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等在季節裡的夙願經典散文

那等在季節裡的夙願經典散文

　　許多年後的今天，我終於真真切切置身在了這水墨如畫的江南。

　　我這人有點附庸風雅的惡習。或許是源自青春期讀過的那首《雨巷》，抑或是淡妝濃抹總相宜的西子湖給予了我太多太美的想象。總之，一直以來，我都夢想著有朝一日能來這曾被無數文人墨客交口讚譽過的江南走一走、看一看。長恨此生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我總是想，如果身心疲乏之際，能來這青石為道竹木為亭的水鄉小住幾日，定能樂而忘憂，不知今夕何夕。那裡定然有著古宅深巷青石板路迂迴綿延日深月久的悠長，定然有著水鄉阡陌青石橋拱著江南古樸的印記……

　　請寬恕我膚淺的安逸知足感。這世界，急功近利佔主流，激進的人們都急於去征服宇宙之外的空間；而捫心自問，我卻從來就不曾動過兼濟天下的念頭。所以，在35歲之前，我一直偏安於自己的故鄉——鄂東南的一個小小縣城的一家小小醫院，做一個小小的醫生——快樂著自己的快樂，傷悲著自己的傷悲。少一些大起大落的成敗，少一些紛繁蕪雜的人事，少一些燈紅酒綠的誘惑……日子也無風雨也無晴地流逝，雖簡單卻充實。

　　如果不是那一日，與彼時正在武漢讀研的大學同學煌君偶然重逢。我的一生庶幾就是這樣度過了：工作方漸入佳境，兒子正慢慢長大，父母已垂垂老邁……生活就如一張有意無意的巨網，我們都是那網內的魚蝦，掙扎不甘或者俯首認命，結果其實差不多一樣。就算一時僥倖掙脫了這邊的束縛，也會有另一邊的羈絆在靜待你的進入。而我，在經歷過涉世之初一波三折的艱難之後，再也不想去做這樣無謂的折騰。

　　沒想到就是這般不期而至的邂逅，出人意料地讓我本來古井無波的運命激盪起幾絲漣漪。

　　煌君利用在校讀研之便，很快幫我在網站上登記了考研資訊。然後郵寄給我一整套的考研資料，並隔三差五地在電話裡催逼我的複習程序。老實說，自打走上工作崗位，我已向英語徹底說了拜拜。即便是晉升職稱那會兒，也僅僅是床頭斜靠著抱著那本應考資料稀裡糊塗地看上半個小時。其餘的時間，別說是英語了，就連漢語拼音也懶得再看。竊竊自想：整個縣城都不見一個洋鬼子，讀來何益啊？！現如今再從頭去學，就算是有那心，怕也是無那力了。但眼見著同學那股熱情勁兒，也不好明裡放棄，就裝裝樣子儘儘人事吧。

　　就是這樣，在闊別大學校園近十年之後，我稀裡糊塗地再度踏進了大學的門檻。考研成績出來那天，連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308分，那可是個可以讀公費的數字啊。

　　幾乎是於半夢半醒之間，無意苦爭春的我的命運卻從此如此不可思議地發生了轉折。我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踏進教室時錯愕的表情，那時我環顧四周，見到清一色青春勃發的容顏，下意識低下頭去，一下子感覺到自己原來真的`是老了。

　　大學校園裡的天空總是那樣的雲淡風輕，對於我的那些師弟師妹們而言，就算偶爾的失戀、就業的壓力會牽扯起短暫的深沉，但主體的節奏卻永遠是明快的。可惜的是，生性有幾分憂鬱色彩的我卻從來不曾為此而絲毫改變過。幾乎所有白天嘻笑打鬧的歡娛，最終都無一遺漏地轉化為了暗夜無眠的憂鬱。

　　其實自打離開縣城醫院的那一刻起，我就陷入了無妄的迷惘。平日裡朝九晚五的上班總是嫌工作縛人，眼見著太陽從東方升起又從西方墜落，而隔窗憑欄自己似乎從來不曾享受過陽光的溫煦，總是恨不能貪得浮生半日閒天南地北地轉一轉做短暫的休閒，可是一旦真正離開了單位的依附，我卻又陷入到四顧蒼茫的恐慌之中。我不知道：讀研三年之後，自己將會走向何方，或者說能過走向何方。

　　這種對於未來根本無從臆測的空虛感加重了我的失眠症。尤其是去年冬天，我老邁的父親終於沒能挺過歲月近50年來最大的寒流，在年關降至的當兒悄然離開了我們。那種失去至親的刻骨之痛，讓我開始再一次深刻反思自己當初的選擇。憶起讀研幾年往返在故鄉和武漢之間列車上度過的那些黃昏，那時我隔著車窗極目遠望，看到窗外寧靜的夕陽，夕陽下寧謐的村莊，阡陌縱橫的鄉間小路，還有小道上哼著小曲荷鋤緩歸的農人……那是何等寧謐的一副生活場景啊，不真是自己一直所渴望向往的生活嗎？

　　彎子繞得大了些。總之，送走父親之後，我就決意提前開始尋找工作了。父親尚在的時候，我曾不止一次地對他說待農曆二十左右，我就請上一個月的假，好好地陪陪他老人家嘮嘮嗑話話家常。可是待我正準備請假的時候，父親卻再也支撐不住溘然撒手了！

　　我因此感悟：原來，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經不起歲月漫長的等待的。如果你誠心實意想要去做什麼，就應該立馬放手去做，否則一旦歲月蹉跎，那等在季節裡的容顏，怕是要蓮花般凋零了。

　　就是這般，在面臨就業選擇時，我幾乎沒做多想就把目光投放在了江南一帶。然後又幸得他人的幫助，就這樣月朦朧水朦朧兩眼一抹黑地來到了紹興，來到了聞名於世的大佛寺腳下。雖然，我始終無從知曉，自己這樣不計一切的千里朝聖，最終能否換來神靈的一些福祉……

　　細細算來，來新昌不覺已經月餘。這段時間裡，我一直都忙著適應新病歷的書寫，以及辦理繁瑣的調動手續。整天忙得昏天黑地的……一切，都遠非我當初想象的那般簡單。

　　每天的生活就是這樣：早上6點半起床，路上花費半個小時趕來醫院上班，下午6點半左右下班再趕上半個小時的路於天黑之前回家。言語的不通、地域、人情、文化、飲食……諸方面的差異都將耗費我相當多的時間去彌合、去適應。但不管怎樣，我卻在醫院很多同事的幫助之下，總算舉家南遷安穩了一個簡單的家。從此，他鄉成故鄉，一家人悲喜與共冷暖互知地共享天倫……而且，有一點起碼是可以確信的：既然已來到了這裡，那麼水光瀲灩晴方好的西湖、一代文學巨匠魯迅的故居、以及他筆下的雷峰塔、餘秋雨筆下的餘姚……都已經變得觸手可及。

　　未來還沒來，我卻已上路。揹負著夙願行進，換一種更加積極的姿態生活，不為功名利祿的紅塵煩思，僅為片刻似水流年的素年錦時。我終究沒有錯過：那等在季節裡青春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