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桐林裡飄忽的花朵抒情散文

油桐林裡飄忽的花朵抒情散文

  我家門前有一片油桐林,閒綽旖旎,美得像剛染過的綠綢,如一支清醇的鄉曲流淌在心邊,遊揚於市井。

  初夏的黎明,我正半睡半醒,忽然油桐林裡傳來了小鳥囀喚,側耳凝神細聽,一串串嬌啼如鳴玉娓娓飄拂,真真切切地搔人。我興匆匆地起身倚窗向林中尋看,但見兩隻黃雀在枝間蹦蹦跳跳地唱和。

  每隻黃雀體長不過五公分,翎羽上的嫩黃被風吹著似要滴落下來,炯亮的眼睛好似微小的黑珍珠,米粒一般的喙彷彿是用紅寶石雕琢而成,光澤油潤,含嚼著情韻。它們雖是天然的生命,卻精緻得像藝術品,猶如大師用高檔的毛絨材料製成,透著仙靈,為油桐林帶來了一片妙曼的意蘊。如神開啟天窗送來一襲清新,引導靈魂走進畫中,靜靜地背誦著詩篇。

  唐代韓愈的《雙鳥詩》中有佳句:“一鳥落城市,一鳥集巖幽……兩鳥忽相逢,百日鳴不休。”

  宋代的陸游在《東園》中唱道:“瓦鼓息我倦,靜聽幽鳥鳴。”

  這些詩語不啻就是我眼前情景的寫照,受詩意的濡染,我格外用心地觀賞著油桐林裡的每一隻黃雀,它們的翅膀上還塗著夜間的月色,額頭又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熹微,輕盈透亮地映照著人的靈魂。兩隻黃雀相距不過三寸,一個歌聲似青葉嫋嫋的氣息,另一個軟語如從夢裡溢了出來,彷彿伸手可掬。好像甜味的晨風,一絲一縷地漂洗著隔世的俗念,在悠雅的葉片上打井。

  輕吟不絕的黃雀,時而在枝間和鳴,時而對望,時而比翼飛旋,和睦柔蜜,情意纏綿,實景演出,突破了現實。東方的霞光輕輕躍動起來,薄薄的微紅掠過房頂,舒舒緩緩地滑進了油桐林,在黃雀的背上反射出遐想一般的光彩,穿越人的肺腑,向著四周漸漸瀰漫,親親地捧起一朵玫瑰似的旭日。圖卷迅急鋪排,勾,皴,擦,點,染,解開心語萬重,黃雀靡麗,油桐林也靡麗。

  我的激動不能抑制,滿懷興致地穿戴整齊,多情地步入油桐林,近距離仰視著兩隻黃雀,它們的詠唱一遍一遍地拓展著媚惑的清晨。我不經意地一聲輕咳,黃雀的歌聲嘎然止息,一對驚悸的影子掠著枝枝葉葉惶恐地閃去,瞬時變得無影無蹤。油桐林空聊,天也空聊,雲霞低矮下來,頓時八面沉寂,朝陽孤獨。我愴然陷入了深深的惋惜,發自內心地自責起來,不該冒昧地打擾黃雀。切膚地感覺到美需要人自覺地惜愛和真誠呵護,誰也不要把自己當做雅士,以防風景被折成斷句。不懂向美致敬,就與美無緣。

  怏怏然,我巡視著林間,看到一處高高的'樹杈上有個棕色的鳥窩,形狀如同一隻網球,無疑那就是黃雀溫馨的家。我歉愧的心似乎有所沉定,意識到黃雀已成為我們的鄰里。希望它們能和順地度過猜忌,從退避中釋懷地歸來,天大地大,拋家別舍誰都會憂傷。凡是黃雀築巢的場所,都是平安吉祥之地,但願黃雀能在此處長久繁衍生息。

  我回到家中,心裡萬般失落,想著油桐林裡的黃雀,久久回味著它們天使般的音容,嚶嚶之聲優柔地縈繞在耳畔。獨望清晨,黃雀已去,我收起了心中詩書,雖然屋外依舊綠樹扶搖,情懷卻荒廢成了空殼。虛妄中生出一層深過一層的思忖,將風雅的唐突演化成一條清規,今後絕不再打擾油桐林裡的精靈,只透過視窗領略眷眷的幽情。

  午飯之後,我捧起一杯清茶,繼續倚在門邊關注著油桐林,忽見兩道細小的流光蟄入了綠蔭,頃刻又傳來黃雀銀鈴似的歌聲,被風徐徐地撩動著,抑揚頓挫,撞擊心靈,飽含溫情。我感受著欣慰,確認在我與黃雀之間並未留下隔隙,情緒因此而敞朗了很多,深謝天地的寬容大度。但內疚無法抹去,方知世間最難償還的是情感債。此刻,油桐林光華妖嬈,青果搖曳,一派明瑞。

  轉眼已過去一天,晚來我又走到窗前,星輝月色一粒粒地撒進了油桐林,黃雀的輕吟從巢中輕輕軟軟地溢位來,飄向天鵝絨一般綿柔的天幕,滲發著油桐飽滿的清香。我的感觸不知長寬,情到深處無法理喻。鳥鳴持續良久,漸漸地平靜下來,彷彿清宵落下了幽簾。

  兩個月後的又一個早晨,油桐林中黃雀的啼鳴兀自稠密起來,內中融和著稚嫩的清音,如細露洇染桐葉和桐果。我由視窗察看林中,樹蔭裡多出了幾隻小黃雀,好像鮮亮的花朵飄忽,往日的對唱已編排成表演唱,並在向合唱轉調。我想細數黃雀增添了幾隻,綠葉紛紛紜紜,難以如願,眼前一片輕盈。群鳥噪林,甜甜蜜蜜的旋律直指人心,不能定格,詩意的世界,詩意地存在。

  長繩繫日,油桐林裡的黃雀用輕歌曼舞薰染著我,我用一瓣心香陪伴著黃雀,彼此不問天上人間。一佛出世,千佛護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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