鞦韆女子-經典美文

鞦韆女子-經典美文

  應當是這樣的——綠楊的庭院裡,繁花堆積,胭脂紅,梨花白。鞦韆上的她,烏髮覆額,眉目似秋水。她仰首看高高的雲天,眸子裡沾著晶瑩的淚珠。滿園子的奼紫嫣紅,只有鞦韆,只有飛舞的蜂蝶,和她在春風中一起寂寞著……

  “十五泣春風,背面鞦韆下”,每次讀到李商隱的這句,我腦中總是這幅景象,為這個女子心疼。與我同感的一位女作家,她對這首詩的描述是:心裡總會一凜,彷彿一件瓷器捧在手裡,說不出的喜愛,好端端的,卻一下落在棉花墊子上,“撲”地一聲輕響。

  鞦韆和女子,適合在古畫里居住,是極古典的畫面。深閨中的女兒,羨慕那飛翔的鳥,飄移的雲。於是蕩上鞦韆,怯怯地把自已送向半空。迎著微風,裙裾飛揚,她看到了牆外的綠水橋平,看到了柳下佇足的誰家少年,向她頻頻張望。那一瞬,她青春的目光裡,眼波流轉。

  古代的男子們可以騎白馬,到處遊蕩,看盡旖旎春光。閨秀們只能鎖在深院,杜麗娘般無盡惆悵。韶華易逝,花落殘紅,鞦韆上的短暫歡樂,成了青春裡明媚的點綴。即便她們做少婦後,憶起閨閣中的歲月,濾掉了憂傷成份,留下的,是鞦韆旁露濃花瘦的小女兒的慵懶情態。這情形,被李清照、朱淑真們寫進詩詞裡,我們捧在手中閱讀時,有陳年錦緞披灑在陽光下的沁芳感。

  那心儀的人呢,他徘徊在牆外小道,看隔牆的鞦韆影,聽佳人的淺笑,心嚮往之。她在鞦韆上瞥見了他,簪花的雲鬢下,映著羞紅的臉,她垂手而立,嬌羞不肯上鞦韆。這幅嬌憨模樣,真真讓人喜歡不盡。

  有青春作底子,什麼樣的景象都是純美的。總覺得金瓶梅中,一群婦女在鞦韆上放肆地笑,終究俗了點,像一群花喜鵲在枝頭鬧個不停。鞦韆上的風情,只適合情竇初開的少女,她們與鞦韆並立,本身就是一闋婉約的`詞,儘管這些詞裡,染上了悵惘的美——有多少初相遇最後是執手相牽的呢?畢竟隔著年代的約束。

  有一年我遊歷在南方的一個少數民族聚居村落,是個明月當空的夜晚,山風浩蕩,江水奔騰。熊熊篝火燃燒起來,姑娘小夥子們身穿叮鐺的民族服飾,圍著火堆邊跳邊唱,是我們聽不懂的方言。當一首熟悉的旋律唱響時,我們情不自禁地跟著舞起來,那是電影蘆笙戀歌的插曲:“燕子雙雙飛上天,我和阿哥盪鞦韆,鞦韆盪到晴空裡,好像燕子云裡穿……”

  古人真該羨慕他們,阿哥阿妹共同盪鞦韆,雙雙如自由的鳥兒,飛翔在春風裡,那是古人們想也不敢想的。鞦韆起源於北方的少數民族,卻被南方少數民族的人們,演繹得如此風情生動。鞦韆裡的愛情,有一種奔放曠達的美。

  孩子們也愛鞦韆,童年的陽光下,池塘、榕樹邊,鞦韆盪開了五彩的夢。瓊花開的季節,我在揚州瘦西湖畔的一處綠蔭裡,看到一個小女孩倚在白欄干的鞦韆上,穿白蕾絲的公主裙,靜靜翻著圖畫書,四周幽靜得只有鳥鳴。這情景,深深把我吸引住了,多像日本畫家中島潔筆下的小主人公——那個穿火紅裙子的小女孩,懸著藕白的小腿,坐在紅楓樹的鞦韆上,她在探尋遠天訊息,思索風從哪裡來嗎?

  那麼純靜與詩意,鞦韆,脫離了情感的惆悵,在這裡,呈現著別樣天真空靈的美。

  閒讀張曉風的散文,喜歡那篇鞦韆上的女子:“鞦韆不算,春天不算,那女子的繡花裙襬不算,真正要隨風鼓脹的,是生命對世界的追求。讀書和求知才是我們的鞦韆,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把自己大膽的拋擲出去。世界是如此富豔難蹤,而我是那個在一瞥間得以窺伺大千的人……”睿智莫如張曉風,她把手中的鞦韆,盪出柔婉的古典與瓔珞敲冰的光芒。

  真好,這架浸透書香的鞦韆,棲息在靈魂深處,一次次把我們送上雲端,閱不盡千山秀,看不完綠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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