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而不傷的錯位悲劇--解讀《邊城》

哀而不傷的錯位悲劇--解讀《邊城》

  由於《邊城》的美學藝術,《邊城》這部小說在中國近代文學史上具有獨特的地位。下面小編給大家帶來哀而不傷的錯位悲劇--解讀《邊城》。希望能夠幫到大家。

  哀而不傷的錯位悲劇--解讀《邊城》

  沈從文的小說《邊城》講述了三代人的悲劇:作為第一代人的老船伕、作為第二代人的翠翠、作為第三代人的天保都死去了,翠翠和儺送相愛而又分離。正如有學者所說:“你不會想到翠翠的故事最終發展到這麼哀傷的地步。”[1]也正因如此,這部小說的悲劇性從何而來才更值得我們細讀和分析。如果要探究悲劇的根源,老船伕所說的“天命”固然是一種解釋,但要理解何以這種悲劇具有審美意義,則要更多地對小說展開細讀。在筆者看來,其中存在著大量的“錯位”,而這些錯位使得小說盡管寫的是悲劇故事,但哀而不傷。

  作為小說的主人翁,翠翠生命中的幾乎所有與之相關的人物自身都陷入了“錯位”之中,進而都沾染了悲劇色彩。翠翠的父母在小說中是缺席的,因此老船伕成為養育她的責任人。一個人成長過程中父母的缺席會使其缺少正常的情感體驗。對於翠翠,老船伕代翠翠父母之位本身就是一個錯位,而我們從小說中可以明顯地看出,老船伕在翠翠第一次遇到儺送之前,也就是翠翠11歲之前只是養了翠翠,並沒有指導翠翠瞭解許多她本該知道的事,即使連翠翠母親的經歷也沒有告訴翠翠。小說第一段用了七個“一”字意在說明這裡的一切都是簡單的,這自然也包括翠翠的心理結構。因此小說中寫到翠翠時說:“自然既長養她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一隻小獸物”,由此可見翠翠的自然天性是她出場時僅有的心理基礎和行動時的人性依據。

  在小說中,儺送的出現顯然也存在著“錯位”。這並不是說儺送不應該出現,而是指翠翠對於儺送的出現並沒有任何情感與心理上的認知準備。由於她的單純,她無法理解儺送對自己的意義,也無法明白自己心中對儺送的那種感覺是什麼,正如有論者所言,“翠翠不知道那是愛情,那是惆悵,而作家又不指明”[2]。實際上,儺送在這個時候進入對世俗情感毫不知曉的翠翠心中,正是悲劇發生的一個重要原因。在此之前沒有任何人對翠翠進行情感認知的啟蒙,翠翠的心其實還像一張白紙。儺送的出現無疑在翠翠這張白紙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翠翠的心從此便不再平靜,因為“自然”的“長養”和“教育”並未包括如何理解和處理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由於兩人心理結構和人生經驗的錯位,翠翠一直在想要見到儺送、畏懼和儺送相處的兩難境地中徘徊,以至於每一次見面都顯得沒有心理準備,在最後一次更是“跑開了”。然而儺送是一個常在社會上游走的人,雖然他自己明白第一次見到翠翠時就認定了她,但是他不瞭解翠翠心理結構的封閉性和單一性,因此他們人生經驗的錯位決定了兩人的感情必然無法正常交流。

  與儺送一樣,關於天寶的故事同樣有著諸多錯位因素。他的悲劇既是時間的錯位,更包括他自身心理上的錯位。首先天寶的出現肯定是時間上的錯位,因為儺送已經進入翠翠的心裡,感情雖可以不講“先來後到”,卻有“先入為主”。因此,翠翠雖然不能清楚地認知和表達自己對儺送的情感,卻會本能地排斥天寶,而在天寶向老船伕提親時二人都不知道翠翠與儺送的那次邂逅以及對翠翠的影響。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問題,天寶出現時間的錯位也許並不會導致最終落水而死。天寶的死其實還有更多的原因。一方面是其父親順順對兩個孩子愛的錯位,並不是說順順不愛天寶,但作者在小說中交代順順更喜愛的是儺送,小說中說“做父親的在兩個兒子很小時就明白了大兒子一切與自己相似,卻稍稍見得溺愛那第二個兒子”。就以婚事而論,在小說中順順並沒有主動過問天寶的事,是老船伕要天寶選擇車路與馬路,天寶才要求順順去提親;但對於儺送則不同,小說中兩次寫到順順直接和儺送談他的婚事,作者已經寫出了順順對兩個人愛的不同。另一方面,也是更為重要的,是天寶自我心理認知上的錯位。若是乍一看,我們也許會覺得“大老、二老都被描寫得一樣優秀,一樣地善良而勇敢,是當地的人尖子”[3],但是從細讀中我們不難發現小說中的天寶並沒有儺送優秀。譬如小說中寫到儺送在端午節如何受到大家的關注而有意識地讓天寶不在場;天寶是兄長,但父親更疼愛的是弟弟;天寶在與弟弟的愛情競爭中不及弟弟。天寶心中有一種挫敗感,在他看來自己在父親心中的地位不及儺送,在爭取愛情時也不及儺送。同時,因為愛情的失利使他過分關注自己在個別方面的短處,心理上產生了一種自我價值認知的錯位,所以他作為一個優秀水手,最後落水而死也帶有某種必然性。

  而在這個悲劇“場”中,人人似乎都逃脫不了“錯位”的悲劇,老船伕的錯位顯然更加明顯。在小說中老船伕始終為翠翠擔心,尤其是從天寶提親之後,老船伕一直焦慮而且不斷加深,怕翠翠會走她母親的老路,因此他為了避免這一悲劇的發生,瞞著翠翠採取了很多行動,但是這些行動是以一個錯位為前提的,翠翠和儺送初次交往的過程中老船伕是不在場的,這種不在場實際上就使得他心中的翠翠和實際的翠翠存在某種不一致性。老船伕介入翠翠的情感生活是在天寶求親之後,這造成了老船伕和翠翠之間存在著一個無法逾越的障礙,即老船伕並不知道翠翠心中已經有了儺送。因此,作者寫道:“祖父呢,可以說一切都知道了的`。但事實上他又卻是個一無所知的人。”在老船伕去世前,翠翠對老船伕既有著很深的依戀也有著很深的誤解,這種誤解在小說裡的集中表現就是翠翠做了一個離家出走的白日夢,小說的敘事基調也由此變得深沉。在天寶死後,作者更是在小說中寫到老船伕的“多此一舉”,老船伕在找儺送的時候自我表達語焉不詳,所以儺送根本不明白他奇怪的試探究竟是什麼意思。

  從上文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在翠翠的生命中正是由於種種錯位,使得她和圍繞她的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陷入悲劇之中。小說中的幾個主要人物,如儺送、天寶、順順、老船伕錯位的根本原因在於,翠翠身上隱含著一個根本的錯位:她的心性是天然的,是屬於自然的,她從未有什麼心機,因此她並不會處理社會生活中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關係;同時,她周圍的人都有著豐富或較為豐富的社會經驗,和他們交往時便發生了一系列的錯位,但這些錯位構成的情節邏輯又是這樣的完整,於是整個悲劇之所以具有打動人心的美學價值,其實歸因於這層內在的推動力。這也就是為什麼和翠翠發生聯絡的人都要陷入悲劇之中,而這個錯位卻又是終極的,是人的自然性與人的社會性之間的矛盾,因而也是人性的錯位。

  從《邊城》中我們可以發現大量由錯位而導致的悲劇,這些錯位之間存在複雜的關係,卻又是一個有機的整體。在小說的結尾,遊離於這兩個家庭之外的又和翠翠有某種聯絡的楊馬兵也陷入一個“不由得令人苦笑”的錯位情境中,他曾經“牽了馬匹到碧溪來對翠翠母親唱歌,翠翠母親不理會”,可是翠翠母親的唯一後代卻不得不依靠他生活,小說中說他“成為這孤雛唯一靠山唯一信託人”。在小說的最後,翠翠又回到了單一的生活,但是“圮坍了的白塔”可以“重新修好”,經歷了種種錯位的生命卻無法再修復。翠翠的生活似乎仍然如小說開頭那樣單一,但是她的心靈很難再簡單。因此,小說中的種種錯位實際上是這部小說悲劇性構成的要素,而翠翠本人也在這一悲劇中成長,在一個開放式的結尾中等待……

  參考文獻

  [1]張新穎.沈從文精讀[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97.

  [2]藍棣之.現代文學經典症候式分析[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1998:181.

  [3]王曉明等.文學經典與當代人生[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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