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萬水千山雜文隨筆

何止萬水千山雜文隨筆

  七年的時光,足以讓顧檸和夏覓之間隔上萬水千山,山如同喬戈裡峰,水如同馬里亞納,她們終究是漸行漸遠了。

  長達五年的悲傷

  顧檸搓搓凍紅的手,環在開裂的嘴邊,對著玻璃哈了一口熱氣,又伸出食指在哈氣的地方輕輕寫下一個名字。夏覓。

  夏覓啊,想起她來顧檸就好難過,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攜著長達五年的悲傷,還有那份純粹乾淨的情感。

  顧檸望著窗外陰沉的天空,忽然就壓抑不住胸腔裡強烈的悲傷,圓睜著眼睛,溫熱的液體淌過她的臉龐,順著她似是微笑的嘴角的弧度,流進了嘴裡。

  顧檸眨了眨長長的睫毛,用手背擦去淚水,閉上了那雙憂鬱的眼。於是她聽到,女孩乾淨清脆的聲音:“顧檸,顧檸,你知道為什麼冬天總是看不到太陽嗎?”

  太陽,從此顧檸春秋冬夏都看不到太陽了,顧檸的天空就這樣陰沉著了,因為溫暖她的那個太陽,再不屬於她。

  沉默片刻,顧檸揚起手,毫不留情地將夏覓的名字擦去,手指好像未曾感知到半分玻璃的寒冷。

  長長嘆了口氣,顧檸拿起窗臺上的手機,有夏覓發來的訊息。

  “下午三點去鎮上玩兒,我們在村口等你。”

  顧檸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這句話上,或者說停留在“我們”兩個字上。過了許久,顧檸才回過神來,她把手機放回原位,起身前去臥室。

  顧檸的臥室略顯狹窄,除去床外只有一個不大的衣櫃,被當做書桌的梳妝檯,以及擠在角落裡的書架。此時顧檸已換好了衣服。淺褐色帽子,裹著天藍色棉衣,穿著一雙厚重的靴子。

  盯著鏡中的自己,顧檸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但沒有在她臉上添上多少青春的活潑感覺。

  “媽,我到鎮上去玩。”顧檸對著客廳裡看電視劇的徐曉梅喊道。

  “知道了,路上注意安全!”徐曉梅回應,“哎,對了,是和夏覓一起吧?”

  “是啊,媽,我走了。”顧檸已經踩著雪走出了家門。

  剛下完雪,街上冷冷清清的,顧檸厚重的靴子踩在積雪上咯吱咯吱地響。雖然穿的厚,可顧檸還是不停搓著手。“真冷啊。”顧檸捂住凍紅的耳朵,試圖讓其暖和起來。

  “顧檸,這是我新交的朋友,她叫陳小薏。”

  “你好,我是顧檸,以後我們三個就是好朋友了。”

  熟悉的聲音從回憶進了耳朵,顧檸又記起初識陳小薏時說的話。

  “你好,我是顧檸,以後我們三個就是好朋友了。”

  “呼——”顧檸撥出一口氣,思緒萬千,幸虧看到了遠處的夏覓,還有夏覓身後的陳小薏,才得以停止紛飛的記憶。

  “嗨,顧檸!”陳小薏早早看到了顧檸,朝她揮手。

  陳小薏是顧檸青春裡未經允許就闖入的女孩,是顧檸心上拔不去的玫瑰刺,而現在顧檸卻要佯裝著不以為然,熱情地向陳小薏打招呼。

  “哎,我這就過去。”說完邁開步子跑去,咯吱咯吱地在雪地綿延下一片清晰的腳印,宛如漫長歲月裡的細碎輕語。

  真情沉於深海處

  “你知道冬天的天空為什麼常常看不到太陽嗎?”

  地理老師早已在課堂上唾液橫飛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所以當夏覓對顧檸說出這個疑問後,顧檸就知道夏覓又在那個教地理的瘦小女老師的課堂上走神了。但是顧檸並沒有把老師的話重複一遍,而是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大概太陽跑到春天去了吧,冬天那麼冷,誰會喜歡啊?”可顧檸自己對冬季卻有著說不出的迷戀。

  從那年冬季的悲喜裡鑽出來,顧檸站立在夏覓和陳小薏面前,好不容易才擠出了笑容。

  看著顧檸比哭還難看的笑,夏覓兀的生出些許涼意,想說些有趣的話,卻終究是抿了抿唇未有幾分言語。顧檸和夏覓都默契的不說話。

  顧檸看到夏覓穿著藍色的呢大衣,便慶幸自己也穿了藍色衣服,眉毛彎彎,顧檸悄悄的笑。夏覓看著,竟然覺得顧檸連笑起來的樣子都是悲傷的。就好像家門前清澈的小溪,汩汩流淌的憂傷。

  “走啦,我們出發吧!”陳小薏也許沒有注意到兩人之間微妙的變化,熱情的挽起兩人的胳膊,向前走去。

  於是三人並肩,在臘月飄雪後的安靜世界無言行走。

  三個人太過擁擠。這話不知是誰說的,顧檸在某社交網路上看到這句時滑動的手指停頓了好一會,然後才裝作不以為然地關上了手機。

  三個人太過擁擠,寂靜深夜裡顧檸把頭蒙在被子裡,小聲啜泣,仔仔細細回味這句話。

  從前的顧檸從不熬夜,可忽然某個時候她就開始在夜色下偷偷哭泣,久久難眠。

  是的,三個人太過擁擠,就像現在夏覓和陳小薏有說有笑,而顧檸根本插不上話,甚至原本挽著顧檸的陳小薏的手都轉變成了陳小薏兩隻手拉著夏覓。

  顧檸和夏覓的疏離,也許夏覓知道,也許夏覓不知道,而更多的時候夏覓傾向於後者,就像現在夏覓像是沒看到顧檸一樣,隻字未說。

  即使夏覓與顧檸之間隔著無法丈量的距離,顧檸依舊不想放棄她們乾淨純粹的友情。因為夏覓曾闖進顧檸單調簡單的生活裡,讓枯燥的,痛苦的,敏感的一切都變的溫暖起來。

  夏覓是顧檸的救星,拯救了她荒蕪的歲月。夏覓是顧檸心中最柔和的記憶,而顧檸於夏覓的意義,顧檸不得而知也無法辨得。顧檸只是猜測著,可能夏覓覺得自己很重要吧。憑著這個無憑無據的理由或藉口,顧檸一直堅持著她們也許已消散的友情。

  “欸?顧檸你怎麼不說話啊?別這麼死板,活潑點呀。”陳小薏騰出空拉拉顧檸的手,漂亮的杏眼對上顧檸眼底的涼薄。

  “是啊,在我們面前就別這樣了。”夏覓終於對顧檸說了話,她的眼睛乾淨又溫暖,先前對顧檸的冷落頃刻間便不算什麼了。

  顧檸停下腳步,努力讓下垂的嘴角上揚幾分,對上夏覓乾淨的眉眼,顧檸的眼裡忽然上了一層霧,經久不散。

  “反正你們也不注意我,”夏覓笑容明媚的樣子在顧檸眼裡異常刺眼,“我說不說話,都無所謂。”

  最後四個字顧檸說的格外重,重到要讓顧檸的心沉到深井裡,墜入深海中。

  我的悲喜都是你

  “說什麼呢?我們怎麼會不在意你說的話呢?”

  “對啊,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嘛。”

  夏覓和陳小薏三言兩語就將顧檸壓抑了許久才說出的話勾銷,彷彿這樣就可以讓已發生的變成未發生。

  顧檸還想爭辯些什麼,可對上夏覓清亮的眸子,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對啊,是我想太多了。”顧檸的眼裡就要溢位深深的悲傷了,左眼的淚痣襯的更加楚楚動人,可她儘量讓自己顯得歡喜些。

  沒人知道顧檸的心裡正經歷著一場聲勢浩大的悲傷,有如千頃狂濤的浩蕩,氾濫成災。

  “顧檸。”夏覓察覺出了異樣,輕輕地喚她的名字,“你沒事吧。”

  “我沒事。”

  陳小薏的杏眼一眨一眨的,笑意滿滿:“哎,顧檸能有什麼事。”

  “小薏說的對,我能有什麼事啊。”說這話的時候有一抹哀傷從顧檸的眼裡流淌過,不著痕跡,連夏覓也沒注意到。

  “那沒事我們就走吧。”陳小薏眉眼帶著笑,頭偏向夏覓,可目光似是看著顧檸,“哦對了,夏覓,等到了鎮上,我們去上次一起去過的店鋪逛逛吧。顧檸還不知道那家店鋪,我們帶她去。”

  對顧檸來說,這些話字字誅心,字字煎熬:“我忽然不想去鎮上玩了,先回去了,你們玩的開心啊。”

  顧檸未聽到挽留的話語,頭也不回地走了。

  下個路口左拐之後,她立刻飛奔起來,將她來時的腳印踩得凌亂。回到家後她立刻鑽進了臥室,熟練地開啟梳妝檯左邊的抽屜,從一摞書的最底部抽出一個漂亮的本子。

  那時一本通篇都是關於夏覓的日記本,她把它從頭到尾讀了一遍,從忍俊不禁讀到淚流滿面。到讀到倒數第三頁的時候,視線被淚水模糊,勉強辨別出那句不知從哪抄來的話。一人忌單,兩人為伴,三人不歡。

  後面兩頁是空白的,顧檸把日記丟在一旁,蜷縮著抱住自己的雙腿,安靜著,憂傷著。忽然的覺得自己很可憐,似乎註定要孤獨著。

  左眼淚痣象徵孤獨,而她恰恰就有。

  她和夏覓之間,有著一種看似虛無縹緲,卻能在人心中留下傷痕的悲傷。她害怕失去夏覓,就如同害怕孤獨。顧檸痛恨孤獨,痛恨令人煎熬的孤獨。

  也許她現在寧願承受冷落也不願意放棄友誼,是因為不敢承受之後的孤獨。但顧檸篤定而偏執地認為,她僅僅是不想夏覓離她而去。

  這想法有著真實和自欺欺人的成分,既欺夏覓,也欺自己。她和夏覓之間的故事,顧檸記的更多的不是歡喜的'而是悲傷的。

  我的悲喜都是你。顧檸忽然想在日記上寫下這樣一句話。便伸手去撿日記,剛好瞧見了左手上的老繭,於是她記起,農家小院裡充滿深情的吉他聲,七月似火的驕陽。

  盛夏蟬鳴,梧桐樹斑駁的樹影撒在少年半邊身上,另一邊被清晨的暖陽鍍了一層金,耀耀生輝。

  修長的手指靈活撥動,懷中的木吉他發出乾淨清澈的琴音,少年哼著斷斷續續的歌謠,他五官硬朗,稜角分明,劍眉星目。

  那天的顧檸就這樣看呆了。那天的顧檸因為一個少年愛上了吉他。

  那個少年是夏覓的哥哥。

  過往無贏莫悲傷

  夜裡顧檸做了許多與過往有關的夢,夢裡的她笑的很快樂,可醒來時眼角卻溼潤著。

  她夢見蟬鳴不休的盛夏,教室課桌上灑滿光影斑駁,短馬尾的夏覓在課桌上刻字,坑坑窪窪的桌面上刻的是顧檸的名字。

  她夢見一輪彎月嵌在仲夏夜,她和夏覓牽著手鑽進樹林去找蟬,儘管被蚊蟲叮了不知多少包,依舊樂此不疲。

  她夢見她們手拉手走過夕陽西下,騎著車駛過七月驕陽,搓著手漫步過臘月飛雪。

  她還夢見梧桐樹下少女的笑容張揚,聲音輕柔,和著知了聲對她說:“你好,我是夏覓。”

  將她驚醒的夢是在夏覓家的小院,門前流水叮咚,小花壇的月季明豔動人,夏覓和陳小薏坐在水泥臺階上,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麼。和她們的距離越來越遠,視線也越來越模糊,直到顧檸驚恐地睜開眼睛,盯著白色的天花板驚魂未定。

  習慣性地拿起床頭的保溫杯,熱乎乎的水流進肚裡,一如熱乎乎的回憶湧上心頭。。。。。。

  “反正你們也不注意我,我說不說話,都無所謂。”那是顧檸的話,四年前說的話。

  即使說了這些話,夏覓也如往常一樣忽視她。之後的顧檸依舊窮盡所有虛偽,裝作無所謂的眉毛彎彎,討好罷了。

  “都過去了。”

  捧著保溫杯的顧檸想。

  二十三歲的她很少有眉毛彎彎的樣子了,那雙眼皆是漠然,不見流光閃爍,眸下是無盡的沙漠,隱匿著憂傷。

  “明天的同學聚會上又會遇見她了。”顧檸把保溫杯放回原位,揉一揉眉間的結,開始翻找手機的通訊錄。

  介面定格在夏覓的手機號上,顧檸嘆了一口氣,正要按返回鍵,沒想到直接點了通話鍵。

  “喂——”

  慌亂之際,顧檸沒來得及結束通話電話,就傳來了夏覓的聲音。夏覓的聲音悶悶的,應該是感冒了。

  “喂,顧檸,我是夏覓啊。”

  我是夏覓啊。

  聽到這句話,顧檸的眼淚忽然就下來了。

  “你在嗎?顧檸。是你嗎?”

  “是,是我,我是顧檸。”

  電話那頭長久的沉默,而這邊的顧檸破涕而笑,淚水都流進嘴裡了,鹹鹹的:“你還留著我的手機號呢?”

  “我還想問你這麼多年怎麼沒換手機號呢?”夏覓的沉悶的聲音透著沙啞,笑意盈盈地回應。

  “你不也沒換嗎。”

  她倆都笑了。

  也都流淚了。

  這麼多年的分離並沒有帶走她們的默契,老友重逢的喜悅湧上心頭。

  “今晚失眠了,剛好你就打電話來了,真巧啊哈哈。”

  她們就這樣漫無邊際地聊起來,彷彿要把相識的七年時光從頭聊到尾,凌晨將至的時候,顧檸以“明天見,晚安”為結尾結束通話了電話。

  通話三小時三十分五十六秒。

  顧檸的心久久躁動著,這麼多年的痛苦、煎熬、孤獨都煙消雲散了,一切就這樣解開了,不算什麼了。

  都忘記吧,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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