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尋不見散文
轉身,尋不見散文
[一]
很多次，踱步在人群中，我都會有這樣的幻覺：轉身，尋不見，便是永別。
無論是在都市擁擠的步行街、廣場、車站，抑或是繁華的商場、超市，寧靜的鄉野田埂、小徑，一轉身，那個動人的身影就不見了。在人海里，想再次與之相遇，哪怕匆匆一瞬，都是不可能的了。
你可以想象，在一個陽光慵懶的午後，視線裡飄進來一個期待已久的身影，你會不會也如同我這般，帶著一絲柔情，想給對方一個飽含深情的眸光，但往往是還沒來得及送上問候，一轉身，那人，那影便已消散，尋不見……
那人，轉身離開。那決然的身影像極了秋風中一枚飄落的楓葉，舞在半空裡，舞在時光長廊長長的盡頭。
一抹炫亮的光刺了眼傷了心，只是一個短短的瞬間，你來不及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來不及留下自己想要留的人，來不及聽清音律中飄漾的妙音，來不及揮一揮手，來不及說一聲珍重……
於是，只能就這樣輕輕地嘆一口氣，用一個轉身的時間，離開。人生路上，等待的心，張望的眼，伸出的手，再也尋不見……
[二]
記得，那一年暮秋，我在濟南火車站等車回上海。
在擁擠的候車室，我被如潮水一般襲來的人流擠得左右搖晃，來不及站穩，一個踉蹌，身體向後傾斜，我的高跟鞋就重重地踩在了後面的一位男子的腳趾上……
我沒有聽見他的呼叫聲，但我的確是倒在了他的身上，並感覺到身後的他正用一雙大手使勁地把我托住……
我正準備回頭向他道歉或者接受責備，卻看見了一張溫雅謙和的臉，他微微一笑，沒有絲毫的責怪，也沒有叫嚷著說什麼，他彎腰小走幾步，幫我撿回了滑落的手袋，並輕聲細語地問：“你的腳不要緊吧？有沒有扭傷？要不，我陪你去找車站的醫務室……”我聽著他在一邊不停地詢問著，我竟然感動得不知該說什麼了，只顧著欣賞這張善良的溫情的臉，而忘了對他說一聲謝謝。
當我突然之間想起，正要張口表達我的感激時，廣播室裡再一次傳來了火車進站的通知，人潮再一次如潮水般湧來。
一轉身，我的身後已經沒有了他。唉，我已找不到他了。一轉身，與他之間的緣分竟是那樣的短淺，來不及說上一聲謝謝，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誰，他的終點在何處，我只記住了他那張友好的笑臉。
於是，就這樣，一轉身，我和他便消散在人群中……此後，再也不會擁有這般美好的遇見。
[三]
還記得，那是在08年的歲末，我應幾位紫荊文友的盛情相邀來到了瀋陽。一日，我們相伴前往瀋陽棋盤山冰雪世界遊玩。
我們坐在開著暖氣的車內，當車駛過一條三岔路口，透過滿是霧氣的車窗，我突然瞧見了路邊盛開著的野花，一簇簇的，煞是好看。我使勁地叫著司機大哥停車，然後不顧好友的勸阻，下了車。
在零下二十度的氣溫下，我驚訝地發現了覆蓋在冰雪中那些依然美麗的生命，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野花、草兒，在風雪中頑強地生存著。
這一路的風景真是美極了。路邊，有幾道河流已結下了厚厚的冰，就算是在河面上滑行也沒有關係，四周有松樹、柏樹蒼翠如春，幾片雪，掛在碧綠的樹梢上，真是風情萬千。我被眼前的景象迷醉了，馬上取出相機拍下了這些嫋娜在冰天雪地中的鮮活的生命。
正在此時，一位小女孩晃入了我的鏡頭裡，她有著長長的黑髮，頭上帶著一個用鮮花紮成的頭箍，和他一起同行的還有一位滿是白鬍須的老人。
很冷的天氣，他們卻穿得很單薄，沒有佩戴禦寒的帽子和圍巾。小女孩圓圓的臉上紅彤彤的，渾身洋溢著純真的自然氣息。我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踩著重重的雪地靴，有點像笨重的北極熊。她看到我，似乎對我這個異鄉人有些驚奇，只是對著我淺淺地一笑，便牽著老人的手從我身邊走了過去。
我拿著相機繼續向前走，只是我的腳開始有點邁不動了，身體也開始出汗，開始有點後悔穿了那麼多的.衣服。
“姐姐，姐姐……請等一下……”身後傳來了脆脆的好聽的叫聲，我停下腳步，轉身，看到小女孩正朝著我的方向輕盈地奔跑而來，她攤開原本握得緊緊的手，我看見一枚紫色的水晶髮夾安靜地躺在她紅紅的掌心裡。
“姐姐，你的髮夾掉了。”她向我走近一步，認真地說著。
“哦，真的是哦，謝謝你啦！”我摸了一下自己的髮梢，才知道只顧著拍照，竟把這一枚珍愛無比的施華洛世奇水晶髮夾丟在了雪地裡。
小女孩搖搖頭，跟我說了聲“再見”就走了。瞬間，我的眼前，她的身後雪花濺起，留下了一個個深深的腳印。
“嗨……”我開口想要叫住她，或者想多看她幾眼，或者和她留個影，又或者送給她一件小禮物表示一下我的心意，卻不料輕盈的她早就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我只記得了她黑色的發和發上那一根用鮮花紮成的頭箍，只記得了她紅彤彤的圓臉和單薄的身影，卻沒有來得及問她的名字並和她作進一步的交流。
我靜靜地看著她留下的那一串腳印，在那匆匆的一瞥裡回味著那種美好的感覺。也許，或者是一定的，這一生與她之間僅僅只有一次這樣的相遇。“只有這一次……”我想著，瞬間，心底泛起了些許的失落和惆悵。
我多想再看她一眼，再看仔細些，我想在我此次短暫的北國之行中，在此番的記憶中溫婉地收藏起這樣一位如野花一般純美的東北女孩，珍存起她最美麗的瞬間。
然，人與人之間的交集總是那麼匆匆，特別是生命中我們所能遇見的那些美好，都只是短短的一瞬間，隨後便是轉身尋不見，各自天涯。
[四]
更記得，那是一個極為寒冷的冬夜。
結束了與同事的聚會，我從上海新世界商城的歌城走出來，發現繁華的南京路步行街已經人跡稀少，大片大片如鵝毛一般的雪花在冷風中旋轉著，耳邊風聲呼呼，我豎起衣領，加快了行走的腳步，想要趕上最後一輛地鐵回家。
在地鐵一號線人民公園那個入口處，我看到了一位衣衫襤褸的乞討者。看不出他的年齡，只見憔悴的他在風雪中不停地抖動著，佝僂的身體晃動著，乾枯的雙手握住一隻破舊的瓷碗不斷地向路人乞討著。
可是，一個接著一個從他身邊走過的衣著光鮮的路人，沒有一個願意去搭理他，甚至連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誰也不願意向這位流浪在雪夜裡的乞丐施捨一絲一毫的憐憫。
我的心猛的被什麼東西擊了一下，那種疼痛，不請自來，生生地鑽進了我的體內。
在這個繁華的城市裡，會不會有他的安身之處？他大概還沒有吃飯吧？他有親人嗎？他的妻或者他的孩子會不會也在城市的另一頭流浪著，或者在某一個狹窄的角落裡等著他回去？
很多人都會覺得乞丐都是偽裝的，不值得行善的。於是，這座城市的人們便收起了他們原有的那一顆良善的心，只為了自己不上當受騙。想到這裡，我便轉身穿過南京路，走進了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
十分鐘之後，我拿著裝著麵包、蛋糕、火腿腸、牛奶、八寶粥的食品袋，氣喘吁吁地回到了原地，可是，意料之外的是，我已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於是，我沿著南京路找他，又去幾個地鐵入口處找他，最後又折返到原地，還是沒有找到他。
我沒有想到，在那個臨近年關的風雪之夜，我會與一位乞丐相遇。在我來不及給予他溫暖的時候，他卻轉身走了。
我不知，一轉身，他去了哪裡？
我不知，這個世界上，流浪著多少這樣的窮人，亞洲的、非洲的、世界的……有多少個這樣的風雪之夜，又有多少個像他這樣的乞丐流浪為生活凍僵了身體，他們衣衫襤褸，飢腸轆轆，無處安身……
可是，我不知，一轉身，他們到哪裡去了呢？
我不知，人性中那些美好的、善良的、本真的，又在哪裡？
有誰願意停下腳步，取出幾枚硬幣放在他們破舊的瓷碗裡？也許，就像那夜的我一般，只是在一轉身的瞬間，便失去了給人以溫暖的機會。
[五]
一轉身，多少背影尋不見；
一轉身，街道上的車輛已不知去向；
一轉身，雨後的那座彩虹橋便消失在天的盡頭；
一轉身，咫尺變成天涯，如影隨形變成孤單陌路；
一轉身，伊人漸遠，塵世中，誰在誰的懷裡安歇，水的記憶在微光中散落；
一轉身，青絲變成白髮，愛情變成婚姻。過盡千帆皆不是，繁華落盡，終是安寧；
一轉身，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如花一般美好的，已然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