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黑暗於光明借涅槃求重生論文

寓黑暗於光明借涅槃求重生論文

  關鍵詞:勞倫斯 詩歌 黑暗 死亡 新生

  摘 要:勞倫斯的詩歌作品是他一生中文學創作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他生活經驗和創作激情最基本的表現形式。勞倫斯的詩歌創作可以分為三個時期,其中最值得關注的是他的晚期創作,作品中探討了尋求新生的自我之路——死亡。他在詩中對死亡唱起了頌歌,把死亡視為一個失去了活力的軀體獲得新生命的必要途徑,視為自我實現之路,如同浴火重生的鳳凰獲得了新的生命。

  英國20世紀的小說家大衛·赫伯特·勞倫斯(1885-1930)在小說方面不僅為世界文學史做出了傑出的貢獻,在詩壇上也佔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他本人一直認為詩歌創作是自己整個文學創作的重要組成部分,詩歌創作貫穿了他的整個寫作生涯。他的詩歌創作可以分為三個時期,早期的詩歌具有一定的自傳色彩,表現出了以文學的形式進行哲學探索的特點。中期的詩歌著重處理人與現代社會的關係,進而揭示自然與現代文明的對立關係。而最值得關注的是他晚期的詩作,在這個時期的詩作裡,詩人最為關注的是靈魂的重要性,突出了靈魂不滅、死而復生的觀點,著重描寫尋求新生的自我之路——死亡。

  勞倫斯的一生經歷了多種坎坷,其作品長時間受到官方的查禁,他的思想和觀點在他有生之年一直被看成謬誤和下流的東西,他尋求自我實現的途徑一直未能成功。晚年疾病的折磨增強了他渴望死亡,擺脫不幸的慾望。但他相信死亡不是一切的終結,而是通向新生的門坎,於是他轉向歌頌死亡,企盼在死亡之中獲得新生。死亡成了他這個時期大多數詩歌的主題,這些詩歌主要收集在《三色紫羅蘭》《蕁麻》《三色紫羅蘭續編》和《最後的詩》中。

  《最後的詩》是勞倫斯晚期最著名的詩集,“歌頌死亡,讚美新生”是其中心主題,展現了勞倫斯從理解到接受死亡的內心掙扎與鬥爭。在這一時期勞倫斯致力於對生命問題的探討,把死亡看成是新的自我實現之路,他的思想也達到了深化和昇華。他認為死亡是生命的平衡物,透過毀滅腐朽和消耗殆盡的東西來實現再生的可能。在這部詩集中,《巴伐利亞的龍膽》《靈船》和《不死鳥》等詩最大程度地體現了勞倫斯尋找新的自我,歌頌死亡的主題,同時也展示了勞倫斯輝煌的藝術成就和思想成就。

  一、寄新生於死亡

  《巴伐利亞的龍膽》是一首關於珀耳塞福涅神話的詩,珀耳塞福涅是女農神得墨忒耳的女兒,被普路託國王打下地獄,一年中有六個月必須與普路託一起呆在陰間。這首詩帶有濃厚的神話色彩,開始部分的描寫美麗、陰沉而又使人感到自信。詩人運用豐富的想象力,藉助於冥王普路託和冥後珀耳塞福涅的神話故事,描述了一個人的生命靈魂走向陰間擁抱黑暗和死亡的經歷。在詩人的筆下,陰間不但不陰森可怖,反而莊嚴神聖,充滿愛情的幸福。詩人把龍膽花這一黑色花的莊嚴的意象比做火炬,這一聯想奇特大膽,龍膽花成了一把指引詩人進入死亡疆域的火把,指引靈魂通向地獄之路:

  給我一支龍膽花,給我一支火炬!

  讓這朵藍色叉狀火炬之花給自己引路

  沿著那越來越黑暗的樓梯下去,藍色越來越暗

  ……

  到那看不見的王國去,那裡黑暗醒著,

  冥後只是一個聲音,或是看不見的黑暗,

  她投入冥王普路託的懷抱,他黑色的激情深深地打動她的心,

  被濃厚陰影的激情穿透,

  在黑暗火炬那璀璨的光華中,

  黑色的光芒撒向沉湎於幸福中的新郎和新娘

  “黑暗在黑暗中甦醒過來”集聲音、思想和意象於一體。詩人濃墨重彩地描述了這一黑色意象,讓它在神話故事的背景下顯得神聖而莊嚴,指引著靈魂通向黑暗的地獄之路,同時又把它做為通向未來的明燈。全詩到處瀰漫著黑暗,並且黑暗逐步加深,直到與普路託的黑暗融為一體。龍膽花從照亮到冥府之路的“黑暗中冒著幽幽藍光的火炬形花”變成“照耀在沉湎於幸福中的新郎和新娘(普路託和珀爾塞福涅)身上”的婚禮之火炬。珀爾塞福涅手中火炬形的龍膽花,照亮她去普路託的寢室,走向冥王普路託的懷抱。龍膽花成為引入“看不見的王國”的嚮導。詩人發出一連串的沉思,藉助龍膽花和神話道出了詩的深刻意蘊:擁抱死亡不但不陰森可怖,反而莊嚴而神聖。死亡是我們不可逃避的結局和命運,但死亡並不可怕,正如鳳凰一樣,珀爾塞福涅將得到重生,因為她是春季萬物復甦的象徵,她最終將會把我們引向光明和復活。因此,死亡從一種具有毀壞性的東西轉化成具有神秘的毀壞兼具創造力的東西。這種作用透過詩中對看似矛盾的龍膽花的處理得到了加強,它因黑暗而顯得明亮:

  巴伐利亞的龍膽,又大又黑,唯有黑暗

  用普路託憂愁的冒煙的藍色

  染黑火炬般的白晝……

  發射出黑暗,藍色的黑暗,像得墨忒耳的蒼白的燈放出光芒

  指引我吧,給我引路。

  這裡的神話典故作為和平死亡的前兆,有著黑暗的神聖感。為了加強它的象徵性,勞倫斯運用了重複的技巧,同時也表達了詩人急於踏上死亡之路這個神聖的旅程。在《鳥·獸·花絮語》中勞倫斯也寫道:“啊,冥後普西芬妮,普西芬妮,從冥王哈得斯那兒帶給我一個死人的生命吧。”

  二、告別舊的自我——軀體,追隨新的自我——靈魂

  勞倫斯一生都在探索人的肉體和精神的關係。他創作中的黑暗意識自然而然地轉化成為對於死亡和死後靈魂的想象和探索。在詩人看來死亡不僅僅是生命的等義語,而且是生命的再生,是告別舊的自我,追隨新的自我的途徑,他認為只有在死亡之中才能復生。這種死亡意識也體現在另一首詩歌《靈船》(The Ship of Death)中。在《靈船》中,兩個基本的意象是秋天的果實和小小的靈船。從早期的生活開始,地中海一直是詩人想象力充分馳騁的天地,它的神秘性一直對即將死去的詩人有著不可抗拒的創作激情,詩人搭建《靈船》,乘著靈船在地中海上起航。靈船的意象取自《伊特拉斯坎古墓》中的“小青銅靈船”(the little bronze ship of death),就是這艘靈船把伊特拉斯坎(又名伊特魯里亞人)帶到“另一個世界”,對他們來說死亡只是完整生命的自然延續。任何東西都是有生命的,秋天種子重生的意象使勞倫斯想到了完整生命的自然延續,腐朽在他的意識中不含有任何絕望之意。

  全詩以秋的意象出現:時值秋天,掉落的水果通向湮滅的漫長的征途。秋天的蘋果像大顆的露珠一樣掉落,撞破了自己,為自己打開了一個出口。蘋果掉到地上以後腐爛,釋放出種子來獲得新生。靈魂也一樣,人死之時,靈魂脫離軀殼,因此,得製作靈船,裝上逃離了軀殼的靈魂,告別舊的自我,通往湮滅之鄉,乘坐靈船到另一個世界。“向自我道一聲告別,從掉落的自我中尋找一個出口”,到達黑暗的湮滅之鄉(the dark oblivion)。這小小的靈船使勞倫斯強調死亡的創造力並深化了死亡的概念——死亡是一段生命之旅的結束,同時,又是另一段新的生命之旅的開始。他將生命神聖程序中的死亡描述為“靈魂最漫長的旅程” (the longest journey),死亡從而成為了生命中的一部分。在這種意義上,死亡則是生命以另一種形態的延續。根據《聖經》,詩中 “ark”(方舟)一詞暗示了劫後重生。短語“soundless, ungurgling flood” (無聲的、不是汩汩作響的……洪水中)的運用使勞倫斯成功地把對感官的影響和引起感情的象徵結合在一起,寫作上的這種特色使得整個旅程既有說服力又富於聯想。

  詩的最後兩部分給讀者留下的印象是最深刻的。在勞倫斯看來,有黑暗必會有光明,黑暗過後,黎明就會到來,黑暗與光明、生與死在不停地相互轉換,靈船在黑暗的死亡之海上沒有目標地航行,從永恆中分離出一條線,破除黑暗,迎來黎明,靈船歸來了,因此,靈船找到了新的自我,像玫瑰一樣萌發,開始新生。“虛弱的靈魂從靈船中走出來,重新以寧靜填充心房”,表明了勞倫斯對自然界的更替、人與自然和諧統一的深信不疑。詩人在詩中懇求“把死亡處死吧,處死這漫長痛苦的死亡/擺脫舊的自我創造新的自我。”

  三、鳳凰涅槃——新我的實現

  除上述兩首詩外,“新生”在《死亡的歡樂》(Gladness of Death)《死亡之歌》(Song of Death)和《不死鳥》(Phoenix)等詩中也受到了褒揚。詩人把死亡看作通往新生的門檻,“經過無比痛苦的死亡體驗/便會出現生後的歡樂/巨大冒險中的奇特的愉快”,並且還說“我將像黑色三色紫羅蘭那樣綻放……很高興地感覺到在死亡的黑暗陽光下展現自己並帶著一種奇怪的甜甜的香水味……在死亡的巨大空間,生後的輕風把我們親吻成人性的花朵”。《死亡的歡樂》這些詩句反映了詩人在死亡中尋求自我實現——新的自我的'願望。在《死亡之歌》中,他唱道:“沒有死亡之歌,生命之歌就會變得愚蠢,沒有活力”,詩人把死亡——對生命的冷酷的否定——看作是一種凸現生命意志的反襯。《不死鳥》一詩就集中寄寓了這種思想:

  不死鳥要想恢復青春

  只有燃燒自己,活活地燃燒,燒成

  熾熱的毛狀的灰燼

  然後,巢中有新的小東西微微動彈

  帶著縷縷柔毛,像漂浮的灰燼

  顯示出她已恢復自己的青春,如同雄鷹

  永生不死的鳥

  不死鳥(phoenix)是古埃及傳說中的一種火鳳凰,它身體巨大,有著漂亮的羽毛和悅耳的歌喉。傳說它可以生長500年,在它死時它會用芳草和樹枝造巢,然後點燃樹枝,把自己燒成灰燼,最後從火中跳出一隻新生的鳳凰。勞倫斯非常喜歡鳳凰的意象,在他自己設計的烏托邦“拉那尼姆”(Rananim)中就選用了鳳凰作為徽章中的圖案,因為他非常清楚此鳥的特殊含義在於死而復生,象徵長生不老。勞倫斯想從火鳳凰的傳說中對死亡進行新的探索。然而,鳳凰涅槃只是一種傳說,只是一種幻想,它不能給人以信服的解答,死神是無情的,它於1930年3月2日奪去了勞倫斯的生命,詩人的美好願望也隨之灰飛煙滅。然而詩人留下的詩集卻是現實,是永恆。在這些詩中船與鳳凰的意象表達了詩人對死而復生美好信念的憧憬和迎接死神來臨的泰然自若,詩人的情感、思想顯得十分真摯、深沉而感人。

  四、結語

  由此可見,勞倫斯渴望死亡及強烈的復活和新生的思想已躍然紙上。他的死亡觀並不消極,反而蘊含著樂觀的精神和深奧的哲理。在他的創作意識中,光明和黑暗是統一的整體,二者對立地存在著,也可以相互轉化。黑暗預示著光明,死亡則孕育著新生。他理解死亡、超越死亡,“超越死亡而進入一種新的存在”。死亡是“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一半,生孕育了死,死又孕育了生”。儘管死後的精神復活是一種近乎臆想、多少帶有本能求生的精神假定,勞倫斯死後也未能像《不死鳥》中的鳳凰一樣獲得新生的軀體,但詩人正是透過這種看來是唯一現實的途徑,來使他此在的世俗生命獲得異在的可能,死亡不僅被轉化為“一種活的東西”,而且“死亡有真正的尊嚴和美”,並“和生命一樣被承認”。

  叔本華說過:“從肉體上看,我們有肉體的生命,不過是一再拖延的死亡,這死亡,便是與生命既對立又統一的死亡。死亡是自然生命的一部分,是毀滅舊的自我開創新的自我的淨化器。”勞倫斯用清新的語言、明快的旋律和奇特的意象,歌唱愛情,歌唱死亡,寄希望於靈船,去追隨死後復生的新的自我,他的靈魂在他的詩歌中獲得了新生,綻放出永恆的藝術光芒。

  參考文獻:

  [1] 吳笛選編翻譯. 勞倫斯詩選. 桂林:灕江出版社,1998.

  [2] 段吉福編.勞倫斯隨筆集(2). 成都: 四川文藝出版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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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叔本華. 《論自殺與死亡》. 見《意欲與人生之間的痛苦》.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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