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遲子建底層寫作的主題

分析遲子建底層寫作的主題

  遲子建她的作品一直被社會各界所關注,進入新世紀以來,我們不難發現她的創作焦點聚集在底層寫作上,她飽含深情地關注底層民眾的生存環境和生存狀態。

  遲子建作為當代一個個性鮮明的女作家,她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至今筆耕不輟,她以清新純淨的文風吸引了眾多讀者。遲子建的小說,以底層民眾為書寫物件,把真摯的情感和人文關懷聚焦在底層人物身上,寫了人生存的種種困境,也寫了人性中的光輝與美好,表現了作家對底層民眾的心理認同和情感認同,同時也表現了作家對底層民眾的精神世界的慰藉與呵護,可以說堅守民間寫作立場特別是對底層人物的關懷成為了遲子建的主要創作主題。

  一、對底層生存困境的悲憫與關懷

  遲子建的寫作方式是用人物的自身心理去感受世界,讓人們在瑣碎而平凡的生活中去咀嚼人生的苦辣酸甜,所以遲子建的“生存苦難”從來不是細微具體的情節,針鋒相對的矛盾衝突,恃強凌弱的霸道蠻橫,而是隨處可見的生活細節所展現出來的生存痛感,訴說著底層世界為柴米油鹽而奮鬥的心酸,為生活所迫的離別哀嘆的悲喜交加。

  弱勢群體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他們沒有光鮮的外表,沒有受過高等的知識教育,也沒有驚天動地的偉業,他們只能蜷縮在社會底層默默地隱忍著生活的一切。雖然總在歷史遺忘的角落裡,但他們始終在的社會底層執著的堅守,頑強的掙扎。他們有愛有恨,有善變的性情也有恆定的堅持,有對命運無常的感嘆和無奈也有把握未來的信心和勇氣。遲子建對底層人物進行了細緻的解剖,甚至達到了對他們靈魂的肢解。

  《踏著月光的行板》講述的是一對進城打工的夫妻,他們不得已分居在兩個城市過著打工的生活,只有週末的時候丈夫坐著火車從自己打工的建築地到妻子所在的城市,租一間便宜的旅館過甜蜜的夫妻生活,他們聚少離多,心理渴望的相依相偎是那麼的遙不可及,一箇中秋節兩個人都有難得的假期,為了給對方一個驚喜沒有事先通知對方,丈夫找妻子,妻子尋丈夫,兩個人一次次的撲空,一次次的返回,最後卻在兩列火車錯過的時候看上對方一眼,一股憂傷的氛圍縈繞在中秋的晚上,“明月千里寄相思”,一種心酸湧上心頭。在這個平淡而又憂傷的打工夫妻的故事裡,我們品味到的是所有打工夫妻的苦楚和辛酸。到此,我們從作家的筆鋒看到了她對底層人物生活的心理體驗和感受給予了無限的尊重和理解。《門鏡外的樓道》是作者第一篇專注描寫底層貧困狀態的小說,主人公她是城市特困戶,為了維持一家人的生存,她每天都要打掃三座樓十一條樓道,每月可得不過兩百元錢,每天將拾到的過期食品、廢紙、丟棄的舊衣服都會小心地收到白色編織袋中,以此來補貼生活。作者以逼真的描寫,再現了底層弱勢群體的生存窘況,現實主義告訴人們,生活就是這樣。

  遲子建在《環球名人訪》中談自己的小說《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她這樣說:“我寫蔣百嫂的時候,有著深切的同情,這樣的人在生活中不是一個而是很多,我想他們真是在生存上處於弱勢的一方,那麼我如果不同情這樣的人,我想我的心就和石頭一樣風化了。但寫他們的時候,不能是僅僅站在同情的立場,也不能完全做一個道德家居高臨下”。遲子建喜歡把自己放到普通人之中,就像《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我”和蔣百嫂是一樣的,同是寡婦,雖然背景不一樣,但遭遇卻是一樣的內心情感也是一樣的,只不過他們角色不一樣,帶來的結局喪夫之痛是不一樣的,一種是慘烈的,撕心裂肺的;一種是憂傷的,帶著綿綿回憶的。遲子建希望消除前一種痛苦,這種撕心裂肺的東西,其實我們知道蔣百嫂可以擁有遭遇生活變故後仍然有這種綿綿思念的情懷,因為世人的生離死別是自然的,當外界強加給她這些東西變成這種慘烈之後,就要想方設法消除,造成這一切的是社會的一些不公、不平等等,遲子建真的擔當起了一個作家的責任去揭示這些東西。欣慰是遲子建真的做到了。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有芸芸眾生的苦難,也有作者的心路歷程,經歷過和愛人的生離死別後,遲子建更能體會到這個世界帶給人們的苦難並且著力轉化成筆下對更多生靈的關注,到此我們知道了,寫作不光是作家自己來療傷,或者是梳理自己,也是給這個社會或者把傷口露出來,或者讓一部分人看到這個,知道什麼是這個社會重視的、解決的東西,這種外在強加的痛是深切的複雜的。《環球名人訪》中遲子建深刻的說:“我的筆應該把這種痛剝去,作家要做的就是這個”。遲子建不單是關注某一社會問題,而力圖在總體上呈現對底層、社會、時代的看法,這也是其底層寫作不斷豐滿的表現。

  二、直面苦痛的精神狀態

  遲子建不但關注底層所遇到的社會問題,同時也關注底層人的心靈世界與精神處境。在她的小說中,普通民眾的生活大都是比較簡單困苦的,他們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經常要面對各種不期而遇的天災人禍,然而,這些人又都是可敬可讚的,因為這些人總會給人一種啟迪之思,一種敬畏之感,他們呈現的是鮮活的生命狀態,不畏困苦哀傷,不畏貧窮疾惡,直面苦痛,勇往直前。

  《門境外的樓道》展現了一個七旬老婦人的生活狀態,守著一殘一傻的兩個男人,然而她並不像沿街乞討的那些乞丐一樣,跪在那裡等待被施捨,她用自己的力氣掙得那僅僅維持家庭生活的二百元錢,她說她知足了。“她力氣不濟,隔著門我能聽見她沉重的喘息聲”。敘述者“我”很想開啟門問問她為何到了頤養天年的年齡還出來吃這種苦,小說中寫到這個七旬老人好面子,怕別人去她家見到她家的寒酸,從不說自己住在哪裡,“好面子”在此刻包含了一種自尊,她寧願一個人承受無盡的苦難勞作,也要維持僅有的自尊,就這樣,她用勞動和剛強維護著生命的尊嚴。《踏著月光的行板》讀來讓人心酸不已,但是故事的主人公卻讓我們深深的知道:生活永遠不會停歇,努力一點,生活的底色就會亮一點。正如王銳夫婦每次拿到工錢時的感覺那樣,“他們覺得兒子的腳踝從沙土中拔出了一截,立志攢錢,把兒子接到城裡來上學”。因為懷揣夢想,所以他們無怨無悔地的奔波。《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女主人公因丈夫車禍去世後獨自遠行,偶然停靠在一個盛產煤炭和寡婦的小鎮——烏塘,在那裡她目睹了自己之外的痛苦、不公和死亡,為我們講述了一件件難忘的故事,有印象深刻的週二夫婦,他們既相互愛著對方,又善良的幫助他人,還有失去母親的秦嶺,他是那麼的樂觀陽光,遲子建創作這些作品的時候,以一個平民的視角展現了底層人堅韌曠達、善良樂觀的精神狀態。   底層人物有自尊有自知之明,但這背後也有深深地自卑感。他們生活的理想簡化為好好活著,但在應對瑣碎的日常生活之中,我們能感受到這些底層人物頑強的生命力,他們面對生活的實際境遇,經受現實的衝擊,卻能以特定的方式應對生存的苦難堅韌的活著。這些底層人物總在不盡如人意的物質匱乏的環境中存活著,他們不屈服於命運的擺弄,渴望擺脫貧困的生活狀態,他們為了“活得更好”的理想,他們用堅持和耐力,打拼屬於自己的一片天。

  遲子建的筆飽蘸現實的染料,不僅真實地再現了底層民眾的生存苦難,也對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進行了深入的探尋。《門鏡外的樓道》中,七旬老婦人之所以晚景淒涼無助,是因為她丈夫工傷致殘後,“先前單位還給醫療費和補助金,及至幾年前廠子效益不好,每個月只能領到二百多塊錢,她帶著一傻一殘的兩個男人,把心都操碎了”。市場經濟的競爭必然導致企業的優勝劣汰,社會卻沒有來得及為弱勢群體提供健全的保障制度。《福翩翩》中的柴旺遭遇同樣如此,他下崗了,工廠以微薄的補償金打發了他,使他無力承擔意外的事故和風險,這也說明了社會保障制度的不合理性。

  遲子建的筆不僅寫了城市的特困群體,也寫了農民工進城的苦楚和辛酸。《踏著月光的行板》中王銳夫婦本來可以在家鄉過著恬淡的鄉村生活,但是“附近縣市濫伐森林,大肆開墾荒地,土地沙化越來越嚴重,農作物連年減產”下三營子的`村民紛紛外出,另謀出路。王銳夫婦就是外逃人員中的一對,盲目的反科學的發展破壞了環境,毀掉了農民的生存基礎——土地,市場經濟的槓桿在利益的驅動下,不計長遠利益,損害的是沒權沒勢的農民,迫使他們的生活更為艱難。於是他們淪為民工,在中國城鄉二元結構的歷史與現實境遇下,民工既是農民又是工人,既非農民又非工人,他們生活在城市裡,但被看做農村人,他們滿懷希望和夢想來到城市,然而城市並不像他們想象的那樣敞開胸懷接納他們,民工置身都市並不能融入城市文明,還處於邊緣低位,加上幾十年的城鄉二元分割,這除了造成“鄉下人”和“城裡人”經濟地位與政治差別外還在人們的心理上劃出一道巨大的鴻溝。他們幹著最髒最累最苦最危險而城市人不願意乾的活,他們把汗水灑遍了城市的每一座豪華和典雅的大樓,但他們卻一次次的在“鄉下人”的鄙夷聲中讓心跟著身體一起累,他們在城市裡沒有自己的一張床,還不如老總家裡的一條狗,這是怎樣的社會現實,這又是怎樣的生存差距啊!他們把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奉獻給了城市,讓中國的城市建設、經濟發展以極低廉的成本獲得了極驚人的速度,但在他們年老體衰的時侯卻享受不到城市的社會保障,甚至辛辛苦苦一年幹下來,連工錢都拿不到,於是被騙的人去騙別人,然後這種欺騙就惡性迴圈著。《踏著月光的行板》觸及的是當代社會問題和時代的衝突,寫出了底層勞動者在艱難的生存線上疲於奔命的掙扎狀態。

  在遲子建尖銳的筆鋒下,底層文學的主題訴求也由單純的描繪苦難,放大痛苦而蛻變為在苦難中尋找真情,而不僅僅是人間真情——人與動物的濃濃情誼更能為底層文學提供一份少有的溫馨記憶,一份含情脈脈,溫潤人心的感動與嚮往。

  近年來,關注底層已經成為一種思潮,不只文學(戲劇、小說、詩歌、散文)、電影(故事片、紀錄片)、繪畫、攝影、電視劇,甚至流行歌曲中都有所表現,在理論、批評領域更是一個討論熱點。關於底層文學的質疑之聲縈繞於耳,最大的批評定格在底層寫作苦難化、模式化的單一性主題特徵上。誠然,有些關於底層的作品中,底層形象只是生存苦難掙扎的寫意性符號,缺乏鮮活的生命感,缺乏文字自身多重意蘊存在的挖掘,有阻礙文學發展的嫌疑。但是,遲子建避開了苦難疊加式的情節累積,她用溫情的妙筆觸控底層的人情冷暖,她執著的探尋著底層生命的豐富與博大,她用悲憫的情懷錶達著對人性善惡的寬容和理解,她以真誠的體恤尊重的態度去表現底層真正的生活,她在苦難面前沒有閉上雙眼,她擔起了一個現代知識分子應有的責任,也因此寫出了真正的切合真相意義的底層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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