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諷喻詩的思想內容與藝術特色

白居易諷喻詩的思想內容與藝術特色

  導語:白居易的詩描述了這個時代中最尖銳的貧富不均現象和下層百姓在各種剝削勒索下艱難掙扎的悲慘狀況,注意到邊疆無休止的戰爭導致千萬百姓無辜喪生,等等。在藝術成就方面,詩人因事起意,一吟悲一事;長於敘事狀物;透過外貌和心理描寫,塑造性格鮮明、形象生動的人物;相反相成,在對比中見愛憎;用常得奇,平易中見精粹。

  白居易的一生共寫了三千多首詩,現存詩有兩千八百零六首。他曾將自己的詩分為四類:諷喻詩、閒適詩、感傷詩、雜律詩。白居易認為詩歌創作與人生處世也是緊密聯絡在一起的。他對自己的詩歌分類正體現了他的處世之道。他說:

  僕志在兼濟。奉而始終之,則為道;言而發明之,則為詩。謂之“諷喻詩”,兼濟之志也。

  可見,作者所看重的是表達他志向抱負及人生觀的諷喻詩。白居易特別重視他的諷喻詩,與他的政治理想、進步的人生觀和文學主張分不開。因為這些詩正是依照他的“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的文學主張而創作的,他希望這些諷喻詩能上達以皇帝為首的統治階級,使他們幡然醒悟,痛改前非,從而改革政治,改良社會。

  一

  白居易的諷喻詩包括了《秦中吟》和《新樂府》等共一百七十多首,集中體現了這類詩的思想價值。根據詩歌題材和內容,我們可以將諷喻詩分為五種:反映勞動人民無盡的痛苦和災難的生活,揭露、痛斥統治階級的橫徵暴斂,驕橫殘酷、荒淫奢侈;諷刺、規勸皇帝及上層統治階級;反映婦女和封建婚姻問題;反映邊疆及戰爭問題;表達志向抱負及對朋友的勉勵等。

  首先,詩人描述了這個朝代中最尖銳的.貧富不均現象和下層百姓在各種剝削勒索下艱難掙扎的悲慘狀況,把揭露和批判的矛頭指向封建統治階級。“安史之亂”以後,唐王朝將租庸調法改為兩稅法,初期起到一定的作用,但後來弊端百出,老百姓苦不堪言。白居易在《贈友》一詩中憤怒地寫道:“私家無錢轤,平地無銅山,胡為秋夏稅,歲歲輸銅錢。錢力日已重,農力日已殫。賤糶粟與麥,賤貿絲與棉。歲暮衣食盡,焉得無飢寒。”一語中的地揭露了兩稅法的弊端。在《重賦》一詩中,詩人詳盡地描寫了被貪吏們破壞的兩稅法給農民帶來的沉重災難:“幼者形不蔽,老者體無溫,悲喘與寒氣,併入鼻中辛。”而貪吏們“隨月獻至尊”的羨餘物(地方把定額外榨取的財物美其名曰“羨餘”,拿去討好皇帝) 卻“繒帛如山積,絲絮似雲屯”,詩人借老農之口發出了“奪我身上衣,買爾眼前恩”的憤怒呼喊。《輕肥》則將矛頭指向宦官集團的那些內臣、大夫、將軍,對他們的氣焰、權勢和奢華生活進行了淋漓盡致的描繪和無情的鞭撻。《賣炭翁》指責宮中黃衣使者盤剝掠奪百姓,不問青紅皂白搶走賣炭翁辛辛苦苦燒的一車炭。這首詩借賣炭翁由“伐薪燒炭”到進城“賣炭”再到炭被搶走的遭遇,深刻地揭露了宮市擾民害民,宦官強取豪奪的野蠻行徑。其中,“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兩句尤為精闢。先用“可憐”二字傾注無限同情,繼以一“憂”一“願”來寫賣炭老人的艱難處境和細微複雜的心理活動,真實貼切。

  其次,詩人還注意到邊疆無休止的戰爭導致千百萬百姓無辜喪生,表現了人民對統治者窮兵黷武的反對,體現了詩人“不賞邊功防黷武”的思想。著名的《新豐折臂翁》寫了一位在天寶年間逃過兵役的老人,當時,宰相“欲求恩幸立邊功”,發動對南詔的戰爭,無數被強徵去當兵的人冤死異鄉,這位老人“偷將大石捶折臂”,才留得殘命。詩中借老翁之口說道:“此臂折來六十年,一肢雖廢一身全。至今風雨陰寒夜,直到天明痛不眠。痛不眠,終不悔,且喜老身今獨在。不然當時瀘水頭,身死魂孤骨不收。應作雲南望鄉鬼,萬人冢上哭呦呦。”這位命運悲慘的老人,卻以欣喜口吻自慶僥倖,讓人讀來更覺得悲哀,同時也感覺到詩人的目的不僅在記敘一樁往事,而是反映出戰爭帶給廣大人民的無窮苦難。《縛戎人》描寫一個“一落蕃中四十載”的漢人的遭遇。他為了返回故鄉,冒死逃出吐蕃,不料被貪功的邊將抓住當作“蕃虜”,“配向江南卑溼地”,含冤莫辯。這個“漢心漢語吐蕃身”的不幸人的遭遇,不僅暴露了統治階級的昏暴,而且反映了人民真實的愛國情感。

  元和年間,正是社會相對穩定,戰亂稍稍平息的時候,醉生夢死的人又開始花天酒地,庸凡的人又在彈冠相慶,而白居易卻挑開虛飾的面紗,暴露出這個社會的黑暗、動亂、骯髒和不合理,批評的鋒芒橫掃了整個社會,上至宮廷,下至官吏,這是自杜甫以來沒有人做到過的。據說這些詩使“權豪貴近者相目而變色”,“執政柄者扼腕”,“握軍要者切齒”,恰恰說明它擊中了社會要害,刺痛了權勢者的神經,也說明白居易是有正義感和勇氣的。白居易的諷喻詩切中時弊,關心人民疾苦,體現了他的愛國主義思想。

  二

  白居易的諷喻詩不僅有強烈現實性和思想性,藝術上也極為成功,做到了深刻的政治思想與典型的現實事件相統一,豐富的社會內容與生動的藝術形象相統一,精心細緻的刻劃與通俗淺顯的語言相統一,使他的諷喻詩極具藝術特色。

  第一,因事起意,一吟悲一事。白居易的每首諷喻詩只寫一件事,並在詩尾揭示一篇主旨,即所謂“首句標其目,卒章顯其志”,如《新樂府》中篇章,每首詩都有明確而強烈的中心思想,即序中所明言的“苦宮市也”、“傷農夫之困也”、“貪女工之勞也”、“戒邊功也”、“憂蠶桑之費也”、“念寒雋也”、“戒求仙也”、“刺佛寺浸多也”、“疾貪吏也”等,這就使詩的主題專一、明確。

  第二,長於敘事狀物。敘事真切,細微處見精神。白居易的諷喻詩基本上都是敘事詩,大多以旁觀者的口吻作客觀敘述,作者的傾向由事件的描述中自然流露出來,而且善於抓住典型細節作精細描繪,如《買花》中田舍翁的片刻佇立、低首長嘆等細節,都能小中見大,於細微處見精神。

  第三,透過外貌和心理描寫塑造性格鮮明、形象生動的人物。

  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

  活畫出終年辛勤地伐薪燒炭的老人形象。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

  這一心理描繪突出了人物的悲慘處境。

  第四,相反相成,對比中見愛憎。白居易的諷喻詩尤長於對比手法的運用,其詩往往先盡情描摹統治階級的豪奢淫逸或勞動人民的深重苦難,在詩的下半首出現對立面,前後對照,相反相成,透過對比匯出題旨,於對比中體現愛憎的感情。

  第五,用常得奇,平易中見精粹。白詩的語言以通俗平易為基本風格,往往以平易流暢的語言娓娓陳述,唱嘆有情,扣人心絃,間有議論,發人深省,語言的通俗和尖銳的諷刺相聯絡,真正做到“其辭質而徑”,“其言直而切”。他的諷諭詩的語言接近於人民的口語,隨口而出,如話家常,然而語雖平易,意卻警策,所以劉熙載在《藝概》中說:“香山用常得奇。”袁枚在《續詩品》中也說白詩:“意深詞淺,思苦言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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