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一棵苦楝樹相遇散文

與一棵苦楝樹相遇散文

  與一棵苦楝樹相遇。是在一個假期,在家裡閒坐著,看著書,忽然覺得眼睛有些疲憊的累。放下書本,來到院子外面,很是無聊地看著。一棵苦楝樹進入我的眼睛,進入我的心裡,心撲的一下不由得震住了。

  這棵苦楝樹就生長在屋旁的石頭坡縫隙裡。在平時來來去去幾年了卻從來認真看著它,確切地說沒有從心裡認真看著它,思考著它。這次看清楚了,它從屋旁壘起來的大塊石頭縫隙裡藉著一點泥土,靠著一點陽光,一點水分生根發芽。長成現在這個模樣,兩個枝椏從根部而起,有碗口那樣粗壯,算是主幹吧。兩主枝椏向上伸展又生出許多小枝椏,越往上枝椏越多也越細小一些,細小的枝椏間有許多濃密的枝葉,讓這棵苦楝樹像一把大傘,又不全像,至少沒有傘那樣規則,那樣好看。它就立在屋旁,靜靜的,默默的,以至於多年了,都不大注意它。

  這棵苦楝樹是怎麼來的呢?怎麼安在石頭縫裡呢?或許是鳥兒的糞便裡有一粒沒有完全消化的苦楝子,一次一隻鳥兒從屋旁飛過,正好把那未及消化的苦楝子隨著糞便啪的一聲落在石頭縫裡,苦楝子才在石頭縫隙找到自己的家,才得以長出來。或許是一陣大風把遠處的苦楝子從樹上吹下來,又經過風吹,經過不知多少時日,那粒苦楝子才吹到石頭縫隙裡,才靠著僅有的一點泥土,在陽光雨水中破土而出,準確地說是破石而出。或許還有別的原因。總之這棵苦楝樹從石頭縫裡鑽出來,幾年的生長,已經高過兩層樓房的高度了。

  現在苦楝樹越來越少了,即使在我們鄉下也很少見了。它沒有樟樹那樣四季常綠,作為行道樹栽種在道路兩旁。它沒有桃樹那樣春天開出美麗的桃花來,會吸引多少人來駐足觀賞。它也沒有桂花樹那樣好看規則,開出的桂香滿院落。它甚至沒有楊樹那樣嘩啦啦生長,作為一道景觀。它總是沉默,在鄉野找到自己一點生存的空間,就努力堅守著。它在穀雨到立夏時期會在新長出的綠葉間開出紫色的花朵,一簇簇一叢叢聚在一起,也燦爛微笑,但總是默默的,也沒有多少人會去注意,更談不上喜歡。它卻不管不顧,照樣開著,照樣芬芳說笑,一陣陣淡雅的清香幽幽散發。一場風雨襲來,苦楝花凋落一地,像鋪著花毯子一般,隨著清香零落成泥。隨後不久,枝葉越發茂盛,在茂盛地枝葉間會發現一掛掛的青綠的苦楝子。隨著盛夏,枝葉茂盛生長時苦楝子也長大長飽滿。秋天,苦楝樹葉像戀著泥土一般,一片片從樹上飄落。到了寒冷的冬天,料峭的寒風把樹上最後一片樹葉吹落時,光禿禿的樹枝間掛著的苦楝子格外明顯,舉著一個個暗黃的小燈盞,守望者鄉村,守望者冬天後春天的到來。幾隻鳥兒飛來啄著苦楝子,吃下,飛走,留下輕微晃動的樹枝。或者寒風吹來,吹得苦楝子也搖晃起來,離開樹枝,落入泥土。或是淘氣的孩子爬上樹枝,摘上一把苦楝子,作為“打仗的子彈”。

  爬樹摘苦楝子那是以前的小孩常做的一件事,現在的小孩都金貴,沒有會爬樹什麼的,家長也有不讓小孩爬的,小孩都是玩著用錢買來的玩具,享受著金錢帶來的遊戲,卻少了那份野氣和自然。

  三十多年前的小時候,那時我們村莊有很多苦楝樹,屋前屋後,馬路旁,菜地頭的河溝旁,處處站滿了苦楝樹。小時候認識最早的樹也是苦楝樹。到了夏天,苦楝樹茂盛地開啟蓋子,許多的知了蜻蜓會停落在樹枝間。我們小孩子們把早就準備好的網兜,用手舉著下面的竹竿,悄悄地慢慢地把竹竿頂上網兜靠近停落樹枝間的知了,然後快速一罩,隨著一大聲“知”叫,網兜裡就有一隻知了在拼命叫著撲著翅膀。當然也有知了聰明的,待我們往它身上一罩時,它卻從網兜邊沿飛走了,驚嚇地灑下一身的尿水落在我們頭上。我們又跑到另一棵苦楝樹捕捉安靜的知了。等薄膜袋子裝滿一袋知了時,我們就到一夥伴家,看著他家的爐子裡還有火,我們正好可以煨著知了吃。煨熟的知了香噴噴的,很是好吃的。特別是那時候沒有什麼肉吃的,吃上煨熟的知了,那簡直就是人間美味啊。捕蜻蜓時也大致同捕知了差不多,只是蜻蜓捕到了不可以煨著吃,我們就找來一根線,綁著蜻蜓的.腳,然後牽著線讓蜻蜓飛,也是一份快樂。但蜻蜓有時會被我們折騰的沒有力氣飛了,我們大多會放了,也有被折騰得死去的,我們的小心靈裡有些許的難過,說下次不能害死蜻蜓,因為蜻蜓是好的,知了是壞的,是可以吃的。

  苦楝樹給我們的童年帶來多大的快樂啊。

  夏天,濃密的苦楝樹蔭下是我們遊玩的場所。在一棵大大的苦楝樹下,我們用石塊劃八間或十二間房子,各自找來一塊平整的石塊當寶,開始踢起房子來。升級踢滿房子就可以買房了,買到了的房子等下次踢房子升級時就可以在裡面歇一下。大家快樂地玩,苦楝枝葉輕輕地搖動著。也會在樹蔭下打起堆放在劃好四邊框的“牢”裡的酒瓶蓋子,在幾米線外用裝了錫或鉛的酒瓶蓋子打,打出多少就歸自己,然後對方打。賺完了對方的蓋子,就凱旋迴家,那輸光了夥伴又要找來蓋子等第二天再贏回自己輸出的蓋子。

  這個遊戲玩累了或者玩倦了,我們又玩別的遊戲。我們爬上苦楝樹,摘下苦楝子,開始了一場打仗遊戲,青綠的苦楝子往來穿梭,戰鬥甚是激烈。直到一方彈盡求饒,才結束。最為有趣的是,一方沒有“子彈”了,假裝求饒時迅速撿起地上的苦楝子開始有力的還擊,一場邊撿“子彈”邊躲避邊攻擊的戰鬥又激烈開始了。到再也撿不到“子彈”時,有小夥伴迅速爬上樹摘下苦楝子,從樹上扔下苦楝子給自己的夥伴補充“子彈”,繼續還擊。玩得很是盡興時才收場。

  玩“傳電”的遊戲也是我們常玩了,這要好多夥伴才行。我們分成兩邊,每邊以一棵苦楝樹旁劃一個圈當自己的窩,一方跑一方抓。一方從自己窩裡跑出,可以迅速跑回自己窩裡就抓不到的。抓到的就押送到另一棵遠點的苦楝樹旁,手要摸著那棵苦楝樹,抓到幾個就這樣第一個人摸著苦楝樹一個傳一個拉著手,就是“傳電”,自己一邊的還沒有被抓到的可以跑出來救他們,那跑出救的人衝出對方的幾個人的防鎖,毅然勇敢衝到“傳電”處,拍著站在最外面被押著“傳電”的夥伴的手,就是“傳電”了,解救成功。那些開始還手拉手“傳電”的夥伴得到“傳電”快速散開,跑回自己的窩裡。對方人也不吃素,又一對一或二對一的抓起來,抓到的又被押著“傳電”。這個遊戲常玩不厭。除非到吃飯時間了,或者爸媽來打罵了,我們才戀戀不捨散去,只有苦楝樹靜靜立在那裡,等待著晚上的到來,和星星說話,和月亮說話。也等著我們洗完澡吃完飯後,抬來竹床或木板在樹旁休息,說笑追打,數星星。

  菜地頭河溝旁的苦楝樹,汲取著河水,在空曠的田野裡無拘無束地生長著,是分外的高大茂盛。那苦楝樹是大人們天熱勞動間休息最佳的場所。記得那時八十歲的爺爺還在菜地裡勞動,帶著草帽頂著烈日在菜地裡鋤草什麼的。爸媽叫我送水給爺爺喝,我送著水來到爺爺身邊,爺爺很是高興。忙從瓜地裡摘下西瓜,把我領到河溝旁的苦楝樹下。爺爺靠著苦楝樹坐下,用一隻手一錘另一隻手上的西瓜,只聽“啪”的一聲,西瓜裂開,鮮紅的瓜瓤露出來,汁水也順著瓜瓤流到爺爺的手上。爺爺把大半邊鮮紅瓜瓤的西瓜遞給我,叫我吃西瓜,我接過爺爺的西瓜,和爺爺一起吃起西瓜。一陣陣南風吹來,在苦楝樹蔭下,吃著西瓜是多麼舒爽啊。西瓜吃完,爺爺會拉著我的手到河裡洗把臉洗洗手,然後一同坐在苦楝樹旁。他開始講著他以前的事情給我聽,說起日本佬來,說起南兵來,說起他年輕起家的事情來。又告誡我一些事情。那時很懵懂無知,聽到有趣的會認真聽聽,而聽到不好聽的,就由著爺爺說,自己卻抓草叢裡的螞蚱去了。爺爺也不惱,還是一個勁說著。

  那時暑假裡,父親母親會帶著我去菜地裡,也無非是做些鋤草,鬆土,摘菜之類的簡單農活。父親常對我說,小孩子不能懶惰,要勤勞,才有飯吃,才有衣穿。開始去一兩次勞動還新鮮,可幾天下來都去勞動就不大高興了,就惦記著和夥伴們在苦楝樹下玩的事情來。父母親還是帶著我去勞動,太陽很火辣辣地曬著時,父親和母親就會叫我到河溝旁的苦楝樹下休息。摘上幾個西紅柿或是一個西瓜,和父親母親來到樹蔭下,風吹著,樹蔭下涼快得很,又吃著西紅柿什麼的,真是享受啊。父親又說,不勞動怎麼有吃的。我似懂非懂吃著東西點著頭。天氣終是很熱,也終是不想再去菜地勞動。父母親也看著太陽火辣,怕我熱著,就叫我回家休息,明天早點來幹活。我一聽很是高興。一溜煙似的跑回家。父母親卻又回到菜地裡幹起活來。當時怎麼也不知道,就是現在才想起知道的,那時太陽火辣辣地照在菜地上,照在父母親身上,照在他們勞動的手臂上,也照在那棵苦楝樹上。他們還是默默勞作著。

  與一棵苦楝樹相遇,童年的快樂與往事又一次重臨心頭。然而現在苦楝樹越來越少了,猶如童年的快樂漸漸遠去了。這一棵苦楝樹和我相遇了,我是幸運的。這棵苦楝數長得並不好看,兩個大枝椏合著,是成不了多大材的。它默默立在屋旁,屋子旁邊是一條大馬路,它也是立在馬路旁的。有幾次上面有人來檢查時,村裡大搞衛生,大搞環境,都要把這棵極其難看的苦楝樹倒掉,樹根都挖斷了好幾根,樹根都裸露在石塊上,還是沒有倒成,是因為它死死守衛著石塊,死死咬住了石塊,並不是那麼輕易倒掉的。村裡搞檢查的人才作罷。再說這棵苦楝樹儘管彎曲不挺拔,它也是一棵樹,也是可以綠化環境的。這樣這棵苦楝樹才存在下來了。我才得以在精神上和它相遇了。

  這棵苦楝樹立在屋旁,立在馬路旁,看著各式的車輛經過,看著各式的人經過。看著悲歡離合,看著冷暖炎涼。它默默地開啟枝葉,把根深深扎進石頭縫隙裡。從春到夏,從秋到冬,一年年,堅守著自己的位置,堅守著自己的本分。

  與一棵苦楝樹相遇,想起最早的是爺爺,後來是父親,現在是我,也是一棵這樣的苦楝樹。這樣想著時,一陣風吹來,我彷彿聽到樹葉沙沙的說話聲。

最近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