的互相欣賞。但遺憾的是,互相欣賞是很難做到的。戀愛階段往往是互相取悅,婚後便各自恢復本性,好了,這就是兩個人都變了。變有程度的大小,相形之下,變得小的猶如沒變。顏兵的變,是轉移了女人;林珊的變,是轉移了關注物件,原先的以顏兵為唯一轉變為以開店經營為重;雙方在轉變中,都在異化著原先心目中的彼此。

  面對著顏兵、林珊的變化,不變的乃是我這個旁觀者。當然,我也是石粘街鉅變的旁觀者。

  石粘街因鉅變而異,它完全不是二十多年前的面貌了,已經猶如我懷舊之時的舊情人!我已經只能是逛到了天台西鄉才會約略地回顧舊情人的衣香鬢影!

  舊情人在回顧中總是丰姿綽約的!石粘街的丰姿,在我的記憶中,尤為綽約。因為,那是我青春年華最初的著落,那裡的小鎮風流,是我記憶中抹不掉的留戀!

最近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