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望舒《雨巷》意象解析

戴望舒《雨巷》意象解析

  引言:《雨巷》中狹窄陰沉的雨巷,在雨巷中徘徊的獨行者,以及那個像丁香一樣結著愁怨的姑娘,都是象徵性的意象,下面小編為大家分享兩篇《雨巷》意象淺析,歡迎大家閱讀!

  《雨巷》意象解析一

  在中國現代詩壇上裡,戴望舒是一位獨樹一幟的現代派詩人,其憑藉《雨巷》而蜚聲20年代現代詩壇。也正是因為這首詩,他享有“雨巷詩人”的稱號。這首詩作為人教版高中語文必修一現代新詩單元的第二課,是本單元的重點篇目也是本單元的難點篇目。由於詩人象徵手法的運用造成詩歌意象的模糊性從而導致詩歌主題解讀的多元。作為一首經典的象徵詩歌,那麼詩歌的主題到底有幾種解讀呢?

  詩中主要有“雨巷”和“丁香花”兩個意象,這兩個意象很美。從而營造了一種朦朧、神秘的意境。一是雨巷,細雨迷濛的江南小巷,經歷雨水侵襲的青石地板路,頹圮的籬牆,青色的屋瓦,“我”撐著油紙傘,帶著惆悵與彷徨追尋“我”渴盼的“丁香姑娘”。雨巷是潮溼的,是狹窄的,是悠長的。這一意象具有很強的視覺效果,給人以豐富的想象空間。雨巷不失為可以虛化為一條“追求之路”,懷著渺茫希望的“我”在雨巷裡苦苦求索追尋,讓人不禁發問,我在苦苦追尋求索什麼?二是丁香。丁香是古典詩詞裡的常見意象。因其形狀像結,開在暮春時節,極容易凋謝,花色為淡紫色或純白色,顏色高潔、冷豔,文人墨客往往把它作為哀怨惆悵的象徵反覆吟詠。例如唐代詩人李商隱的的“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南唐李璟的 “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愁”等詩句中的丁香意象都是愁悶的象徵,丁香是愁品的化身,但是,丁香又是高潔、美麗的,在宋代詩人王十朋看來,連傲視嚴寒的梅花也休能與丁香相媲美,因為丁香獨具幽香。在《雨巷》中詩人將丁香所具有的品質賦予一位姑娘,“丁香一樣的姑娘”,姑娘即是丁香,丁香即是姑娘。這個姑娘具有丁香一樣的顏色、丁香一樣的芬芳、丁香一樣的憂愁。丁香可以象徵惆悵、高潔、美麗的事物,讓人感到無限的悵惘。而“丁香姑娘”是解讀本詩的一把鑰匙,歷來見仁見智,備受爭議。筆者從課文的理解出發,結合當時的時代背景,認為本詩歌的主題主要可以解讀為以下四種。

  (一)政治詩(姑娘=“我”)

  結合整個詩歌來看,“雨巷”象徵著黑暗的現實,“我”象徵著苦苦追求理想的青年,而“丁香姑娘”象徵著“我”所追求的美好理想,姑娘的“走近,飄過,最終走盡雨巷”就象徵著美好理想的幻滅。這種象徵意義,從詩人當時的生活狀態和社會狀貌可以找到一些佐證。早年在上海的求學經歷使戴望舒接觸到了革命的的進步思想,並且結識了瞿秋白、丁玲等進步師友。隨著革命運動的高漲,他很快地加入了共產主義青年團,美好的理想鼓舞他進行了革命的實踐活動。革命的風起雲湧,吸引了很多青年知識分子的追捧。但是這種好景不長,隨著蔣“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大革命迅速失敗,很多共產黨的先進分子在這次鎮壓中被殺。戴望舒也因參加共產主義青團而遭到通緝,只好躲到自己好友施蟄存的家裡。所以本詩歌從這一角度來解讀的話,它就是一首政治詩歌,它當時革命青年面對革命失敗的一種心緒反映,這些革命青年因為找不到革命的出路而彳亍彷徨。

  (二)愛情詩(姑娘=姑娘)

  在這首詩中,“我”懷著一種痛苦莫名的希望——在悠長寂寞的雨巷裡“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姑娘”。這姑娘的顏色、芬芳、憂愁、眼光使“我”倍感親切,她悽清的心境也與我相契相近。無奈地是這姑娘夢幻般對出現,復又夢幻般消逝,僅僅投來太息一般的一瞥,便默然飄過。但孤獨的我仍然彷徨在悠長的雨巷,繼續等待著。細品《雨巷》,詩中所描繪的似真似幻的美麗“邂逅”,實際上只是“我”的一段愛情“白日夢”,它使我們直觀地感受到“我”對愛的追索與嚮往,憧憬與期待,以及因愛而生的痛苦莫名的希望、無奈和甜蜜的憂傷。這樣理解《雨巷》和《蒹葭》所傳達出的對愛情的期盼,尋覓以及美夢難成的憂傷、無奈是極其相近的。這樣的解讀與詩人早年本身的愛情經歷有著驚人的相似。他隱居上海松江期間蟄居在好友施蟄存的家裡,一廂情願地愛上了施蟄存的妹妹施絳年,但是施絳年對他不冷不熱的態度,讓他感到惆悵,所以他只能在愛情的雨巷裡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

  (三)哲理詩 (姑娘=理想)

  對人生而言,那“悠長而又寂寥的雨巷”到底象徵著什麼呢?如果我們把詩中的“我”和我們每一個人都看作人生的趕路人,那麼這悠長寂寥的雨巷正象徵著“長亭更短亭”的人生之路。我們每一個人都在趕自己的人生之路,促使我們前行的是那不斷升起又不斷隕落的希望與理想。這正如詩歌中丁香一樣的姑娘一樣,“她” 是我們前行的理想或希望,而這理想正如“她”一樣隱隱約約,朦朧迷茫,迷離恍惚,似真似幻。“她”帶給我們那麼多的希望與期待,又帶給我們那麼多的失望與憂傷。“我”尋找姑娘的軌跡,正是人生尋尋覓覓的隱喻,而詩歌中的“我”則是人生中的求索者。詩人在這裡表現了人的尊嚴和頑強的生命力。人和理想,惶惶不安的人和無法實現的理想,這就是全詩所體現的帶有悲劇意義的哲理性主題。

  (四)心理詩 (姑娘=心靈雞湯)

  我們每個人都行走在各自的人生路上,但是這條人生之路有太多的相似之點。當我們前行的時候,我們會發現其實這一路會有坦途,也有艱難險阻,我們不可能永遠一番風順,我們也不可能所擁有的全是陽光和微笑,我們還要經受風霜雨雪的侵襲,當這種挫折和困難壓過來的時候,我們每個人的心裡都自然會產生一種不可名狀的愁緒,這種愁緒是全人類所共有的。這種愁緒就像“我”彷徨在悠長、寂寥的雨巷,悽清、無助而惆悵。然而,心懷希望、嚮往幸福、嚮往快樂、戰勝困難是人類共有的目標。當困難來臨、愁緒充溢著我們內心的時候,我們是多麼渴望一份能夠解脫愁苦的“心靈雞湯”,這也就是我們在悽苦的雨巷中所要追尋的“丁香姑娘”。

  《雨巷》意象解析二

  從本質上講,詩人和藝術家是孤獨的,詩歌只是人生苦難或價值取向,落寞情懷的載體,我試圖透過望舒詩歌去解讀其苦悶情感和心路歷程,去解讀望舒詩歌與情感,精神境界成熟與昇華的過程,這對於瞭解這一時期的詩人和這一時期的詩歌創作歷史大背景,從而引導當代熱衷與詩歌創作的人們應該有所啟發.

  走上工作崗位後,仕途的勞累與奔波,生活瑣事的羈絆,我已經沒有詩歌創作的激情和靈感,間或花點時間在書法臨習與創作上,但不如人意者多,緣於從小的熱愛,對書法我依然會固執地堅持.不希望有多大成就,至少可以讓我清心,寡慾,修身,養性.總之嘛,藝術,都是曲高和寡的,無論書法還是詩歌,藝術家也是孤獨而寂寞的,無論是書法家或是詩人.望舒說:"我有健康的身體,病的心" ,換句話說,我有年輕的身體,衰老的心!

  “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1928年,戴望舒以這首悽美如夢,令人蕩氣迴腸的《雨巷》而獲得“雨巷詩人”的桂冠,確立了他在現代詩壇的領袖地位。詩壇隨即颳起強勁的“戴望舒旋風”。《雨巷》裡那個撐著油紙傘,冷漠,悽清又惆悵的意象,正是“雨巷詩人”迷惘、孤獨情緒的流淌,正是望舒離合悲歡,曲折人生經歷的真實寫照,也正是望舒心中由來已久的“雨巷情結”。

  一、從望舒青年人生透視“雨巷情結”的形成

  我們無論是從詩人筆下的意象、情緒、還是觀照望舒曲折坎坷,忍辱負重的人生際遇,他對國家與民族苦難的深深憂慮,對歷史與現實的深情關懷,戴望舒的步伐無法瀟灑,腳下是一條走不完的窄巷。天上一直風雪交加,窄巷彎彎曲曲,坑坑窪窪,通向迷茫的遠方。一度領袖詩壇的文人,就這樣孤獨彷徨,冷漠,悽清,又惆悵。

  (一)傳統詩風與象徵主義文學的浸潤,是望舒“雨巷情節”形成的文化根源

  戴望舒1923年到上海大學讀書。在這裡,他廣泛地閱讀中國傳統文化典籍,晚唐溫李詩風的感傷頹廢情調對其影響很大;同時,在這裡他開始接觸歐洲文學,特別是法國文學,魏爾倫和波特萊爾充滿陰鬱和神秘色彩的象徵主義詩篇,也強烈地引起戴望舒情感上的共鳴;道生對愛情人生的悽婉哀怨的傷感情調對戴望舒也很有吸引力。傳統婉約的詩風和法國象徵主義的文學思潮,成為望舒“雨巷情結”潛在的來源。

  (二)“五四”退潮與大革命失敗,是“雨巷”情結形成的社會社會根源

  戴望舒上海大學求學期間開始寫詩,這時正值“五四”退潮期,青年知識分子普遍瀰漫著一種孤獨、寂寞、苦悶、失望與懷疑的情緒。熱血青年戴望舒不可避免地受到當時國內沉悶壓抑情緒的影響,滿懷激情,卻又看不清希望與未來。1926年,戴望舒與好友施蟄存、杜衡一道滿懷激情地加入共青團和國民政府。1927年,大革命失敗, 當時全國處於白色恐怖之彙總,戴望舒因曾參加進步活動而不得不避居於松江的友人家中,在孤寂中咀嚼著大革命失敗後的幻滅與痛苦,心匯再次充滿了迷惘的情緒和朦朧的希望。希望與失望,激情與悲情,相互交織,使望舒在希望中掙扎,在失望的苦悶中孤獨彷徨。



  (三)初戀的迷茫與痛苦,最終促成《雨巷》的傾述與流瀉

  1927年,國民政府浙江省黨部擴大反擊,為安全計,望舒轉到松江施蜇存家暫避。詩人感情生活中一件重要的事情發生了——他愛上了施蟄存的妹妹施降年。

  上帝賦予詩人超群的才華,卻沒有給他翩翩的風度。望舒外表高大,面孔黝黑,童年時的一場天花在他臉上落下瘢痕,這使姑娘有些不悅。而且,時年十八的降年開朗活潑,富有個性,不像望舒那樣既衝動又憂鬱內向,兩人性格上的差異造成彼此感情上的不平衡。姑娘和詩人彼此熟稔,詩人又是其兄長的摯友,所以,態度明確而未遽下斷語,始終以微笑對待詩人的追求,希望詩人能明白她的暗示。而多情的詩人卻誤會了姑娘的態度,以為希望之火併未泯滅。望舒的初戀是痛苦的,使他更為痛苦的是他囿於傳統,自尊而又內向,只能把自己的感情透過想象流瀉於詩篇之中。最終凝成丁香般的惆悵,《雨巷》般的流瀉!1927年發表的《雨巷》一詩就是他的這種心情的表現,其中交織著失望和希望、幻滅和追求的雙重情調。

  中國古典文學悽婉哀怨詩風的浸潤,西方文學陰鬱神秘的象徵主義的洗禮,苦難中國的風雲變換,愛情人生的時風時雨,使望舒的幻滅流成“雨巷”的凝視,“太息般的目光”,像夢一樣的悽婉迷茫”;流成荒園如“深閉的園子”,衰草叢生,殘垣蕭然。戴望舒哀吟道: “憂鬱著,憂鬱著,用我二十四歲整個的心”(《我的素描》);使他的幻滅和哀怨凝結成《雨巷》中丁香般的愁。詩人最終藉助充滿想象與象徵手法的詩篇流瀉傾述,也就是最終促成“雨巷”情結的定格。應該說,“雨巷”情結不僅僅是望舒個人的情感傾述與表達,同時也表現了那個時代熱血青年的孤獨、苦悶、憂傷、彷徨的感傷情懷。這種情懷在當時是有一定的普遍性的。

  可以說,從戴望舒就讀上海大學,到目睹1927年大革命失敗,以及初戀的掙扎與迷茫,使他一步一步孤獨地走進“雨巷”,憂傷地彷徨。 “1927年—1932年,五年的掙扎,只替望舒換來一顆空洞的心,他的作品充滿了虛無主義的色彩。”[1]

  二、《雨巷》的藝術審美價值

  (一)意象美與意境美

  《雨巷》嫻熟地運用了象徵性的抒情手法。詩中那狹窄陰沉的雨巷,在雨巷中徘徊的獨行者,以及那個像丁香一樣結著愁怨的姑娘,都是象徵性的意象。這些意象又共同構成了一種象徵性的意境,含蓄地暗示出作者既迷惘感傷又有期待的情懷,並給人一種朦朧而又幽深的.美感。

  詩人在《雨巷》中創造了一個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這雖然是受古代詩詞中一些作品的啟發。用丁香結,即丁香的花蕾,來象徵人們的愁心,是中國古代詩詞中一個傳統的表現方法。如李商隱的《代贈》詩中就有過“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的詩句。南唐李璟更是把丁香結和雨中愁悵關聯在一起。他有一首《浣溪沙》:“手卷真珠上玉鉤,依前春恨鎖重樓。風裡落在誰是主?思悠悠!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回首綠波三楚暮,接天流。”這首詩裡就是用雨中丁香結做為人們愁心象徵的。很顯然,戴望舒從這些詩詞中吸取了描寫愁情的意境和方法,用來構成《雨巷》的意境和形象。這種吸收和借鑑是很明顯的,但是能不能說《雨巷》的意境和形象就是舊詩名居“丁香空結雨中愁”的現代白話版的擴充和稀釋呢?我認為不能這樣看。在構成《雨巷》的意境和形象時,詩人既吸取了前人的果汁,又有了自己的創造。第一,古人在詩裡以丁香結本身象徵愁心,《雨巷》則想象了一個如丁香一樣結著愁怨的姑娘。她有丁香瞬忽即失的形象,與古典詩詞中套用陳詞舊典不同,也與詩人早期寫的其他充滿舊詩詞調子的作品迥異,表現了更多的新時代氣息。“丁香空結雨中愁”沒有“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更能喚起人們希望和幻滅的情緒,在表現時代憂愁的領域裡,這個形象是一個難得的創造。第二,在古代詩詞裡,雨中丁香結是以真實的生活景物來寄託詩人的感情的。詩人依據生活的經驗而又加上了自己想象的創造。它是比生活更美的藝術想象的產物。

  (二)音樂美

  一首優秀的詩篇,不具有音樂美是不完美的,甚至是缺憾的。富於音樂性是《雨巷》的另一個突出的藝術特色。詩中運用了復沓、疊句、重唱等手法,造成了迴環往復的旋律和宛轉悅耳的樂感。因此葉聖陶先生稱讚這首詩為中國新詩開闢了一個新紀元。[15]

  三、從望舒的詩作觀照他的“雨巷情結”

  《我的戀人》是戴望舒贈給施絳年的,而《望舒草》也多為刻骨銘心的溫情軟語。在“桃色的隊伍”裡“不寐”。這場悽迷的單戀留下了“這沉哀”(《林下小語》)。但詩中並沒有多少愛情的歡樂,詩中傳達的基本上是一個孤獨流浪者和一個失意戀人的落寞感傷情懷。詩人一方面“懷著熱戀來相見,冀希從頭細說/偏你冷冷無言”(《自家感傷》);另一方面,當戀人表白愛情時,他卻說“你說得多傻/你去追隨天風吧/我呢/我是比天風更輕/更輕/是你永遠追隨不到的”(《林下小語》)。熱情與冷漠形成矛盾雙方,鮮明對比,讓詩人體驗到的是孤獨失望的自我。這種戀人之間的隔閡與不協調,折射出詩人內心的苦悶與惆悵。他深情地傾述這種懷念:“我的記憶是忠於我的,忠實得甚於我最好的友人”。這正是孤獨者才會有的記憶。這些記憶又無形地加重了詩人青春易逝,無所適叢的危機感。詩人自稱是“寂寞的生物”,“我是青春和衰老的集合體/有健康的身體和病的心”(《我的素描》)。詩人在苦苦掙扎中,痛苦迷亂,幻滅,看不清前途和未來。於是詩人慨嘆“我是一個年輕的老人/對於秋風秋草我是太年輕/對於春花秋月卻又太老”(《過時》)。而在《寂寞》中,詩人將寂寞比作“從舊日的腳印里長出來的野草”。這種未老先衰,在時間中進退兩難的尷尬心態,正反映戴望舒自《雨巷》前期作為敏感的詩人,同時也作為一個遊離者的人生際遇。“雨巷情結”由來已久。

  誠然,“越是沉浸到自己親身經歷中去,真正面對自己的生活,在自己的情感中沉得越深,就越可能得到某種獨一無二的感受。”[2]獨一無二的感受促成望舒獨特的“雨巷情結”。

  戴望舒的孤獨寂寞與懷疑,幻滅的心態並蒂而生。“去吧,欺人的美夢/欺人的夢想/我是疲倦的人兒/我等待著安息”(《憂鬱》)。由這種幻滅頹廢色彩到“遊子連鄉愁也沒有”的感傷絕望情懷。而《樂遊鳥》對“天上的花園已荒蕪到怎樣了”的提問,透露出深刻的懷疑傾向。

  必須看到,望舒1927年以後的詩篇,雖然都是“雨巷”情結的延伸,但這種孤獨苦悶的情懷是與詩人對家國苦難命運的憂慮緊密聯絡的,即既有對自己前途命運的迷茫與嘆息,又有對愛情糾葛的苦悶與彷徨,更有對災難深重的家國未來命運的思考和拯救情懷。一位偉大的詩人,只有將自己的命運與情感融入祖國興衰的憂慮與拯救之中時,才能激盪青年的鬥志,喚起沉睡的國民,從而展現面向大眾的人文關懷。

  四、望舒在苦難人生中將個人情感的苦悶,昇華為對祖國命運的深情關懷,使其“雨巷情結”從個人地平線走向大眾地平線,在中國文學史冊散發出恆久的光輝。

  (一)從主知詩看望舒對人生與世界哲學思考

  1932年底,戴望舒到法國求學,接觸歐洲現代派詩人,尤其是法國後期象徵派詩人許拜維艾爾和西班牙現代派詩人費特列戈·洛爾迦等。其內心苦悶與後期象徵派主知詩相契合,促使戴望舒對人生和世界進行哲學思考。主要訴諸於知性的主知性。“詩人早在《古神祠前》中流露出老莊齊物逍遙的思想,成為戴望舒主知詩的一個主要來源。”[3]《燈》是寂寞中對生命價值的思考。《古意答客問》則是詩人在歷史長河中對生活的快樂,靈魂的歸宿,以及人生抱負的思考,流露出清淨無慾的思想。許拜維艾爾曾就此詩對戴望舒說:“我向你懺白,我不能有像你《答客問》澄明靜止的心,我困在我的世界中,我不能忘情於它的一切”。[4]《贈克木》由悟到宇宙的無限和人類的渺小而採取一種靜觀的態度:“樂在其中,樂在空與時之外/我和歡樂都超越一切境界。”這在積極意義上是對他失望與懷疑的超越,但另一方面,卻又是與原來的孤獨、懷疑、幻滅心態相暗合,他依然沒有走出《雨巷》流露的悽清、迷茫、惆悵的情結。此時,戴望舒尚未形成自成體系的形而上學的哲學世界觀。因此,他的主知詩最終呈現給我們的依然是一個充滿矛盾的思想流向的精神世界。無論是從詩的形式格調,還是從其思想情緒看,都沒有能對“雨巷情結”完全的超越。

  對戴望舒而言,“詩是一種不能輕易公開的俗世的人生,不單是真實,亦不單是想象”,“人在夢裡洩露自己潛在的意識,在詩作裡洩露隱秘的靈魂,然而也只能像夢一般朦朧的”。[5]

  (二)直面歷史與現實,使望舒從個人地平線走向大眾地平線

  戴望舒自法國歸來不久,抗日戰爭爆發,中國面臨內憂外患,國破家亡的困境,曾一度遠離政治,想做自由主義文人的戴望舒又到香港從事抗日文藝活動。1939年元旦,戴望舒在香港發表《元旦祝福》,他堅信“苦難會帶來自由解放”。這標誌著戴望舒詩風的巨大轉變。戴望舒從個人地平線走向大眾地平線,運用超現實主義,把個人哀痛融於祖國深重的苦難之中,取得巨大的成功。正如卞之琳所說“抗日戰爭的爆發,正好促成戴望舒朝著健康方向轉化。”[6]1942年香港淪陷,戴望舒被捕入獄,坐了七個星期的牢,這無疑給詩人心靈帶來巨大傷痛和無法拭去的陰影。

  “我曾在這裡坐過七個星期的牢,挨毒打,受飢餓,受盡殘酷的苦刑(然而我並沒有供出任何一個人)。我是到垂死的時候才被保釋出來抬回家的,從那裡出來以後,我便失去了一切自由了,我的行動被人追蹤、記錄、查考,我生活是比俘虜更悲慘了。”[7] 但望舒沒有因此困擾而自殺,而是直麵人生苦難。“他以一己之心,為萬眾服務,以個體生命承載民族和歷史的責任,‘用苦難的詩節為災難樹里程碑’(《贈內》),去‘迎接花一樣重開的日子’”。 [8](《偶成》)

  在獄中,詩人情緒重點一是仇恨,一是等待。“我們中一個死了/在日本佔領地的牢裡/他們懷著深深的仇恨/你們應該永遠的記憶”(《獄中題壁》)。詩人堅信:“如果生命的春天重到/古舊的凝冰都嘩嘩解凍”(《偶成》)。

  《我用殘損的手掌》則顯現詩人精神品質的另一方面:對永恆中國的熱愛和憧憬。“我用殘損的手掌/摸索這廣大的土地/這一角已變成灰燼/那一角只是血和泥”。這首詩以超現實的寫法,抒發了對淪陷的祖國的熱愛,他相信“祖國的春天/將驅逐黑夜/帶來蘇生”。個體生存價值因祖國的光昌明麗而得到真正的肯定,詩人於是又一次表現隱含於個體與歷史、民族、祖國之間的聯絡。這是經過苦難冶煉後的人生哲學和思考。

  然而,詩人出獄後,“我守著你們的腳步/熟諳的貧困和死亡之間/當你們再來/帶著幸福/會在泥土中看到我張大的眼睛”(《等待》)。正當詩人睜大眼睛等待時,卻成為過去的同志與同仁作為“附逆文人”的指控物件。“1946年2月1日出版的第二號《文藝生活》上發表了《留港澳文藝作家為檢舉戴望舒附敵向中華全國文藝協會重慶總會建議書》,令戴望舒目瞪口呆”。[9]在戴望舒看來,他身處逆境,雖非英雄鬥士,卻從未一日“附敵”。他忍辱負重的生存下來,只是想看到敵人的滅亡,看到勝利的到來。痛苦和憤怒刺激著戴望舒,他寫了一封感人肺腑的辯白書。“我所能做的,如此而已,也許我沒有犧牲了我的生命來做一個例範是我的一個弱點。然而,要活是人之常情,特別是生活下去看到敵人滅亡的時候。對於一個被敵人姦汙了的婦女,諸君有勇氣說她是一個淫嗎?對於一個被敵人拉去做勞工的勞動者,諸君有勇氣說他是一個叛國者嗎?我的情況,和這兩者有點類似,而我痛苦更深沉。”[10]這不是英雄的慷慨宣言,更非烈士就義的振臂高呼,它所具有的深沉和悲切,卻有著另外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很難說,具有這種人生際遇的詩人,能瀟灑地邁開腳步,能走出悽清迷惘,孤獨彷徨的心境。

  太平洋戰爭爆發後,許多文化人都相繼撤退到內地,戴望舒也有這個可能。可是,他卻堅定而固執地滯留在香港。這成為一個難解的謎。許多研究者根據徐遲的回憶,認為戴望舒不願意離開香港,是捨不得他的書,“這些書是他從法國歸來時帶回的,又從上海帶到香港,他一直帶在身邊”。[11]但這一說法令人難以置信。像戴望舒這樣有著詩人性情的人,未必痴迷或愚鈍到當戰火蔓延生命垂危時,仍死守書本不放,“我對能欣說,‘看樣子他是不會走了’。能欣說‘不行,怎麼也要勸他走,萬萬不能讓他留下來’”。

  “我跟他說了,他無詞以對。也許,他是等麗娟到香港吧。他是下不來面子的,不願去上海企求麗娟的,他只好在這裡等著事態的發展。”[12]

  徐遲在自傳體長篇小說《江南小鎮》中這段話才真正道出戴望舒滯留香港的苦衷。在那些日子,穆麗娟已與他分居,攜女兒朵朵回到上海,在歷史大動盪中,戴望舒面臨著超出常人的二難選擇:一方面,他對內兄穆時英成為漢奸嗤之以鼻;另一方面,他又苦苦愛戀穆麗娟,愛戀他們的女兒,承受誤解與分居帶來的痛苦。也許是因為他與施絳年的感情波折,詩人受傷太多,負荷太重,卻又不願意拋棄面子到上海找麗娟,在戰火紛飛的香港,孤獨地彷徨,絕望地等待。他將這種憂鬱的情節寫成日記,妻兒的身影揮之不去,無論是在筆下,還是在夢中。

  “七月三十日,藥吃了也沒用,我知道我的病源是什麼,如果麗娟回來了,我會立刻健康的。”

  “八月一日:‘昨夜又夢見了麗娟一次,不知什麼道理,她總是穿著染血新娘衣的,麗娟,把這件衣服脫下來吧!’”。[13]

  抱著重逢的期待,擁有這樣心情的人,又如何願意離開

  香港呢?可以說,此時望舒的情緒更甚於《雨巷》裡那種孤獨、冷漠、悽清、惆悵的情結。詩人哀婉的獨白:你們走了,留下我在這裡等/看血汙的鋪石上徘徊著鬼影/飢餓的眼睛凝望著闌柵/勇敢的胸膛迎著白刃/恥辱粘著每一顆赤心/在那裡,炙熱燃燒著憤怒。//把我忘在這裡/讓我看見/屈辱的極度,沉痛的界限(《偶成》)。詩人的孤獨、幻滅、憤怒、絕望的情緒進一步昇華並呈現出來。

  “雨巷詩人”和《雨巷》詩能在中國文學史冊散發出那恆久的光輝,是緣於“雨巷詩人”的優美詩篇不僅是其現代詩的夢幻美、意向美和散文美,也不僅是一個真情詩人的“現代情緒用現代辭藻排列而成的現代詩行,”[14]而是在於詩人的“雨巷情結”濃縮了一代人在特定風雲突變,苦難多佶的歷史時期的孤獨憂傷與苦悶彷徨,甚至絕望的情緒,反映的是一代知識分子的精神世界與情感流向。這位“雨巷詩人”無法解開的“雨巷情結”,走不出雨巷那低調悽楚的心境,既有個人情感(他與施絳年、穆時娟)的時雨時風,又有個人坎坷曲折的人生遭際的折磨,尤其是對永恆中國的熱愛和對歷史、對現實、對苦難中國命運的深情關懷,使詩人在曲曲折折的“雨巷”裡仇恨與等待,希望與失望,沉淪與抗爭。詩人帶著對現實中國命運的關懷,與自己熱情執著的追求抗爭,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裡走完他悽清苦澀而又光輝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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