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趣事錄散文

夢境趣事錄散文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各有所好。有人吸菸成癖,有人嗜酒如命,我卻貪睡、多夢。

  或許與自身的坎坷遭際有關,長期的療傷生活使我養成了做夢的習慣,無論白晝黑夜,只要一倒頭,每每閉眼十幾分鍾,懵懵懂懂,就被魂牽夢繞,進入一個千奇百怪的迷宮。其間善惡美醜,喜怒哀樂,應有盡有,免不了殊途同歸。醒來細思,心中自有一番莫名其妙的悵然。有時碰上個好夢,做得興味正濃,突然被人吵醒,遺憾中復有翻身入睡,那虛無縹緲的夢境有如電視連續劇,奇蹟般在大腦螢幕上出現了續集,劇中人物多為已經逝去的故舊親朋。有一次,居然夢見我在機關當秘書時因腦出血去世的老局長,我們倆步行沿著省道回老家,行至一個岔路口,局長對我說:“我不能跟你一塊了,你自個走吧。”淺睡眠狀態中突然意識到,局長已經死亡,怎麼會跟他在一起?激凌凌醒來,驚出一身冷汗。

  35年前的初夏,我因重傷在南寧市303醫院起死回生,拔掉氧氣管和輸液管,用擔架抬上赴北京的6次特快列車,轉入豫北371醫院療養。凌晨三點鐘,途徑鄭州轉車,匆忙住進中原大廈小憩。千里奔波,癱瘓的全身早已麻木,躺在鬆軟的席夢思床上迷糊一會兒,大腦混沌中,家鄉散發著清香的洋槐林,連綿起伏的大沙灘,以及湍湍流淌的賈魯河,逐漸清晰地映現在腦際。還有身材苗條扎著雙辮子的戀人,正含情脈脈地在河西岸注視著我。突然,一隻白蝴蝶扇動雙翼從戀人的頭頂翩翩飛過,她興奮得發出一串銀鈴般地笑聲,蹦蹦跳跳朝蝴蝶飛去的地方追趕。我卻原地蹲著,咋也站不起來。情急中伸胳膊蹬腿,終於起來了,不是站立著,而是像風箏一樣脫離了地面。天空晴朗朗的,頭頂的白雲在流動,陽光火辣辣地熾熱。我奮力划動雙臂,愈飛愈高,俯視大地,蓊鬱的洋槐林在陣風中翻滾著綠浪,清清的賈魯河水依然嘩啦啦向南流淌,環顧左右,卻再也瞅不見戀人的影子。懷著一絲傷感驚醒,東天際一抹曙色正投射在窗玻璃上,百里之外,那曙色輝映下的村莊,就是生養我的故鄉。我翹首望去,透過視窗洞悉藍幽幽的天空,可除卻撲朔迷離的晨霧和依稀可辨的樓房,什麼也看不見。我再次被抬上擔架,由一輛軍用衛生車拉過黃河大橋,沿途顛簸得骨頭快要散了架。及至住進醫院,接著頻繁輸液、電療,感覺進入了又一輪迴的煉獄。痛苦中稍得片刻安寧,入夜的睡夢仍然是天馬行空急切尋覓的情景。說來奇怪,在我躺床不能動彈的400多個日日夜夜,夢境中都是飛來飛去的,醒來大汗淋漓,渾身睏乏。

  長此以往,我擔心這樣的睡眠狀態會導致腦細胞的大量壞死,甚至危及生命。於是便討教一位養生有道的老中醫,老者聞聽笑曰:“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凡事當得意淡然,失意泰然。”隨給幾片安定,豈料服後竟昏昏然,兩肋突生雙翅如雷震子,卻又深陷囹圄,眼睜睜一個青面獠牙的怪物撲面而來,驚醒卻又是南柯一夢。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從報紙上讀到一則趣聞:據科學統計,一個在世上活70歲的人,起碼有5年時間是在夢境中度過的。看後不覺心中釋然,原來做夢也是一種不可遏止的生理現象。尤其像我這般年齡,正當告別昨日的童稚,走向社會開始步入一個充滿幻想色彩的人生階段,突然遭遇磨難,脆弱的心靈過早承受起悲苦與憂患的高壓,情緒折射便在夢境中忽隱忽現。

  我靜思,人生在世,一生的睡眠中會做多少個有價值的夢?假如用文字記述下來,又該是多麼精彩的篇章。哦,這古怪的精靈,你來也匆匆,去也無影,何妨做個夢境記趣,孤芳自賞呢。

  於是乎,在那千奇百怪的尋夢園裡,我踽踽獨行。

  日月如梭,風雨嬗遞。30多年轉瞬即逝,我那夢境記趣隨之亦成了萬花筒,既有歡樂的畫面,亦不乏痛苦的回憶,無論是純真的、虛偽的,或者美好的心靈閃光、陰晦卑下的私慾,都在那潛意識裡赤裸裸暴露無遺。閒暇時重溫舊夢,失落幾多?得到幾何?箇中滋味,難以言表。

  鉛華洗盡,時光將稚氣磨突了稜角。我由衷感覺到,那斷斷續續的夢,就是現實生活的回光折射,甚至有的夢還帶有某種預感性。難忘1979年3月7日,南疆前線那個徹底粉碎了我的鐵血軍人夢的夜晚,我因摔傷感染髮起了高燒,喝汙水伴有嚴重腹瀉,疲累至極,躺在頭頂滴水的山洞裡迷迷糊糊。神情恍惚中,我獨自走進一個冰川大峽谷,天地一片銀白,積雪掩蓋了路徑,凍得我直打哆嗦。舉目望去,前路渺茫,正不知去向,一鶴髮童顏老丈飄然而至,冷丁從身後拍我一掌,遞給我一本書,捋著飄至前胸的.白鬍須眯眼說:“看看吧,它會幫助你的。”我接過書連翻幾頁,發現全是白紙,一個字也沒有。回首再看老丈,已經無影無蹤。惶惑中茫然四顧,陣風乍起,天空陰雲密佈,耳際驟然響起轟隆隆的炸雷聲。吃力睜開乾澀的眼睛,轟隆隆的雷聲仍不絕於耳,原來是黎明前我軍新一輪的炮擊又開始了。我條件反射地爬起來,卻一頭栽倒在地,四肢軟綿綿咋也不聽使喚……在輾轉4家醫院之後,奄奄一息中我被送進南寧市303醫院急救室,頸椎以下的運動神經全部損壞,唯獨給我留下一副思維完整的大腦想問題。在長達3個月的危險期,我被切開氣管輸氧維持生命。苟延殘喘中,我反覆回憶那個奇怪的夢境,心理暗示促使我以頑強的毅力與死神抗衡,終於贏得了屬於自己的生存空間。

  從此,虛無縹緲的夢境似乎成了我的好夥伴,形影不離地伴隨我跋涉過人生的坎坷歷程。當我的生活中充滿了歡樂,它與我共享;遭遇難言的痛苦,它與我分擔;精神感到空虛時,它以其充實的內容,來調節我心理的失衡狀態;當我的情慾在夜暗中迅速發酵膨脹的時候,那一腳踏空,迭入萬丈深淵的虛驚,卻又從變態的心靈深處敲響了人倫道德的警鐘……

  夢有如此奇妙的心理調節作用,是我始料不及的。更令我驚奇的是,有人南柯一夢,竟直接影響到自身的前程。唐代工匠胡令能“一夢剖腹授奇書”,從此發奮苦讀,成為一代名垂青史的詩人。法國作曲家塔季尼在睡夢中把自己的靈魂賣給了魔鬼,即興抓起一把小提琴,酣暢淋漓地拉出一段美妙的奏鳴曲。一覺醒來,塔季尼憑藉夢中記憶,迅速寫出那段曲譜,讓《魔鬼之歌》風靡世界。還有義大利畫家拉斐爾的聖母畫像,俄國科學家門捷列夫的元素週期表,無一不是從夢境中受到啟迪而獲得成功的。

  為了撩開夢境的面紗,我著意翻閱一些相關資料,始知做夢竟與寫文章一樣,原本也是素材長期積累的過程。古人云:“得之在俄頃,積之在平素。”只有平時潛心研究某一門學科,積累了夢的豐富材料,才會在夢境中讓思想的載體左右逢源,故而一夕得之。假如當年的塔季尼不是一位作曲家,那麼,他也肯定不會在夢境中面對魔鬼奏出名曲的。

  基於此,我曾對睡夢寄予莫大希望,以期從中獲得某種創作的靈感。然而,我卻更正視現實,於日常生活中力求勤懇務實,以不斷更新的知識內容來自我擴充狹窄的視野,讓純潔豐富的思維空間在淨化心靈的同時,也積澱出夢境的渾厚。雖然靈感遲遲難現,但起碼卻使我那夢境比先前少了些陰晦卑瑣,從而增添出豔麗繽紛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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