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溫暖留不住雜文隨筆

反正溫暖留不住雜文隨筆

  幾天前從北京去洛杉磯,我在飛機上碰見一位漂亮的姑娘。五官標緻端正,皮膚白裡透紅。雖然沒有多麼令人驚豔,但是她美麗得平凡,像塊溫潤的玉。令我歡欣鼓舞的是,這位姑娘坐在我的旁邊。

  飛機起飛了,窗戶的隔離層擋住陽光,天空變成了藍黑墨水的顏色;這位靠著窗的姑娘困了。她試圖找個舒服的姿勢入睡,卻無法調整座椅靠背的角度。我說:“我幫你吧。”偏偏在我話音剛落、手還沒有伸出來的這一刻,她的座位調整好了。她笑著說謝謝,然後蓋上毯子,蜷縮在牆和座椅靠背構成的小角落裡睡著了。

  飛機上的燈隨著她眼睛裡的光一同熄滅了,我只能看到漆黑一團,聽到氣流劃過的聲音。半晌,我適應了黑暗;又半晌,我盯著熟睡的她;再半晌,我的眼睛也合上了。終於,所有的感官都寂靜了。

  我被凍醒的時候,她還在睡著,只不過毯子裹得更緊了一些。這時候,送飲料的空乘來了。我照例點了可樂,並且特意為她拿了一杯沒放冰塊的水,放在我杯子旁邊。我仰起頭一口喝光了可樂,把空杯子夾在前座的兜子裡,又把滿杯子放在桌板上淺淺的卡槽裡,彷彿那只是一杯我還未來得及喝的水。

  她一直睡到我的飛機餐被收走。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杯水,糾結著要不要直接給她。思想鬥爭之後,我沒有給——我不敢這樣冒昧地對待一個溫婉的姑娘。

  兩分鐘後,我後悔了。因為這位姑娘醒來後揉了揉眼睛,然後找路過的空乘要了一杯水,和我桌板上那杯一模一樣的水。

  趁她喝完水望著窗外、盯著手機的時候,我帶著些許懊惱看著她。她似乎有所察覺,回過頭來看我。我便把目光稍稍一撇,挪到窗戶上,這樣不至於把我們陷入對視卻無話可說的尷尬境地。

  窗戶外面依然黯淡無光,而她再一次陷入了睡眠。只不過這一次,她的頭枕著椅背,微微向我傾斜;她的左手搭在我們之間的扶手上,留下幾釐米的寬度。我用右手填充了這片空白。我們的胳膊就這樣隔著袖子貼在一起,一股溫熱徐徐傳來。

  這是我在飛機起飛幾個小時之後,第一次感覺到能夠對抗周遭寒冷空氣的東西。我內心雀躍,身體卻紋絲不動,生怕一個小動作就把姑娘嚇醒。

  可久坐不動也會感到睏倦。我小心翼翼地用左手拿出墊在腰後的枕頭,搭在我的右肩上,頭輕輕地靠在上面;我又一次睡著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我感受到另一股溫熱慢慢的接近了我,最後在我的頭頂停下來。我緩緩睜開眼,看到幾根柔軟的髮絲飄在我眼前;我想抬起頭,卻發現它被壓住了。我的頭髮和一片柔軟交織在了一起,而那股強烈的溫熱感,從髮梢流向髮根,在我的頭頂上開闢了一片溫柔鄉。

  我不敢相信,旁邊的姑娘正在和我頭靠著頭小憩。我不敢相信。她是主動的,還是無意識的?她這樣是因為原先睡的姿勢不舒服,還是因為覺得周圍環境太冷?她會不會在醒來之後認為我是個變態?她會這樣繼續和我靠著睡多久?這些問題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讓我不敢睜眼,即使睜眼了也不敢動,怕提前結束這樣的狀態;又讓我不敢閉眼,即使閉眼了也不敢睡,怕下一次醒來時已經物是人非。

  可能是過了三十分鐘——溫暖永遠是短暫的,也可能是過了兩個小時——睡不著永遠是漫長的,頭頂那片溫熱倏地消失了,只留下一片霧氣,瞬間被寒冷的空氣擄走。我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姑娘依舊是睡著,只是又靠著窗戶那一側了。但無論怎樣,溫暖不見了。

  我在黑暗中點開電視上的航路圖,還有三小時到達目的地。我這才意識到和她相處的時間不多了。我突然想到自己在有錢時會揮霍,在拮据時又會對幾毛錢斤斤計較。這何嘗不是現在的我呢?我決定要珍惜接下來的每一秒;我不能再睡了。

  我看著她,卻找不到她的雙眸。胸脯均勻地一上一下,她依然在沉靜地睡著。於是我便去找坐在後排的朋友們談天去了。在那裡,我得知這位姑娘是我一位好朋友的發小;我的好朋友可以把她的聯絡方式給我。這個本該是驚喜的訊息,帶給我的卻是些許失望。我在想,如果我申請了好友,她會透過嗎?如果她通過了,我們該說些什麼好?如果我們聊的來,又會有什麼結果呢?最終,我沒有選擇要她的聯絡方式。我說不清為什麼,我想了解她接近她的慾望,怎麼也戰勝不了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過了一會,我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那位姑娘已經醒了,睡了這麼久,妝容卻沒有亂,只是多了幾絲碎髮飄在面前。天色逐漸明朗起來,飛機上的燈也亮起柔和的`光。我也變得不那麼拘束,主動開口和她聊天。內容沒有什麼特別,無非是她此行的目的,來自哪個學校,今年多大之類的。我得知,這位姑娘和我一屆,也是來考試的,而且她的學校離我非常近。

  但這些問題和答案已經無關痛癢,因為我們馬上就要落地了。最後的幾分鐘,這位姑娘又睡著了,直到被飛機和地面重重的接觸那一下嚇醒。飛機慢慢地在停機坪上移動,她目不轉睛地望著窗外,一如我以同樣的神情望著她——我在盡力地延續著僅有的溫暖。

  飛機停了,人們排隊走了,她卻依舊在睡眼惺忪地收拾行李。我站起來,又坐下,又站起來,最後低頭看了她一眼,然後跟著人流下了飛機。

  我們一樣大,同是來參加考試,我們的學校距離很近。可事到如今,我也沒有見到她。在考試的地方沒見到,在回來的航班上沒見到,在以後的日子裡,估計也再難有一面之緣。

  今天夜裡,我失眠了,就像往常的無數次一樣,可是主題卻不一樣。我在細細品味,在捫心自問,一個姑娘真的能讓我這樣魂牽夢縈嗎?我覺得不能。我又在想,到底是什麼東西,在我心裡最柔軟的地方跳芭蕾舞。於是我一邊寫著這篇文章,一邊回想那十幾個小時的種種,一邊給我的問題搜尋答案。

  到現在,我想我清楚了。我放不下的,就是那種留不住的溫暖,它轉瞬即逝,變成永恆的溫存,讓人惦念一輩子。就像櫻花總在最爛漫的時候凋謝,而不是慢慢枯萎。在我幫助她調整座椅的一瞬間,在我猶豫要不要把水端給她的兩分鐘,在我們頭靠在一起睡覺的半小時,櫻花悄然開放,然後落英繽紛。

  我現在覺得自己很幸運,很滿足,也十分慶幸當初沒有要這位姑娘的聯絡方式。反正溫暖留不住,不如把它變成一次就好的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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