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菜的經典散文

大白菜的經典散文

  秋深霜冷,又到了一年裡開始醃酸菜的時節了。

  塔爾湖老家的人們,喜歡吃醃酸菜,也很會醃酸菜。黃瓜,豆角,辣子,大蒜壓一缸做小鹹菜;蔓菁,蘿蔔,芋頭,芥菜壓一缸做大咸菜;晚秋的大白菜壓一缸做酸菜。每至此節氣上,墨肚白沿兒的大甕,中甕,小甕排滿廚房陣地,野間的蔬菜削削,切切,剁剁,經過鹽經過時間的作用,又在這些缸裡甕裡再次得以重生,這些罈罈罐罐裡油,鹽,醋,醬發酵起來的味兒,一屋子一屋子的濃烈,那都是生活最為真實的味道。

  早些時候,自己年齡尚輕,少不更事,不屑做儲菜、醃菜這樣的事,總覺既瑣碎又老土。倆人兒的婚姻生活像搭伴兒過單身日子似的。只是近一、二年間,心下才突然覺出了老輩人淨手醃菜的生活趣韻與真諦,從而開始並喜歡上了這項家事。

  那日,從市場上買來幾顆大白菜,學著母親每年醃菜的法子,先放置廚窗邊略曬了兩日,幹掉大的水氣後,去根,去掉老菜幫子,自根部平頂處深下一刀,後兩手用力緩緩自刀隙處掰開,掰成兩瓣兒的白菜邊稍,毛毛攘攘的`,白幫翠葉圍簇著蕊蕊黃心,瞧著倒比富貴牡丹的神韻更勝一籌。找來洗好的栗色瓷壇,依序放一層菜“牡丹”,撒一層鹽,簌簌簌地,那鹽雪粒兒似的落在菜瓣兒上,顆顆閃爍,好看的很。如此,一直碼放到壇頂為止。最後,再壓上一塊光滑沉重的大石頭,置於牆邊角處。接下來,就耐心等待鹽在時間裡魔變出美味吧。

  大白菜的品種很多,所居鄉間最為常見的是“青麻葉”與“抱頭白”。炒著吃,或許前者略勝後者些,清脆而微香。然若醃製,則後者獨一無二,比前者要好出許多倍。“青麻葉”雖形態苗條,看著似是細腰瘦頸的麗人,可一經鹽漬,一經光陰煞伐,就變得色黑而質硬,嚼著也又老又僵的,實在入不得口。倒是“抱頭白”,葉淡,心實,白白胖胖的像個肥美人,醃製之後,色澤佳好不說,口感是又嫩,又脆,酸爽宜人。

  春種秋收,都是繁忙的季節,一到冬來,村裡的人們就閒下來了。家家戶戶都會殺口大個的豬,豬肉打成條狀,凍瓷實後,也碼在一個甕裡,放在糧房的冷處,隔三差五的在旺柴大灶上燉上一鍋豬肉酸菜,只見得,肉片兒切的薄厚均勻,菜絲兒細細長長,再配以豆腐,粉條兒,山藥蛋,鍋邊兒的菜湯上,再貼上幾塊發麵的蒸餅。待到灶下火盡,鍋中水乾,籠上蒸氣稀疏時,起鍋蓋。彼時,豬肉也爛糊了,酸菜的酸味也釋出了,虛虛軟軟的蒸餅子亦稍稍的烤出些鍋邊黃,頓時,香氣瀰漫灶間。

  這樣的燴酸菜,得盛在大瓷盤裡,日上三竿或斜陽暮下,嫋嫋的蒸氣中,一家子圍坐桌邊,就著幾樣小鹹菜,三五盅小酒,一頭蓮座大蒜,就著嘰裡咕嚕天南海北的閒嗑閒話,那叫吃得一個香。最後,再撥少許酸燴菜,用熱熱的開水泡一碗即食菜湯水,一邊吸吸溜溜的喝,一邊噼噼啦啦的冒頰汗,那滋味更叫一個絕。任他窗外北風呼嘯大雪紛飛,屋子裡的日子,過的是悠悠閒閒安安穩穩,真可謂是千金不換。

  如上,看似很鄉巴佬的生活,可就那樣一代一代的傳承著,像傳承著醃酸菜的手藝,燴酸菜的味道一樣。如果說,以往的貧寒年間,醃酸菜多是鄉里人儲秋菜以備冬用的一種法子,那麼現今里人們生活好了,連冬天也能吃上新鮮的各色蔬菜了,醃酸菜就已然不再是備需,而是成為了一種口味和一種習慣,割捨不了了。

  大白菜很養人,是物美價廉的大眾菜,富裕者可食,貧據者亦可食。富裕之家,可配以肉炒,火腿炒,蝦仁炒,魷魚炒;也可煲冬菇白菜湯,牛筋白菜湯,魚骨白菜湯等。貧據之家,沒有那麼多的鮮魚鮮肉,除了醃著吃,亦可直接清炒,或可與山藥蛋,豆腐燴著吃,它足可管你溫飽。

  大白菜亦很謙卑,是味淡質溫的佛性菜,可炒、可燉、可涼拌、可煲湯。以素配素可,以素配葷亦可。遇淡則淡,遇鮮則鮮,皆不改變誰,也不妥協誰,酸酸辣辣裡也不失其本真味兒。尋向記憶深處,父親做的酸辣白菜就是這樣。將大白菜切成小三角兒塊兒,焯水瀝乾置於盤,熗辣子油蔥薑蒜花油,醋醬油烹出鮮料一起澆在白菜上,再以少許鹽少許糖拌勻,醃半個小時即可。入口便可知,微微的辣,微微的酸,微微的甜裡,仍舊有微微大白菜的香氣,好吃的不得了。這道菜,我們兄妹都會做,卻怎麼也做不出父親手下的正宗味兒來,真是奇怪。

  大白菜搓碎粒兒,與羊肉碎餡兒和拌,配以蔥,薑末兒,淋些胡麻油,做包子或餃子吃,很香。大白菜綠葉焯水後,包豬肉餡兒,裹蛋清粉面,炸著吃,外脆裡嫩,十分可口。大白菜去葉,取黃心,切細細絲兒的,撒以鹽或白糖揉揉,再略略淋些香油拌勻了,做冷盤吃,也別具一格。煮泡麵時,撕幾瓣兒白菜的綠菜葉子放入,不僅看著好看,吃起來,味兒也極佳。

  “鹽菜與黃豆同吃,大有胡桃之滋味。” 此係金聖嘆金老先生的經驗,金老先生的境界,與金老先生的修為,而能將大白菜,或能將大白菜與什麼他物同吃,且能吃出別具一格的好味道來,那就得看個人的智慧,功力,與造化了。

  大白菜是很妥實的蔬菜,易植,易活。鄉間割了麥子的麥茬子地,用犁翻過,曬些時候。八九月間,施底肥,撒種。三五日菜苗就露頭了。剛長出的小菜苗很單薄,挪挪怯怯,看似極不禁風的樣子。然幾個晝夜下來,就好看的很了。葉子舒展鮮嫩,只只綠蝶似的,呼啦啦爬滿一地。中間再上點糞肥營養營養,過不了多些時候,菜幫子就漸漸收攏住,開始抱心了。菜心抱緊的,才能長成實實在在的好白菜,若菜心散著,單株行蓬勃碩大,卻虛頭巴腦的,收割時,不是被棄之荒野,便是撿拾回去餵豬喂牲口,一準兒是無人青睞的。

  “晚菘”,據聞即大白菜。《本綱目草》曰:“菘性冬晚凋,四時常見,有松之操,故曰菘。” 聽著倒是很文藝、很雅緻的名字,不過自覺還是不如“大白”菜叫著,聽著,順耳,順心。

  “大白”,大白, 看似直白,但有深意,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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