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兒女的散文

家有兒女的散文

  終於可以坐下來寫寫兒子了。兒子二十一歲,讀大四了,正在籌劃著考研,他自豪地說,他的英語已經過了六級。

  想他三歲之前,是何等聰明伶俐,他的行為舉止是那樣引人好笑、另人稱奇。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他那刁滑機靈的頑皮、他那出語驚人的童言無忌,如今仍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裡。

  當時,在同一個院裡的,住著十幾家,都是學校的同事。小孩子裡面,有比兒子大的,也有比兒子小的,大家聚在一處嬉戲玩耍。兒子從不欺負別人,但如果誰得罪了他、欺負了姐姐,那就算你捅開了馬蜂窩,兒子會以他的奮不顧身的頑強和玩命的倔強把對方陷於疲憊,終至於令對方大敗而逃,而且兒子還會見一次再打一次,直到對方完全求饒。

  有一次他媽媽殺雞,他靜靜地搬個小塑膠椅子坐在一旁,他對媽媽說:“姐姐吃雞頭、我吃雞腿腿。”媽媽問:“雞頭是幾隻,腿是幾隻?”他答:“頭是一隻,腿是兩隻呀。”“那爸爸吃什麼呀?”“雞屁股。”“媽媽呢?”妻子又問。兒子撓撓頭,說:“媽媽吃雞胳膊吧。”

  同事們也時常拿兒子開玩笑,說:“毛森,你媽媽炒的菜這麼香,是雞肉吧?我們可要端走吃了。”兒子無畏地擋在門口說:“你們別進去,廚房裡有老鼠!”他們笑著問:“你怎麼知道?”他慌忙說:“我看見都把老貓給吃了。”

  還有一次我帶他回老家,也許由於生分的緣故,他誰也不跟,只嚷著讓我抱著他。這時屋外跑來一群活潑可愛的雛雞,唧唧喳喳在門口覓食,我就對兒子說:‘你看雞寶寶多乖,都不讓爸爸、媽媽抱,自己跑、自己和小朋友一起嬉戲覓食,多棒!”

  兒子分辯說:“是雞爸爸、雞媽媽不夠哥們,沒在家。”

  我故意逗他:“那他們不顧自己的孩子,去哪兒旅遊了?”

  “他們出國啦。”兒子隨口就答。

  兒子生下來頭就很大,不管大人還是小孩,大家都叫他“大頭”,而且小孩子們還編出了兒歌,衝著他唱:“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人家有傘,你有大頭!”他總是大聲予以糾正:“我就是大頭兒子,電視里正播著呢!”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那時他最喜歡看的就是《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的動畫片故事。

  他的大頭也有惹出麻煩的時候。我所在學校,當時還是雙開的鐵柵欄式的大門,鐵柵之間的縫隙雖不是很大,卻也擋不住三、四歲的孩子。由於我們就住校內,孩子們就經常從縫隙處鑽進鑽出地玩耍,唯獨兒子是個例外。由於頭太大,別人很容易就能鑽過去的地方,兒子就是拿出吃奶的勁來,也是無濟於事。

  在別人的嗤笑聲中,兒子一次次鍥而不捨地嘗試著,但都以失敗而告終。終於,他想出了辦法,原先都是先過頭,他改為先過身子,這一改還真管用,身子非常順利地鑽到了那邊。可是頭呢,依然頑固如初。他拼命磨蹭掙扎,臉和耳朵已明顯紅腫發脹,不僅沒有鑽出去,反而死死地卡住了。

  在旁照看孩子們的我,看見兒子進退兩難,連忙上前用雙臂奮力一撐,兒子的大頭順利透過!此刻的兒子早已忘記了疼痛,高興得又蹦又跳!我連忙豎起了拇指,其他小朋友也鼓起了手掌。

  也許因為兒子是我的第二個孩子,所以生他的時候,說實在的,我並沒有多少做父親的感覺,只是覺得有了兒子,也許會多一個能與我一同負重持家的男人,所以同樣的父愛,在他姐姐身上更多表現為慈祥和愛憐,而在兒子身上卻是嚴格,甚至是嚴厲。

  兒子三歲多一些,由於家中實在無人照管,只得送了幼兒園。那一段日子是我最為揪心和無奈的日子。兒子天生頑劣,哪受得如此約束,每次送他,都像奔赴刑場一般,兒子殺豬般掙扎,始終不肯就範。我只好動用暴力,在他又細又嫩的光屁股上狠狠地打上幾巴掌,即便打出了紅白相間的重重的手印,兒子也不肯屈服。即使有時硬把他按上腳踏車,他也很不配合,不僅大哭大鬧,趁你不注意,竟敢奮不顧身,從寶寶座椅上縱身一躍跳下!

  無奈,我只好狠心把他關在一個黑屋子裡,並不顧一切鎖門而出。兒子在裡面聲嘶力竭地大哭,嗓子都要喊啞了:“爸爸、爸爸,你別走呀,你讓我自己在家裡玩,我絕不淘氣,還不成嗎?”

  我其實就在屋外,眼淚簌簌而下,但還是一心只想治改兒子,竟鐵硬著心,始終沒給他開門。

  兒子在大人的強勢和不可抗拒下,終於走進了幼兒園。他沒有了往日的無憂無慮、天真無邪,有的卻是無助的淚痕和閃爍著的對世界的一絲懼畏。

  告別了獨自在門口玩泥巴、堆沙子的遊戲,告別了在草地上抓起毛毛蟲的勇敢和無畏。兒子就這樣,在大人意志所設計的人生之路上,慢慢地學會了懂事。

  兒子在學習上遇到的最大的困難,就是漢語拼音,他無法識別那些看似十分相近的字母。比如“b”和“p”、“t”和“f”、以及“w”和“m”等等,他實在想不明白它們到底有怎樣的不同,他的老師私下就對我們家長說:“你的兒子怎麼就這麼笨呢?!”我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也很不服氣。於是我和他媽媽每天都輪番上陣,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教他,可教他八遍、十遍,根本無濟於事,絲毫改變不了他的誤解,兒子其實是很拗的。兒子一直左右、前後、上下都分不甚清,即使穿鞋子、穿背心也是,總愛把右鞋子穿在左腳上,老是把背心的前頭穿到了後頭,我們實在拿他沒辦法。

  到了上小學時,兒子又面臨更大的困難和挑戰,外語成了阻擋他成為“好學生”的又一道門檻。我想,那就笨鳥先飛吧。於是,我就到徐州海雲電腦商城買了許多學英語的軟體,什麼《洪恩GOGO學英語》、《從零開始學英語》等等教學光碟。可仍是剃頭擔子一頭熱,依然沒有喚起兒子學習英語的絲毫興趣。他可以在你嚴厲的目光裡開啟電腦,也能故作認真地學上一會,但收效甚微。每當檢測時,該不會的單詞,依然不會寫;唸錯的讀音依然重複著過去的錯誤。

  那就寓學習與生活當中?

  每天我領著兒子散步,遇到一棵樹,我就說:“兒子,記住了嗎?這就是‘tree’。”兒子抬起頭看看樹葉,悶聲悶氣地回答:”知道了。”然後我又看到黝黑的馬路,我說黑是“black”,兒子就重複一句“black”,我看到潔白的雲,就給他說白是“white”,兒子點點頭:“哦,白是‘white’。”走了一路我教了一路,最後我問兒子:“都記住了嗎?”兒子說:“都記住了。”於是我問:“白是什麼?”

  “black!”,兒子幾乎是脫口而出,我差點暈倒。

  對“打槍不入”的兒子我終於沒了辦法,我甚至都有些懷疑他是我的兒子嗎?有時我就自己勸慰自己,兒子再笨,卻是個健健康康的孩子,比起那些腦癱智障的孩子,我們應該知足了。

  我忽然記起莊子在《馬蹄》一文中的話,大意是:馬,蹄可以用來踐踏霜雪,毛可以用來抵禦風寒,餓了吃草,渴了喝水,性起時揚起蹄腳奮力跳躍,這就是馬的天性。

  如今的我雖是教師,卻犯了善於管馬的伯樂同樣的錯:不能一味地用燒紅的鐵器灼炙馬毛,用剪刀修剔馬鬃,鑿削馬蹄甲,烙制馬印記,用絡頭和絆繩來拴連它們,用馬槽和馬床來編排它們,這樣,即便是千里馬也會斃命於人手啊!

  別再給兒子太大的壓力,能讓他快快樂樂地生活,不就很好嗎?幹嘛非得培養成什麼天才?連自己都是普普通通的平凡之人,為什麼對孩子要求這麼高呢?於是我一邊反思,一邊一反常態地對兒子的生活、學習基本採取了放任自流。

  他不是喜歡下五子棋嗎?我就陪他玩,而且時而贏他、時而又輸他,直到真地贏不了他了;他不是喜歡鼓搗著拆裝東西嗎?那就索性讓他痛痛快快地拆好了:什麼鬧鐘、電子錶、各種門瑣、甚至是新買的家電產品,拆散了、拆壞了,還可以再買嘛。兒子喜歡打乒乓球、籃球,那就讓他盡了性地去打。

  每天我都用欣賞的眼光看兒子、用寬容的心去包容孩子,和他一起,快樂充實地度過每一天;兒子也每天都用新奇的目光看世界、用創意的思維認知世界,學習上有什麼困惑,他會主動地求教與我,而我只是因勢利導地加以啟發,而不是事必躬親地越俎代庖。

  也許正應了樹大自直的老話,兒子的學習,彷彿豁然開朗地一日比一日好了起來,各門功課出人意料地突飛猛進,就是原先令他發怵的英語,也從中游一躍而為班級的`上游,他小屋內的牆壁上漸漸貼滿了各色的獎狀,不僅有三好學生,還有省、市作文比賽的大獎,有數學競賽、書法比賽、繪畫比賽的獎項。

  這時我始發現,原來兒子,就是一塊無須精心雕琢即可成器的璞玉啊!隨著他的進步和成長,他終於成了我一生中最放心、最滿意、最可驕傲的“作品”。他有了自己的思想,也有了自己的秘密世界,更有對未來的信心和美好向往。有時他還是我和妻子之間的開心果,是我們產生矛盾時的緩衝地帶。

  有時我和妻子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而爭吵,兒子總會站在我們中間,像裁判似的給我們評理,一會站在我的角度,一會又站在媽媽的立場上,最後還語重心長地對我們說:“都這麼大人了,有事不能商量著來嗎?有什麼值得大吵大鬧的?”此刻我們往往像犯了錯的學生,都噤了聲。

  看著兒子一天天長大,由懵懂的小男孩,逐漸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父母的微笑,就成了天底下最美麗的圖畫。是啊,有一個寄託了許多光榮與夢想的兒子,人生就有了新的希望。希望在,夢就在,為人父母者,沒有什麼不開心的理由,真的。

  小時候是姐姐讓著他,現在他總是讓著姐姐;兒子也時常上網,也時常玩一些遊戲,但從未見其入迷;他也喜歡結交朋友,但從不惹是生非;玩也是他的天性,但他從沒有因玩而耽誤學習……

  有一天我問兒子,“小時候的事你都還記得嗎?”

  兒子遙遙頭,“不怎麼記得,但也有記得的。”

  “你說,你最開心、最難忘的一件事是什麼?”

  兒子答:“是小時候,鑽鐵門,居然讓我鑽過去了。”兒子依然顯得很開心的樣子。

  “那最讓你難過、刻骨銘心的事又是什麼?”

  兒子感慨地回答:“應該是上幼兒園吧,還有就是你硬逼著我學英語!”兒子的眼圈彷彿紅了,我聽了啞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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