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經典短篇散文(精選5篇)

汪曾祺經典短篇散文(精選5篇)

  汪曾祺的作品間或也流露出道家主張的隨緣自適、自足自保的悠然任化的意趣,但斷然有別於魏晉文人的清談和頹廢,在本質上他對人生的理解和描繪是樂觀向上的,相信“人類是有希望的,中國是會好起來的”。下面是小編給大家帶來的汪曾祺經典短篇散文,供大家欣賞。

  汪曾祺經典短篇散文 篇1

  修下水道了。最初,孩子們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只看見一輛一輛的大汽車開過來,卸下一車一車的石子,雞蛋大的石子,杏核大的石子,還有沙,溫柔的,乾淨的沙。堆起來,堆起來,堆成一座一座山,把原來的一個空場子變得完全不認得了。(他們曾經在這裡踢毽子,放風箏,在草窩裡找那麼尖頭的綠蚱蜢——飛起來露出桃紅色的翅膜,格格格地響,北京人叫做“卦大扁”……)原來挺立在場子中間的一棵小棗樹只露出了一個頭,像是掉到地底下去了。最後,來了一個一個巨大的,大得簡直可以當做房子住的水泥筒子。這些水泥筒子有多重啊,它是那麼滾圓的,可是放在地下一動都不動。孩子最初只是怯生生地,遠遠地看著。他們只好走一條新的,彎彎曲曲的小路進出了,不能從場子裡的任何方向橫穿過去了。沒有幾天,他們就習慣了。他們覺得這樣很好。他們有時要故意到沙堆的邊上去踩一腳,在滾落下來的石子上站一站。後來,從有一天起,他們就跑到這些山上去玩起來。這倒不只是因為在這些山旁邊只有一個老是披著一件黃布面子的羊皮大衣的人在那裡看著,並且總是很溫和地微笑著看著他們,問他姓什麼,住在哪一個門裡,而是因為他們對這些石子和沙都熟悉了。他們知道這是可以上去玩的,這一點不會有什麼妨礙。哦,他們站得多高呀,許多東西看起來都是另外一個樣子了。他們看見了許多肩膀和頭頂,看見頭頂上那些旋。他們看見馬拉著車子的時候脖子上的鬃毛怎樣一聳一聳地動。他們看見王國俊家的房頂上的瓦楞裡嵌著一個皮球。(王國俊跟他爸爸搬到新北京去了,前天他們在東安市場還看見過的哩。)他們隔著牆看見他們的媽媽往繩子上曬衣服,看見媽媽的手,看見……終於,有一天,他們跑到這些大圓筒裡來玩了。他們在裡面穿來穿去,發現、尋找著各種不同的路徑。這是橋孔啊,涵洞啊,隧道啊,是地道戰啊……他們有時伸出一個黑黑的腦袋來,喊叫一聲,又隱沒了。他們從薄暗中爬出來,爬到圓筒的頂上來奔跳。最初,他們從一個圓筒上跳到一個圓筒上,要等兩隻腳一齊站穩,然後再往另一個上面跳,現在,他們連續地跳著,他們的腳和身體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弧形的坡面,習慣了這樣的運動的節拍,他們在上面飛一般地跳躍著……

  (多給孩子們寫一點神奇的,驚險的故事吧。)

  他們跑著,跳著,他們的心開張著。他們也常常跑到那條已經掘得很深的大溝旁邊,挨著木欄,看那些奇奇怪怪的木架子,看在黑洞洞的溝底活動著的工人,看他們穿著長過膝蓋的膠皮靴子從裡面爬上來,看他們吃東西,吃得那樣一大口一大口的,吃得那樣香。夜晚,他們看見溝邊點起一盞一盞斜角形的紅燈。他們知道,這些燈要一直在那裡亮著,一直到很深很深的夜裡,發著紅紅的光。他們會很久很久都記得這些燈……

  孩子們跑著,跳著,在圓筒上面,在圓筒裡面。忽然,有一個孩子在心裡驚呼起來:“我已經頂到筒子頂了,我沒有踮腳!”啊,不知不覺的,這些孩子都長高了!真快呀,孩子!而,這些大圓筒子也一個一個地安到深深的溝裡去了,孩子們還來得及看到它們的淺灰色的脊背,整整齊齊地,長長地連成了一串,工人叔叔正往溝裡填土。

  現在,場子裡又空了,又是一個新的場子,還是那棵小棗樹,挺立著,搖動著枝條。

  不久,溝填平了,又是平平的,寬廣的,特別平,特別寬的路。但是,孩子們確定地知道,這下面,是下水道。

  汪曾祺經典短篇散文 篇2

  先得備料。把立柱、橫樑、小棍,槐木的、柳木的、楊木的、樺木的,按照樹棵大小,分別堆放在旁邊。立柱有湯碗口粗的、飯碗口粗的、茶杯口粗的。一棵大葡萄得用八根、十根,乃至十二根立柱。中等的,六根、四根。

  先刨坑,豎柱。然後搭橫樑,用粗鐵絲緊後搭小棍,用細鐵絲縛住。

  然後,請葡萄上架。把在土裡趴了一冬的老藤扛起來,得費一點勁。大的,得四五個人一起來。“起!——起!”哎,它起來了。把它放在葡萄架上,把枝條向三面伸開,像五個指頭一樣地伸開,扇面似地伸開。然後,用麻筋在小棍上固定住。葡萄藤舒舒展展,涼涼快快地在上面待著。

  上了架,就施肥。在葡萄根的後面,距主幹一尺,挖一道半月形的溝,把大糞倒在裡面。葡萄上大糞,不用稀釋,就這樣把原汁大糞倒下去。大棵的,得三四桶。小葡萄,一桶也就夠了。四月,澆水。

  挖窖挖出的土,堆在四面,築成壟,就成一個池子。池裡放滿了水。葡萄園裡水氣泱泱,沁人心肺。

  葡萄喝起水來是驚人的。它真是在喝口哀!葡萄藤的組織跟別的果樹不一樣,它裡面是一根一根細小的導管。這一點,中國的古人早就發現了。《圖經》雲:“根苗中空相通。圃人將貨之,欲得厚利,暮溉其根,而晨朝水浸子中矣,故俗呼其苗為木通。”“暮溉其根,而晨朝水浸子中矣”,是不對的。葡萄成熟了,就不能再澆水了。,再澆,果粒就會漲破。“中空相通”卻是很準確的。澆了水,不大一會,它就從根直吸到梢,簡直是小孩嘬奶似地拼命往上嘬。澆過了水,你再回來看看吧:梢頭切斷過的破口,就嗒嗒地往下滴水了。

  是一種什麼力量使葡萄拼命地往上吸水呢?

  施了肥,澆了水,葡萄就使勁抽條、長葉子。真快!原來是幾根根枯藤,幾天功夫,就變成青枝綠葉的一大片。五月,澆水,噴藥,打梢,掐須。

  葡萄一年不知道要喝多少水,別的果樹都不這樣。別的果樹都是刨一個“樹碗”,往裡澆幾擔水就得了,沒有像它這樣的:“漫灌”,整池子地喝。

  噴波爾多液。從抽條長葉,一直到坐果成熟,不知道要噴多少次。噴了波爾多液,太陽一曬,葡萄葉子就都變成藍的了。葡萄抽條,絲毫不知節制,它簡直是瞎長!幾天功夫,就抽出好長的一節的新條。這樣長法還行呀,還結不結果呀?因此,過幾天就得給它打一次條。葡萄打條,也用不著什麼技巧,一個人就能幹,拿起樹剪,劈劈啦啦,把新抽出來的一截都給它鉸了就得了。一鉸,一地的長著新葉的條。

  葡萄的卷鬚,在它還是野生的時候是有用的,好攀附在別的什麼樹木上。現在,已經有人給它好好地固定在架上了,就一點用也沒有了。卷鬚這東西最耗養分,——凡是作物,都是優先把養分輸送到頂端,因此,長出來就給它掐了,長出來就給它掐了。

  葡萄的卷鬚有一點淡淡的甜味。這東西如果醃成鹹菜,大概不難吃。

  五月中下旬,果樹開花了。果園,美極了。梨樹開花了,蘋果樹開花了,葡萄也開花了。

  都說梨花像雪,其實蘋果花才像雪。雪是厚重的,不是透明的。梨花像什麼呢?——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

  有人說葡萄不開花,哪能呢!只是葡萄花很小,顏色淡黃微綠,不鑽進葡萄架是看不出的。而且它開花期很短。很快,就結出了綠豆大的葡萄粒。

  汪曾祺經典短篇散文 篇3

  我是個不那麼喜歡讀書的.中文系的學生,自然,也就不大喜歡主動去看一些小說、詩歌和文章。但在一次偶然的去圖書館休息的時間裡,隨手從書架上拿下來一本書,是一本人物傳記類書籍。作者是汪曾祺的三個兒女,書名是《老頭兒汪曾祺》。

  從這本書裡,提到了小時候,大概是三四年級左右的年紀,語文課本中有一篇文章叫做“多年父子成兄弟”,那是汪曾祺的作品。是一篇散文。之前雖有聽說汪曾祺是個著名的作家,但並沒有去看過他的一些作品。而此時突然提到這位作家,使我產生了一些想去看看他都寫了什麼東西的想法。於是,在這個初衷下,我閱讀了他的一些散文,小說作品。

  他是沈從文的弟子。“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他的散文作品,在我看來,在中國當代文壇上,獨樹一幟,特別具有一番與別人不同的韻味。汪曾祺散文給我印象第一深刻的就是他的語言、文字。他曾不止一次地提到他的語言風格是受到了歸有光的極大影響。後來我瞭解到,歸有光的散文最大特點,就是白描,近乎於通篇的白描寫作。汪曾祺受其影響,語言中,出落的就是大大方方,平平淡淡的白話。有人評價汪曾祺的語言說是“把白話白到了家”。然而,讀汪曾祺的文章又很明顯地可以感受得到他在行文之中所帶有的那種文人雅氣。二者得到了某種平衡和協調之後,顯示出了獨特的藝術魅力。就像在《花園》中,他說“沒當家像一個概念一樣浮現於我的記憶之上,它的顏色是最深沉的”,“當然我嘴裡是含著一根草了。草根的甜味和它的似有若無的水紅色是一種自然的巧合”,整篇文章讀下來,卻使人忍俊不禁,內心平和,恬淡而又不乏感動,如最後他說“有一年夏天,我已經像個大人了,天氣鬱悶,心上另外又有一點小事使我睡不著,半夜到園裡去。一進門,我就停住了。我看見一個火星。咳嗽一聲,招我前去,原來是我的父親。他也正因為睡不著覺在園中徘徊。他讓我抽一支菸(我剛會抽菸),我搬了一張藤椅坐下,我們一直沒有說話。那一次,我感覺我跟父親靠得近極了。”

  汪曾祺曾說,他所追求不是深刻,而是和諧。“我非常重視語言,也許我把語言的重要性推到了極致。我認為語言不只是形式,本身便是內容”,他的語言,平淡中出於絢爛,人人看了都能明白,都能看懂。我想。這一點,他跟他的老師沈從文真是像極了。雖然樸素,但那是一種文學修辭,文學語言,不是方言。沒有在語言上的研究的本領,是寫不出那樣的文字的。

  第二個特點,則是汪曾祺的散文中,善於從小處寫起,以小見大。他似乎特別擅長於從生活中的瑣碎小事中取材,寓巧於拙,表達真摯的感情,。正如小時候學過的那篇文章《多年父子成兄弟》裡,“父親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他是畫家,會刻圖章,畫寫意花卉。圖章初宗浙派,中年後治漢印。他會擺弄各種樂器,彈琵琶,拉胡琴,笙簫管笛,無一不通。”而在“母親”去世後,“父親”“親手給她做了幾箱子冥衣――我們那裡有燒冥衣的風俗。按照母親生前的喜好,選購了各種花素色紙做衣料,單夾皮棉,四時不缺。他做的皮衣能分得出小麥穗、羊羔,灰鼠、狐肷。”於是,“父親”對“母親”的深沉的眷戀,和感情清晰地展露在我們眼前,讓人讀了深深為之感動。而“父親”在一旁給十七歲的“我”瞎出主意寫情書的場景,則更是讓“父親”隨和,溫暖的形象深入人心。這些都是一些細瑣的小事,但由汪曾祺這麼一寫出來,便顯得感情真摯,動人。整篇文章中都是從身邊小事寫起。雖然平淡,卻從點點滴滴中流露出對孩子們的親近、理解、包容和友善,從父親願意放低身段,與兒子稱兄道弟就可以看出,他是一個願意讓自己真正地走進孩子的內心,真正的融入到孩子們的世界,並不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孩子們的人。他總是用自己智慧靈巧的雙手和熱切呵護的愛心,為孩子們營造出神異快樂的童話世界,他給孩子們帶來的永遠是水晶一樣靈動明淨的琉璃世界。

  汪曾祺經典短篇散文 篇4

  蓮花池外少行人,

  野店苔痕一寸深。

  濁酒一杯天過午,

  木香花溼雨沉沉。

  寧坤要我給他畫一張畫,要有昆明的特點。我想了一些時候,畫了一幅:右上角畫了一片倒掛著的濃綠的仙人掌,末端開出一朵金黃色的花;左下畫了幾朵青頭菌和牛肝菌。題了這樣幾行字:

  昆明人家常於門頭掛仙人掌一片以辟邪,仙人掌懸空倒掛,尚能存活開花。於此可見仙人掌生命之頑強,亦可見昆明雨季空氣之溼潤。雨季則有青頭菌、牛肝菌,味極鮮腴。

  我想念昆明的雨。

  我以前不知道有所謂雨季。“雨季”,是到昆明以後才有了具體感受的。

  我不記得昆明的雨季有多長,從幾月到幾月,好像是相當長的。但是並不使人厭煩。因為是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不是連綿不斷,下起來沒完。而且並不使人氣悶。我覺得昆明雨季氣壓不低,人很舒服。

  昆明的雨季是明亮的、豐滿的,使人動情的。城春草木深,孟夏草木長。昆明的雨季,是濃綠的。草木的枝葉裡的水分都到了飽和狀態,顯示出過分的、近於誇張的旺盛。

  我的那張畫是寫實的。我確實親眼看見過倒掛著還能開花的仙人掌。舊日昆明人家門頭上用以辟邪的多是這樣一些東西:一面小鏡子,周圍畫著八卦,下面便是一片仙人掌——在仙人掌上扎一個洞,用麻線穿了,掛在釘子上。昆明仙人掌多,且極肥大。有些人家在菜園的周圍種了一圈仙人掌以代替籬笆——種了仙人掌,豬羊便不敢進園吃菜了。仙人掌有刺,豬和羊怕扎。

  昆明菌子極多。雨季逛菜市場,隨時可以看到各種菌子。最多,也最便宜的是牛肝菌。牛肝菌下來的時候,家家飯館賣炒牛肝菌,連西南聯大食堂的桌子上都可以有一碗。牛肝菌色如牛肝,滑,嫩,鮮,香,很好吃。炒牛肝菌須多放蒜,否則容易使人暈倒。青頭菌比牛肝菌略貴。這種菌子炒熟了也還是淺綠色的,格調比牛肝菌高。菌中之王是雞,味道鮮濃,無可方比。雞是名貴的山珍,但並不真的貴得驚人。一盤紅燒雞的價錢和一碗黃燜雞不相上下,因為這東西在雲南並不難得。有一個笑話:有人從昆明坐火車到呈貢,在車上看到地上有一棵雞,他跳下去把雞撿了,緊趕兩步,還能爬上火車。這笑話用意在說明昆明到呈貢的火車之慢,但也說明雞隨處可見。有一種菌子,中吃不中看,叫作乾巴菌。乍一看那樣子,真叫人懷疑:這種東西也能吃?!顏色深褐帶綠,有點像一堆半乾的牛糞或一個被踩破了的馬蜂窩。裡頭還有許多草莖、松毛,亂七八糟!可是下點功夫,把草莖、松毛擇淨,撕成蟹腿肉粗細的絲,和青辣椒同炒,入口便會使你張目結舌:這東西這麼好吃?!還有一種菌子,中看不中吃,雞油菌。都是一般大小,有一塊銀圓那樣大,滴溜兒圓,顏色淺黃,恰似雞油一樣。這種菌子只能做菜時配色用,沒甚味道。

  汪曾祺經典短篇散文 篇5

  女人很少打魚。

  打魚的有幾種。

  一種用兩隻三桅大船,乘著大西北風,張了滿帆,在大湖的激浪中並排前進,船行如飛,兩船之間掛了極大的拖網,一網上來,能打上千斤魚。而且都是大魚。一條大銅頭魚(這種魚頭部尖銳,顏色如新擦的黃銅,肉細味美,有的地方叫做黃段),一條大青魚,往往長達七八尺。較小的,也都在五斤以上。起網的時候,如果覺得分量太沉,會把魚放掉一些,否則有把船拽翻了的危險。這種豪邁壯觀的打魚,只能在嚴寒的冬天進行,一年只能打幾次。魚船的船主都是些小財主,雖然他們也隨船下湖,駕船拉網,勇敢麻利處不比僱來的水性極好的夥計差到哪裡去。

  一種是放魚鷹的。魚鷹分清水、渾水兩種。渾水鷹比清水鷹值錢得多。渾水鷹能在渾水裡睜眼,清水鷹不能。湍急的渾水裡才有大魚,名貴的魚。清水裡只有普通的魚,不肥大,味道也差。站在高高的運河堤上,看人放鷹捉魚,真是一件快事。一般是兩個人,一個撐船,一個管鷹。一船魚鷹,多的可到二十隻。這些魚鷹歇在木架上,一個一個都好像很興奮,不停地鼓嗉子,扇翅膀,有點迫不及待的樣子。管鷹的把篙子一擺,二十隻魚鷹撲通撲通一齊鑽進水裡,不大一會,接二連三的上來了。嘴裡都叼著一條一尺多長的鱖魚,魚尾不停地搏動。沒有一隻落空。有時兩隻魚鷹合抬著一條大魚。喝!這條大鱖魚!燒出來以後,哪裡去找這樣大的魚盤來盛它呢?

  一種是扳罾的。

  一種是撒網的。……

  還有一種打魚的:兩個人,都穿了牛皮縫製的連鞋子。褲子帶上衣的罩衣,顏色白黃白黃的,站在齊腰的水裡。一個張著一面八尺來寬的兜網;另一個按著一個下寬上窄的梯形的竹架,從一個距離之外,對面走來,一邊一步一步地走,一邊把竹架在水底一戳一戳地戳著,把魚趕進網裡。這樣的打魚的,只有在靜止的淺水裡,或者在雖然流動但水不深,流不急的河裡,如護城河這樣的地方,才能見到。這種打魚的,每天打不了多少,而且沒有很大的,很好的魚。大都是不到半斤的鯉魚柺子、鯽瓜子、鯰魚。連不到二寸的“羅漢狗子”,薄得無肉的“貓殺子”,他們也都要。他們時常會打到烏龜。

  在小學校後面的葦塘裡,臭水河,常常可以看到兩個這樣的打魚的。一男一女。他們是兩口子。男的張網,女的趕魚。奇怪的是,他們打了一天的魚,卻聽不到他們說一句話。他們的臉上既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失望、憂愁,總是那樣平平淡淡的,平淡得近於木然。除了舉網時聽到(炎欠)的一聲,和梯形的竹架間或攪動出一點水聲,聽不到一點聲音。就是舉網和攪水的聲音,也很輕。

  有幾天不看見這兩個穿著黃白黃白的牛皮罩衣的打魚的了。又過了幾天,他們又來了。按著梯形竹架趕魚的換了一個人,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辮根纏了白頭繩。一看就知道,是打魚人的女兒,她媽死了,得的是傷寒。她來頂替媽的職務了。她穿著媽穿過的皮罩衣,太大了,腰裡窩著一塊,更加顯得臃腫。她也像媽一樣,按著梯形竹架,一戳一戳地戳著,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她一定覺得:這身溼了水的牛皮罩衣很重,秋天的水已經很涼,父親的話越來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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