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輩沉默的愛情

祖輩沉默的愛情

　　小時候，和爺爺奶奶生活，目睹了他們不善言辭的婚姻和不善表達的愛情，這篇文章編者想講講祖輩的愛情，希望習慣“愛情快餐文化”的我們，都有一些些小體會。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爺爺奶奶相隔兩條村，從認識到結婚，只用了一個月。

　　那個年代，統統是男主外女主內，爺爺和奶奶便是這般。

　　長大之後，問起奶奶和爺爺是怎麼談戀愛的，奶奶笑著說，“哪裡談什麼戀愛，你爺爺每天上班的路上，踩單車經過我視窗，給兩個地瓜就是了”，我追問爺爺，爺爺就說，問奶奶去！

　　在我懂事起，奶奶每天五點多就會起床煮粥、清理雞圈，為爺爺準備上班的行頭，炊煙裊裊的當頭，爺爺就會醒來，兩三下喝掉尚且滾燙的白粥，送下一些存冬的鹹菜，緊接著就大步流星穿過大廳、拎起小矮茶几上的公文包，上班去了。

　　這時候，我多半才起床，與奶奶站在番石榴樹下，目送爺爺威風凜凜地騎著鳳凰牌單車出村口。

　　每天早上如此，爺爺奶奶極少與對方搭話，就連晚上回家，也是寥寥幾行對話：

　　“回來啦”

　　“今晚吃什麼”

　　“明日要去鎮裡”

　　“乾糧我給你備著”

　　一直覺得祖輩的婚姻裡，只有感情，沒有愛情。直到長大之後，我才懂得。

　　爺爺老年後，得了老人痴呆。子女幾家輪流幫忙，我和妹妹每個週末，都會與他們呆在一起。

　　那時每到傍晚，奶奶就會蹲下來問爺爺，“老頭子，今晚想吃什麼”，爺爺痴痴傻傻的眼中，就會流出一種依戀，兩個人淺淺地對望著，爺爺總是問東答西，但是奶奶還是會去與他聊天，像從前那樣——

　　話一句也不多，一句也不少。

　　十五年前

　　陰涼的晨

　　恍恍惚惚

　　清晰的訣別

　　每夜，夢中的你

　　夢中是你

　　與枕俱醒

　　覺得不是你

　　另一些人

　　扮演你入我夢中

　　哪有你，你這樣好

　　哪有你這樣你

　　爺爺走後，奶奶說，“這下咱們大家都輕鬆了”，我與妹妹哭成一團，本是應該多多開導奶奶的，卻被奶奶安慰，“沒事，孩子，你爺爺辛苦了大半輩子，到老了還吃這苦頭做什麼，早早去了也好”，便當真以為奶奶心放得開。

　　兩年後，一日隆冬的清早，凌晨冷得起來，五點半的鐘點，見奶奶坐在火爐前，奶奶說，“今日醒來，冷得很，還以為你爺爺沒吃早餐就出門了”，一時之間，我驚得說不出話來，奶奶的.眉眼在照進來的晨光中，一念一詞間，都是愛一個人的樣子。

　　我撫著奶奶的手，奶奶笑著說，“想起來和你爺爺的往來信件”，九零年到九二年間，爺爺是在外地工作的，與奶奶的聯絡，就是三個月一次的寫信。

　　“那時，你爺爺信裡只有一句‘近來家中可好’，我便回他家裡一切都好，最後一封信他說想我了，我便問他歸時想吃什麼”。

　　爺爺和奶奶一生也沒說過，誰愛誰的大情話，卻沉默地用行動，愛了對方一輩子。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再也沒有比對方更加合適的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