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千年的雜文隨筆

一夢千年的雜文隨筆

  經過這座橋的時候,正是初秋。天空灰藍,花木扶疏,掩映橋下水影橫斜,風吹起舊的韻律,襯得它在車水馬龍的喧囂下,愈發地似小家碧玉般淺淡沉靜。

  這座橋喚作“夢筆”,始建於南朝齊建元二年。坐落於浙江省杭州市蕭山區。

  時光洗練出青灰色的石壁,是一直喜愛的懷舊質感,彷彿一腳踏破了時光,穿越到一千五百多年之前。南面,連線綠波、碧草、煙柳的夢筆園,亭臺樓榭,供來往的遊者休憩。橋的兩端僅有六階踏跺,次第而上,緩緩慢慢,讓人在古木交錯中迤邐前行,透著江南獨有的輕靈之美。北面,是有著悠久歷史的南朝辭賦大家江淹之宅。說者謂江淹少時夢有人授以五色筆,故文采俊發,復又某日夜間,夢中人索回神筆,此後江淹詩文平平,大不如前。得筆稱“夢筆生花”,失筆稱“江郎才盡”。

  這樣一個故事,神奇得像一個傳說。說故事的人隨著歷史的清流飄遠,而橋留了下來,被千年的時光抹上了古樸的色彩,鑲嵌在江南之中,任由芸芸眾生千踏萬跨而不卑不亢,沉澱成記載這座城市的古書,永不停歇地翻過。

  閉上雙眼,開始遐想,此刻吹皺碧波的風,是否也穿越了千年,如一日地陪伴在古橋的身旁?

  輕舟、柔櫓、皓月、涼風。彼時,風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橋是清眸流盼的'女子。他信步而來,她橋邊浣紗。他輕搖紈扇,她回眸一笑。他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欲言又止,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他道,一日不見,思之如狂,她淚溼羅衣,四疊陽關,唱到千千遍。終有一日,她離去了,化作溫良的小橋,而他,願為佳人化作一縷清風,永世追隨,相看兩不厭。無論如何,都是畫卷裡的巧笑倩兮。時光怎地生了華髮?荏苒的除卻韶光,怕是還有那無窮無盡的眷戀吧,在秋日,更是涼意重重。低聲吟出“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一回神,卻已是千年之後。新月曾照古人,翩翩輕舟不再,聲聲柔櫓不再。唯有那風,從古吹到今,將橋邊浣紗的女子那一抹微笑,輕輕地氤氳在時光裡。

  或者,也只有幻化成遊蕩的風,他才會懂得時光是怎樣從橋下一寸又一寸地流過,又是怎樣拼成一幅又一幅雋永的畫卷,在愛人的模樣裡歷久彌新。在霓虹斑斕的城市裡,冰涼的璧,斑駁的影,青灰色的夢筆橋,和著微微的風聲,輕輕吟誦著舊時的風花雪月。

  睜開雙眼,一切仍是舊模樣。大抵真的是一個夢,那情,為世人所求,也為世人所惑。

  綠波照日情無奈,碧草連天恨未消。欲問夢中傳彩筆,柳絲低拂曲欄橋。後來的北宋文人華鎮,如是說。是了,自謂傾情文字的人,有誰不願做一個如此淳美的夢,得此良筆,流淌出字字珠璣?卻恐華燈初上,暗下去的水,暗下去的牆,淺黑的樹,深黑的風……遠遠近近,深深淺淺,濃濃淡淡,將一切描摹成灰白,不再流光溢彩。

  忽爾,想起年少時的一個夢。夢裡是數不盡的房間,一個連著一個,每個卻是不同的色彩,無數色彩眼前交錯,拐彎,大片的紫色迎面鋪開,深邃迷幻;再一拐彎,卻是滿眼幽藍,極盡清徹孤寂。往裡面走,竟還有絢爛暖橙,明媚金黃,發出奪目光芒。最後的最後,才是涇渭分明的黑白世界,一切乾淨清透,卻也無盡蒼涼,彷彿天地之間只有一個我,再無人對話。於是驚醒,已是一身冷汗。

  得而失之,這樣的夢,不做也罷。

  風涼了,本就稀少的人兒也漸次散去了,夢筆橋似乎陷入了它的夢境。只是凝眸的剎那,我卻已忘了,這一段時光,是它的囈語,或是我與它共同的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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