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雲朵-生活隨筆
秋天的雲朵-生活隨筆
我一直覺得我是一個非常笨的人。最直接的證據是：從小學一直到唸完高中，我在學校的體育課上，從來都沒跳成功過一次鞍馬。
最難度過的階段是在高中。
學期終體育課成績計算就用跳鞍馬的得分。
所謂鞍馬，不過是一個用黃漆漆過的、比課桌低比板凳高一些的木墩子。
但就是這個木墩子讓我在瞅過它一眼之後，連跳著試一試的信心都失去了。班上熟悉的不熟悉的，成績好的成績壞的，長得醜的長得俊的，她們在介於課桌和板凳之間的鞍馬上，都會"嗖"地一躍而過，只有我畏畏縮縮地，遠遠地縮在牆角，聽著老師的叫喊不肯挪動一步。
說不上任何緣由，我在心裡早就牢牢認定：那鞍馬，我死活是躍不過去的。如果一定要追問原因，我只能告訴你：從心底裡，我壓根就從沒想抬起腿做出要躍動的姿勢。
我害怕跌跤，我害怕腿被鞍馬磕著，我更害怕躍不過去時在眾人面前丟醜。
萬一摔倒，我覺得在眾目睽睽之下，我丟不起那個臉。
體育課最終的成績讓人擔心和牽掛。曾經拿個闆闆凳到靜夜裡的操場上，去偷偷地試跳過。闆闆凳就放在面前幾米遠之外，然後我從遠處跑近，試圖跳過眼前的障礙。它曾經在我眼裡就等同於那個用黃漆漆過的鞍馬。
在寂靜的黑夜，操場上板凳被碰翻的聲音，顯得格外響亮。我吸氣並咧著嘴，用手揉著被板凳磕痛的腿，趔趄著走回教室。
連只木板凳子跳不過去，那個方木墩，還能再有所企望嗎？
我收回了有所僥倖的心。從此後，與鞍馬無緣。
讀書的學校，在距離家十里路以外的地方。村子裡連我算上，總共有三五個讀書的人。才有的三兩個男生，他們都騎腳踏車。平素在路上走，或者在學校裡，即使碰面，彼此都不怎麼說話。
但高考的地點在山城。
這期間，還要去參加高考體檢，預選，包括正式考試，等等。等等。
我不會騎腳踏車。
學校放寒暑假的時候，小哥哥曾經多次敦促我去河岸曠地裡學騎車。就像當初學跳鞍馬一樣，沒有任何緣由，從心底裡，我就牢牢地認定：我永遠學不會騎腳踏車。
我參加高考的時候，人們通往山城最常用的交通方式，就是騎腳踏車。當時已經有按著鐘點發往山城的`客車，但由於車次少，等著坐車的人非常多。空待好幾個鐘點，最終坐不上客更是家常便飯。在當時通往山城的車道上，常常會看見三三兩兩揹著行囊徒步行走的人們。有腳踏車經過身邊時，那些徒步的行人們，常常會朝瞪著腳踏車車輪前行的人，投去豔羨的注視。
高考體檢的時間定在清晨，並且有嚴格的時間限制。帶隊去山城參加體檢的老師板著臉，要求每個人在指定的時間內，必須到達指定的醫院。
怎麼辦呢？
哥哥肯定指望不上。他沒黑沒明地在為一家人的生計奔走。在家裡所有的人都為生計奔忙的時候，能夠每天去學校，坐在曬不著大太陽的教室裡讀書，本來就已經夠奢侈了，我怎麼再敢向父母提要求，說我因為不會騎腳踏車去不了山城參加高考體檢。
退一萬步講，即使去不了，那不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嗎？
清晨起身很早。在微微的晨風中，獨自晃悠悠朝山城醫院的方向走著。突然就聽見身後有腳踏車響起的鈴鐺聲。同村同班的男生N正騎車從身後趕上來。惴惴地駐足回首，詢問N能否載得動人。
答案是能。
被人在腳踏車上載著朝前行走。不覺中轉過了幾道彎，眼看著山城就要出現在跟前了，一道陡坡卻橫立在面前。生怕N不好意思開口讓我下車，我想著我自己趕緊下去好了。於是，便從腳踏車的後座上滑落。
倒在了車路上。幸而過往的車輛不多。前後騎車行走著的同學們都趕過來看，前面騎車而行的N，臉色都有點黃了：
"你怎麼敢自己跳車？！"
膝蓋處血流如注。但感覺並不怎麼疼。要去的地方正好是醫院。在門診處稍作包紮，流血就止住了。
高考畢，膝蓋處的跌傷卻一直沒好。可能是天氣太炎熱，反正在包紮著傷口的紗布外面，一直浸滲著血膿。
石灘果園裡的桃子熟透的時候，葫蘆河兩岸經常漲滿河水。河水和岸幾乎齊平。但收購桃子的客商就在葫蘆河的對岸。我哥哥和嫂子挑著裝滿桃子的竹筐，趟過葫蘆河往河對岸挑運著桃子。
我當然不可能例外。
挑著裝滿桃子的筐子在齊腰深的河裡往對岸趟著走。哥哥在河水的最上游走著，為我和嫂子當著激流洶湧的河水衝擊。渾濁的水面上，遊走著柴衣的波浪。我膝蓋處浸滲著膿水的紗布，在激流沖刷中悄然遠去。
爾後，在曾經的跌傷處，終於長出了肌膚潔白的新皮膚。
當又一個寒假來臨，在殘雪未盡的正月，我聽從了哥哥的勸告，去葫蘆河岸邊的曠地上，學騎腳踏車。按著哥哥所說的要領，練習無數遍之後，終於能夠坐在腳踏車上瞪動車輪了。但最初，就苦於下不來車。想要停住飛駛的車輪，我就只能閉著眼，雙手丟開車把，聽任腳踏車自己隨便碰撞在什麼地方，摔倒後我才能夠從車上跌下來。就這樣跌了無數個來回之後，終於學會了騎腳踏車。最終沒有同它說拜拜。
及至終於學會了騎腳踏車時，我兩腿上的皮膚都呈現著鐵青色。
學車的過程中所磕碰的外傷，不足道。
我從來都是一個不怕外傷的人。
被同村鄉黨N用腳踏車載時，摔傷過的那塊疤痕，至今都在，我已經習慣於不再記起它。即使今天偶爾想起，關注它的心境，就像此刻遠遠遊走在天邊上的雲朵一樣，縹緲淡薄。
現在正是秋天。
天空碧藍，心境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