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川釣雪散文

臨川釣雪散文

  初觸《臨川釣雪》一冊,便覺書厚實,幾十元的書價倒顯得輕了。純白的封頁,色如覆雪,一派虛淡衝遠,別無綴飾,愛其清簡。左下有竹,一徑數竿,亭立如畫,羅羅清疏。右上書“臨川釣雪”四字,側泊一舟,老者垂釣於上,似能撈起此間叢叢煙雨、文聲。目即見雅:“上卷·水點燈”(清歡、清味、清影),“下卷·臨川釣雪”(血緣、天緣、塵緣)……再略略一翻,輕輕一呷,便收得一擔字香。又見紙張間爽然脆利,彷彿有青氣,是油墨初成之新鮮。

  上卷清歡、清味、清影三輯中,自然之命題、禪之命題為大宗,詩文或秀、或清、或拙、或巧,行行鋪開又或急或緩,別有生趣。組詩《半杯清涼》裝了一壺茶語深深,從茶之源、具、造、器、煮、飲徐徐道來……落滿淋漓又層疊的香。組詩《禪如雪》則字如洗塵,適合細細品讀,如九曲溪流,又如天心圓月,無聲無息地灑下一片微光潔淨。再看下卷,天緣、塵緣中搖盪的有鄉愁,有歲月裡斑斑的圖景,有浮世裡的煙火……然而,我最想談的,卻是“血緣”一輯。

  “血緣”中的親情書寫,團團情深難化。有些篇目讀來如嚼酸杏,刺得唇齒一片麻木。如《暖》:“一床棉絮/那是母親身體的蠶繭/正在一絲絲把自己抽乾/她說不出話/她的話藏在最後一縷香裡/香得那麼淡/淡得只能覆蓋我一生的冰雪”;又如《暮》,“炊煙漸淡/哪一縷是她風中的白髮/啃著母愛的骨頭/碗裡的五味雜陳/哪一把/是母親的身體煎熬的鹽巴”……在物力維艱的年代,吃口飽飯、穿身暖衣,何事不需細心打算呵,連一針一線都鍾愛切切。那些日子裡的苦,又遠又長、又深又重,永久在心上烙印。如不是愛的給付,即使重經歲月洗禮,哪能有如今字間的感恩與溫厚?就像最暖的春風,一定是來自山谷中最冷的冰雪。沒有經受苦難的磋磨,沒有過相依相靠和溫熱的相待,不會被愛雕琢得這麼深刻。

  再讀《木紋裡的暗香(組詩)》中《母親的筷子》:“好像母親這輩子吃過的苦/它也吃盡/好像母親嚥下的塵世風沙/它也嚥下/……母親這把骨頭/也是留給這雙筷子燒灰/培土的呵/留給筷子第二次入泥/回春/吐芽。”其實,塵世的風沙、世間的酸苦,恰有母親如筷子一般,先替兒孫品嚐。那散著苦香的木輪,一點點滲透進了母親的掌紋,蜿蜒成母親一生走過的路,崎嶇的執著的……守候著後輩如筍出的新春。只有溫暖與光明才能沒入骨髓的深處,就像只有枯葉與落花般無私的'奉獻與犧牲才能催生愛的代代萌發、吐芽。

  讀懂了愛,就可明白“一棵縮水的樹/活在母親的皺紋裡/活在/擦拭大地一片烏雲的汗漬裡(《木搓板》)”……就應明白“我們的皮與肉/性與靈/不都是從母親身上鋸下來的嗎/我們的身外之物/不都是從母親的愛裡摘來的嗎(《紅木箱》)”這樣鋒利又軟熱的句子。字如刀劍,這被刺透胸膛的感覺竟然一面柔軟如錦,一面卻又聞得其間淌出的涓涓血氣。

  前幾日,正是清明。恰好讀到《香火》:“清明雨/把牆上的祖父母/淋得更加潮溼 陰暗 陳舊了/厚厚的農曆/只有這瘦瘦的一頁/才能點燃兒孫的思念和綿綿的鄉愁/才能走近祖先的靈位”,再讀《紙錢印板》:“薄薄一頁碑/你在裡面/寫出青草/鴉聲/寫出清明的雲團或雨滴/我在外面/揣著肉身/踽踽趕路/趕在不知何日猝然走入碑之前/……錢罷 紙罷 淚罷/能點著的都是火呵。”我不知道,如今你我的思念與鄉愁,還能不能在夢裡劃出一道點亮血緣的閃電;我不知道,晃盪在名利浮雲間的人們,在祖輩、父輩的碑石前,會不會被刺得只剩彌散在一炷線香裡的愧疚?永遠可以靜靜發亮的,不是墓前長明的一盞燭光,而是人心裡深深開落的花朵。

  人的一輩子,會逢著太多的悲歡,好在有親情淳樸如一的相伴。也只有親人真誠的付出,方才有安穩的人世,人世才有冷暖可嚼的真味,真味裡才有豐潤和悅的喜氣。

最近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