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流動的雜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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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那是當然的啦

  3月28日上午第三節課,執教者是陳林老師。

  與陳林老師相遇是從“學習他”開始的。

  “學習他!”這是已逝的杭師大楊小洪教授一直在叮囑我的。

  一直保留著陳林和小洪老師的對話,為了學習,也為了紀念。

  我想,尋出下面的對話,陳林老師的心和我一樣,會被揪出來。

  那是2015年8月13日陳林老師與楊小洪教授關於“寫作”的對話。

  陳林:

  人人都在思考世界的問題,人人都需要揭示世界和並能夠獲得對世界的解釋。這種揭示和解釋最好的途徑應該是獲得一種書寫的能力。口頭言語也有這樣的功能,但口頭語言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語境的表達,脫離了語境,口頭言語也就失去了效應。而唯有書寫,才會隔離了語境,書寫的文字可以在不同的語境中被解釋,而不會依賴於語境。我想,這也是習作學習的動力之一吧。當然,這應該成為一線語文教師自我實踐和思考乃至書寫的信念。

  楊小洪:

  書寫是表達自己、審視自己、發現自己和超越自己的一種方式。書寫,不是自我粉飾,而是要將意識與無意識融為一起,建立起我們向未知世界探索的前進基地。沒有書寫,生命便不斷地消逝在無數的當下里,唯留下平庸與我們作伴。一個故事想要說兩遍而躍升到完全不同的層次,只有寫下來才有真正重構其背後理念的可能。書寫,開闢了自我對話的空間。

  “零秒思考”的力量,在於繞過了日常理性,直接調動了直覺。在我的課堂裡,零秒思考被稱為直覺寫作。在經歷課堂頭腦風暴或情感掙扎之後,文不帶點,或二十分鐘,或半小時。寫下,然後再去梳理、提煉和拓展。課堂前面的頭腦風暴和情景挑戰,就是直覺寫作的認知基礎。沒有這樣的基礎,只能是胡話連篇。

  陳林:是的。大量資訊的湧入、碰撞和形成秩序。

  楊小洪:應該是超量資訊、超量情感波動,直覺寫作,就是這些要素自組織的一個過程:透過筆尖這樣一個狹小的時空之窗,讓內在的翻湧呈現出心靈的秩序。只有在對話空間裡,內在的靈性才會不斷地受到外在機緣的激發和引領。

  陳林:對,然後書寫將靈性有順序和條理地儲存下來。瞧,您的書寫就這麼了得。

  坐在電腦前,順著陳林和小洪老師的聊語漫步。復讀中,對“發現法作文”有了自己新的感悟。有了感覺,就鍥而不捨地抓住,這是洞穿個體經驗最佳的契機。

  回想陳林老師的課堂,留給我的,是“語境表達”?還是“寫作模式”?

  此刻,不知自己的聚焦點:語境表達、寫作模式,是否有偏差?

  陳林老師執教的是《大系》2級(4)第七章第36單元:讀有所思。他從啟用孩子們的“好奇心”開始,貫穿課堂始終。

  第一步,讀文:奇怪的事(日本:金子美玲)

  我奇怪得不得了,

  從烏雲裡落下的雨,

  怎麼會閃著銀光?

  我奇怪得不得了,

  吃的是綠色的'桑葉,

  怎麼會長成白色的蠶寶寶?

  我奇怪得不得了,

  誰都沒有碰過的葫蘆花,

  怎麼會自己“啪”地就開了花?

  我奇怪得不得了,

  為什麼問誰誰都笑著說,

  “那是當然的啦。”

  第二步,引導學生互動交流:生活中,有哪些植物或動物讓自己產生好奇心並進行探索?

  第三步,進入“名著發現”環節。選文是昆蟲記——焦葉蜂,閱讀中,教師引導把作者法布林作為“學伴”,梳理“雙貫圖”,即,自己產生好奇心並進行探索的過程(如圖)。

  第四步,進入訓練道場:寫自己探索發現的小故事(片段練筆)。

  上述四個環節,我發現兩個不同的語境,一個是發現的語境,一個是論證的語境。發現的語境從學生的觀察中來,陳林老師用讀“奇怪的事”啟用,目的是將意識與無意識融為一體,我們叫它“好奇心”。“產生好奇心並進行探索”是本次作文教學的核心目標。陳林老師抓住這個目標,在與學生互動中不斷強化和激勵,使“讀有所思”有形有趣有實效。論證的語境從作者法布林中來,是作者“產生好奇心並進行探索的過程”,這也正是學生曾經走過並需要一直走下去的“認知路線圖”。陳林老師用梳理“雙貫圖”的方法,使“寫作模式”在論證的語境中得以產生。這一“寫作模式”是法布林的,也是學生自己的,是師生在“名著發現”中共同完成的。看來,語境表達,是寫作教學首先需要完成的重要任務之一。

  然而,“語境”是通向“發現”的橋,而已。

  細細觀課,從陳林老師創設的“語境”中不難發現,參與發現的孩子們獲得一種滿足,而且依循“認知路線圖”能輕鬆進入寫作道場。

  到底,這個“認知路線圖”是不是一種“寫作模式”呢?

  回看認知路線圖。就寫作而言,“思考+提問”、“實踐+觀察”,這些方法是“產生好奇心並進行探索”存在的缺席,也是孩子們成長的“缺席”。這樣來看,陳林老師的教學理念與海德格爾的觀點有點相似:讓存在的缺席裡命名缺席的存在。

  想起小洪老師曾寫過的一篇敘事:

  在與小外孫相處的日子裡,深深地感受到不同教育理念的強烈衝突。一個孩子,4個月的時候,你是緊緊把他抱在懷裡還是讓他在床上自由翻滾?6個月的時候,你是任他爬在床的邊沿探險,還是把他圈在床的中間與任何危險隔絕?緊抱在懷裡的孩子,手腳總是無力地下垂,目光是散漫的;自由翻滾的孩子,手腳總是在運動,目光或在尋找、或在凝視。孩子不知道生命是否安全,但他們在翻滾和探索中自然會知道,會在一次次小小的事件中學會保護自己。女兒說,有一次夜半起來上洗手間,回來時發現孩子已經醒了,緊趴在床沿,一動也不動。生命在親身的經歷中會高效學習,第一手的體驗遠比他人的言語更深入骨髓。當正規的學校教育完全擠掉了孩子們探索空間的時候,教育就走到了其反面,誨人不倦就變成了廢人不倦。

  想問一問:我們的教育解放孩子們的天性了嗎?

  想到那首詩:

  我奇怪得不得了,

  為什麼問誰誰都笑著說,

  “那是當然的啦。”

  02“你”恆為蝶

  “寫作模式”與育兒模式,其間有何其多的相似。

  陳林老師用“詩”和“名著”設境,努力使“寫作模式”存在的理性束縛,看起來若有若無。我想,關鍵是背後的理念,有什麼樣的理念,就會有什麼樣的課堂架構,並由此生髮出相應的教育行為。

  一直費解,陳林老師如海德格爾的“寫作模式”,背後的支撐理念是什麼?

  讀2015年8月17日陳林老師與楊小洪教授的聊語,我發現,陳林思考的是“人的自我”的問題。

  陳林:

  人的自我言語特性往往會在特殊的情況下導致人的一種“自力更生”(自我奮鬥、孤軍奮戰)的唯意志傾向和一種“自戀情結”(自我保守、自我關涉)的保守主義傾向。在一個團隊中,這兩種傾向是要不得的。言語應當表現於三個功能:描述性功能、交往實踐功能和自我表述功能。這三種功能分別對應於人的三個角色,文化(歷史)的角色、社會的角色和個人的角色。也就是,社會是由個人組成的,那麼,個人理應擔當社會角色,社會又產生了文化,因此,個人也應該傳承歷史文化。反過來,文化塑造社會特點,社會又會決定個人言語。這就告訴我們當我們陷入一種不太好的個人主義傾向的時候,一定要反思如何理解集體、社會和這個社會所代表的文化,讓自己的言語更加符合真實、正確和真誠的有效性原則。

  在學校中也應該如此。每一位老師作為一個個體,都有著以言行事的權利,但在以言行事的過稱中,也要與學校整體達成一種理解。學校對於教師亦然。

  這不是一個相互理解的問題,而是一個整體性進步的問題。

  楊小洪:

  三種功能,各各凸顯於在人生的不同階段。先是無意識的演化,後是有意識的昇華。無意識演化階段,三種功能往往相互分離甚至衝突,而意識的昇華,是人生自省自覺的階段。人不可求之過苛,自然的演化不經歷過,便不可能有自覺的昇華。

  陳林:

  很多人錯誤的認為,人類走進現代化,凸顯個人主體性是一種追求,以至於產生了言語的自我封閉,而忽視了人類的文化性和交往性。縮小到一個單位也是如此,現在人人追求自我個性,但卻把所謂的個性當做了一種特立獨行,這可能與一些專家解讀有些關係,是的,意識的昇華很重要,而意識的昇華需要主體的實踐經歷。

  楊小洪:

  主體性恰恰需要在社會中凸顯,主體是對社會對世界的一種回應。

  本人從教卅載,起先視知識為教育之本,?故授課常求多求廣求深。.年近五十方悟人心乃是知識之本,教育之道乃在撥舊知之陳腐,啟後生之初悟。故每每將課堂,當作歷練心靈的沙場。課內課外,不言則已,言必直指心靈,破迷障以發本真之慧。歷歲經年,漸得其中玄妙,課堂也由之境界一新,生髮出許多生動的成長故事,於人於己,啟迪無窮。

  正是在課堂與學生對話的過程中,我發現主體與社會密不可分。但不同的人,在對話中,會表現出不同的主體性:封閉的、開放的。用英文來說,就是exclusive?self?與?inclusive?self.

  從封閉的主體到開放的主體,需要有具有教育意義的對話。有了這樣的對話,就會發現封閉式的個體學習,不僅效率低下,而且視野狹窄、理解僵化,難以與生活與世界對接。

  在群體之中,又能隨時回到本心。如去亦如來。如言亦如未語。此間兼有語言的三種功能,既有自然的演化,又不乏有意識的反思,個體與群體,各得其所。

  陳林:

  從來沒有這麼認真思考過“他”和“你”的關係。是的,“他”恆為蛹,“你”恆為蝶。人的人生可以分為三個部分,一是人與自然的人生,它讓人理解了什麼叫物性;一是人與他人的關係,它讓人理解了什麼叫人性。自然與他人都是”我“經驗的世界,當我說”我“與”他“的時候,我與他是處於一種隔離的關係的。此時的我,便是”獨自“的我,孤獨的我,冷寂的我。第三部分便是人與自己的精神世界。於是我想到了”你“,當我凝視你,也許我可以看到你眉毛的顏色,你的話語的色調,你的品德的色彩,但唯有我說出”我“與”你“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在愛你。

  我們對待工作,對待人生,對待自我的精神,如果能有這樣一種”我“與”你“的情感,那麼我們必定有愛。

  這個世界,我們可以說天人合一,可以說自我融合;這個世界,我們可以說萬物皆備於我。前者是一種自我消失,後者是一種自我為聖。但兩者都將我獨立於世界了。

  所以,還是讓我們融入世界吧,建立起”我“與”你“的關係吧!讓”我“愛”你“吧。

  ——致關心我的老師和同事,也致我的同事們!

  楊小洪:

  補充陳老師的第三部分:三是人與自己的精神世界,它讓人理解神性。從“知天命”到與“天命”無言對語的“耳順”,再從“耳順”到“從心所欲,不踰矩”,人在迴歸本心的途中領悟到有序與無序之間的奧秘。“他”外在於“我”的世界,“他”與“我”不存在對話關係。“你”內在於我的世界,“我”與“你”是一種對話關係,“你”是我超越自我封閉走向世界的橋。透過你,我找到我與世界的交集。不斷地把“他”變為你,我的世界就隨著新的對話關係的建立而拓展。

  從陳林老師的一節課,我想到人類生存的法則:生命法則、心靈法則、社會法則和文化法則。文化法則將我們置入一種“相遇”的關係中,將“我是”的觀念變成一種“我在”的精神。

  似乎明白了,陳林老師作文教學的追求是打通“我在”的精神通道,精神的、智力的、技能的三位一體,才是理想的作文教學。

  理想的作文教學力求改變“一即一切”,締造“一及一切”,置生命於相遇關係的文化生存法則。這樣,心靈才能在和而不同的相遇關係中進化,並不斷促進社會法則的發展。

  這樣說來,作文教學豈不可望不可及,非也,所謂道不遠人,遠人非道。

  從陳林老師的教學中,我們不難看出,他指導學生習作的主題不是“故事”,而是“相遇”,引導學生相遇自我的“好奇心”和“探索”的過程。

  我們看看這個教學細節:

  這時,只聽表姐突然大叫了一聲,我扭過頭定睛一看:一隻灰灰的,身上佈滿白色斑點的小型爬行動物正蹲在那兒一動不動,我嚇得也連忙後退散三步。但我還是想知道這是什麼小動物,便讓見多識廣的老媽來看一看。只見她看了看,沉思了一會兒,說:“這可能是……是變色龍!”

  讀這段文字,陳林老師給孩子們的提示有兩點:

  1.講一個故事。

  2.寫清楚好奇的“點”。

  “講一個故事”,這是“你”的恆在。“探索”的過程不就是故事的發生發展和高潮嗎?生活在自己的故事中,也生活在“你”的故事中,這是敘事探究的姿態,也是探究的一種思維方式。四年級的孩子需要養成這樣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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