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那麼快怎麼能看到風景優秀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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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上的雲——特別是清晨破曉時分的雲,常常橫躺在大山腳邊,懶散地拖著、迤邐著。一帶長長的、百無聊賴的雲,不想飄浮,不想高高升起,沒有野心奔騰翻卷。像賴在主人腳邊、一下午都不動的傭懶的貓,主人不動,它也不動。大山如此篤定、安靜、沉著,雲也如此悠閒、恬淡、滿足。無所事事,沒有心機,沒有瑣碎、煩惱、嘮叨。

  山的稜線是水平的,雲的流動是水平的,田陌的線也是水平的。許多重重疊疊、高高低低的水平線,使來到池上的人們,因為這些水平的線條靜下來。平,所以能靜。

  都市的人來到這裡,漫步、騎腳踏車,腳步速度都緩下來。他們或許不知道,是因為這些一條一條的水平視覺上的線,把空間推遠了。

  水平使空間延展,水平使時間有了延續,彷彿天長地久沒有要著急的事。水平的視覺,使浮躁喧騰的煩惱沉澱下來。一條一條的水平線,使高聳陡峻的緊張有了緩和。常年居住在高樓夾緊的狹窄空間裡的心,也有了開闊平坦的可能。

  違反地心引力的垂直線條,隱藏著挑戰空間難度的張力。都市大樓,垂直不斷向上升起,成就野心,成就慾望,但是,也使人疲倦焦慮。不斷追逐垂直上升的線,時間久了,整個人難免繃緊,繃緊到極限,會垮下來,重新學習鬆垮在大地上的自在平和。

  池上的山、池上的水、池上的雲、池上的稻田,使島嶼都市大樓過多擁擠的直線條,有了橫置過來的可能。

  可以橫躺下來看一座山;可以橫躺下來看天空,沒有被直線切割的天空;可以橫躺下來,看山腳下一樣橫躺著的雲。你躺著,雲也躺著。水壩裡的水潺潺湲湲,好像反覆問過路的行人:走那麼快,要去哪裡?

  坐下來也好,躺下來也好。你從臺北來,你從香港來,你從上海來,你從紐約來,你從世界垂直線太多的地方來。坐下來,躺下來,聽聽水圳渠道的'流水聲,沿著田間水圳漫無目的地閒散走路漫步。耳邊掙掙淙淙都是水聲,水圳寬、窄、深、淺、曲、直,引導著速度不同的水流。走在水圳旁,一路就可以聽到大大、小小、快快、慢慢、悠悠、蕩蕩,有緩有急的水流聲。

  池上的風景,可以像宋元人最好的長卷。起點終點都只是假設,拉開來是一直線,豎起來,週而復始,終點也可以是起點。

  人在長卷裡走走停停,像人在歲月裡,也有輕重緩急,走來走去,終究要知道自己不會是主角。以為自己是主角,不會看得懂宋元最好的山水長卷裡的雲淡風輕。

  長卷裡的主角,一定是山,是水,是雲,是連綿到天邊的稻田的綠,是稻田田壟間綿延不斷的水圳溝渠,是水圳溝渠裡綿延不斷的水聲。

  人是來看山的,人是來看水的,看雲也可以。看稻田的新綠到金黃,知道歲月緩緩推移。人走在歲月裡,急著趕路,悠閒徐行,歲月也還是一樣。

  就像看長卷,一面看,一面卷,看得快,看得慢,長卷也還是長卷。

  長卷看倦了,捲起來,揣在袖子裡就是一軸。

  山水看得完,或者看不完,人也都要走。沒有人因為山水沒看完,可以賴著不走。賴著不走,是忘了自己不會是主角。主角還是山,是水,是來去都沒有蹤跡的雲。我們不在了,山、水都在,雲也還在。真愛山水,就不會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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