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與杜甫的詩歌交誼

李白與杜甫的詩歌交誼

  在我們平凡的日常裡,大家都收藏過自己喜歡的詩歌吧,詩歌以強烈的節奏、美妙的韻律、精煉的語言、奇特的想象,豐富的感情展現其語言的藝術。那麼問題來了,到底什麼樣的詩歌才經典呢?下面是小編整理的李白與杜甫的詩歌交誼,供大家參考借鑑,希望可以幫助到有需要的朋友。

  李杜二人簡介

  【李白簡介】李白(701年2月8日—762年12月) ,字太白,號青蓮居士,又號“謫仙人”。是唐代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被後人譽為“詩仙”。與杜甫並稱為“李杜”,為了與另兩位詩人李商隱與杜牧即“小李杜”區別,杜甫與李白又合稱“大李杜”。其人爽朗大方,愛飲酒作詩,喜交友。李白有《李太白集》傳世,詩作中多以醉時寫的,代表作有《望廬山瀑布》、《行路難》、《蜀道難》、《將進酒》、《梁甫吟》、《早發白帝城》等多首。李白所作詞賦,宋人已有傳記(如文瑩《湘山野錄》捲上),就其開創意義及藝術成就而言,“李白詞”享有極為崇高的地位。

  【杜甫簡介】杜甫(公元712年-公元770年),字子美,漢族,祖籍襄陽,生於河南鞏縣。自號少陵野老,唐代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與李白合稱“李杜”。為了與另兩位詩人李商隱與杜牧即“小李杜”區別,杜甫與李白又合稱“大李杜”,杜甫也常被稱為“老杜”。杜甫在中國古典詩歌中的影響非常深遠,被後人稱為“詩聖”,他的詩被稱為“詩史”。後世稱其杜拾遺、杜工部,也稱他杜少陵、杜草堂。杜甫創作了《春望》、《北征》、《三吏》、《三別》等名作。759年杜甫棄官入川,雖然躲避了戰亂,生活相對安定,但仍然心繫蒼生,胸懷國事。雖然杜甫是個現實主義詩人,但他也有狂放不羈的一面,從其名作《飲中八仙歌》不難看出杜甫的豪氣干雲。杜甫的思想核心是儒家的仁政思想,他有“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宏偉抱負。杜甫雖然在世時名聲並不顯赫,但後來聲名遠播,對中國文學和日本文學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杜甫共有約1500首詩歌被保留了下來,大多集於《杜工部集》。

  名人軼事——李白與杜甫的詩歌交誼

  唐朝開元末年至天寶年間,李白家居東魯。東魯其地,確指兗州。在唐朝,兗州曾改稱為魯郡(天寶元年改兗州為魯都,乾元元年復為兗州)。因為李白移家於此,杜甫的父親杜閒也正在這裡做官,故李白與杜甫的多次相聚,地點主要在兗州。對於研究這兩位偉大詩人的初聚,需首先弄清他們各在何時初遊兗州?這是個至今尚存疑議的話題。

  李白舉家遷徙於兗州之前兩年,約在開元二十二年(或前一年)夏天,曾經有一次兗州之行,是在一入長安辭京之後,泛黃河東至汴州,遊燕趙,復南行,初到東魯,在兗州滯留數月。對此,在明清以迄當代諸家之《李白年譜》中,均失記,幸有此間李白在兗州寫的作品,可資研究:即《五月東魯行答汶上翁》、《嘲魯儒》、《寄遠其十》、《初月》、《贈瑕丘王少府》等。

  《五月東魯行》一詩可見此行乃為李白獨自一人初到魯地,時白尚年輕,未曾及仕,為“舉鞭訪前途”,而“學劍來山東”,這裡只言為“學劍”而來,無移家跡象。詩人好學求進之年,來此逗留,復將要返還安陸並準備再次入京,即“西歸去直道”云云。清王琦《李太白年譜》謂此詩“是初遊魯地之作”。道出其時尚未移家。

  《嘲魯儒》中的魯儒,與前詩中汶上翁為同一人,因為前詩對於此翁之嘲諷意尤未盡,復以《嘲魯儒》再作斥責,是前詩的延伸。詩中展現青年詩人之言行豪爽,毫無顧忌地嘲譏這一魯地儒生。

  《寄遠》十二首為李白在三十歲前後作於長安、洛陽等地的寄內詩,是許氏夫人在世時的作品。《其十》一首,乃為遊至兗州時作。詩人離別安陸已久,思念家人,便在魯縞上寫詩寄內。安旗先生指出《寄遠其十》“作於魯地”(見《李白全集編年註釋》《寄遠其十》題解)。鬱賢皓主編《李白大辭典》也指出這是一首寫在魯地的作品。

  《初月》一詩為詩人在兗州泗水畔望月抒懷之作,因聞堯祠亭上管絃樂舞,憶起前不久在燕趙邊地所見戍邊征戰,而發“樂哉弦管客,愁殺征戰兒”之感慨。作於開元二十一年秋初遊河北之後。

  《贈瑕丘王少府》,也是一首初遊兗州之作。少府亦即縣尉。李白與王少府初交即以詩相贈,蓋因即將離魯而無緣相再會。詩言“我隱屠釣下”,可知李白其時如姜尚未遇,名聲不顯。“爾當玉石分”句,似有如汶上翁者說過有損於他的話,要求予以辨汙。詩中對並不重視李白的王少府美言恭維,知詩人還較年輕。詹釒英 指出此詩作於“尚未得勢”時;安旗指出寫在尚“微賤之時”——亦即初遊東魯時。李白既有移家於兗州的打算,不得不委曲於這一地方長官之下,或為聽人勸告,而作此詩相贈。據以上數詩,可略見李白移家東魯之前兩年的初遊行蹤(餘另撰有《李白初遊東魯作品考略》)。

  李白從五月到秋天,居於兗州,與任城六父及諸從弟相聚,並結識了杜閒、王少府、劉長史等地方長官和竹溪六逸中的孔巢父、張叔明等,也許與杜甫同住在杜閒的官邸,方逗留時間略長。這是對李杜初遇時間最早的估計。此行,確定了兩年後的移家東魯並作了相應準備。這是一入長安後的長途跋涉,其路線是:安陸啟程—洛陽—長安—洛陽—梁宋—燕趙—兗州。復經梁宋,旋返安陸。從開元十八年三十歲時辭家到返歸,歷時四年。

  杜甫青年時代,初到兗州省親的具體時間有三說。清人錢謙益、仇兆鰲等認為在開元二十五年,聞一多、郭沫若、蕭滌非等認為在開元二十四年。今人王伯奇撰《杜甫初遊兗州時間考辨》、《李白初識杜甫時地新考》(二文並編入《李白杜甫在兗州》),認為“開元二十年春正有貢舉下第,始至兗州省父,是時杜甫的父親杜閒正在兗州司馬任上”。“開元二十二年,李杜初識在兗州,是無可置疑的歷史事實”。論證“杜甫因父寓家兗州,……開元二十年春,比李白早兩年有半即至兗州”。這一論點發中以有詳加論證,是有意義的。李白詩《東魯門泛舟二首》,作於移家兗州之翌年桃花夾岸的早春。杜甫《寄李十二白二十韻》中有“醉舞梁園夜,行歌泗水春”,與李白在初春時節月下泗水泛舟時地相合,透露出李杜同遊的跡象。聞一多《少陵先生年譜會箋》謂“白家本在魯郡。公《送白二十韻》曰‘醉舞梁園夜,行歌泗水春’。知白遊梁園之次年春,已至兗州”(《少陵先生年譜會箋》)。兩人在兗州相聚,當早於此時。數年中同往來於此地,因得相識相聚。只是尚難得查到可靠的證據。

  天寶三載,李白沼許還山,出長安行至梁宋(舊說洛陽),與杜甫相遇,杜甫《寄李十二白二十韻》詩中有“乞歸優詔許,遇我宿心親。未負幽期志,兼全寵辱身。”《贈李白》中有“李侯金閨彥,脫身事幽討”。味詩意,其時已深為相知。通常以為此時李杜初聚,恐未確。杜甫作於這次相聚之前的《飲中八仙歌》中,生動逼真的塑造李白形象。早於此時就結下的深厚友情,還見於杜甫的多首詩中。

  杜甫詩《與李十二白同尋範十隱居》中寫道“餘亦東蒙客,憐君如弟兄。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李白魯郡送別杜甫的詩中有句,“醉別復幾日,登臨遍池臺”在兗州兩人一同泗水泛舟,一同步石門、登堯祠、訪範十、遊甑山……攜手同行,踏遍魯城大地,當也曾同上兗州城樓。杜甫《登兗州城樓》詩中,“浮去連海岱,平野入青徐”句頗近李白,與李白詩句“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徠”。與“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句式像似,視野更開闊。不由因此猜想,太白幫少陵改詩或起自此時歟!

  寶四載秋,兩人相聚,對坐已久,茫然興起,策馬登程,同到魯城北訪範十。此行,李白作《尋魯城北範居士失道落蒼耳中見範置酒摘蒼耳作》,杜甫作《與李十二白同尋範十陷居》。李杜訪範,遂成千古佳話。參閱二詩,白詩有“雁度秋色遠”,杜詩有“落景聞寒杵”,同在秋天,於訪範,白詩有“忽憶範野人,閒園養幽姿。滿族然起逸興,但恐行來遲”。杜詩有“更想幽期處,還尋北郭生”。途中,白詩寫“城壕失往路”,杜詩有“屯雲對古城”。白詩“入門且一笑,把臂君為誰”?杜詩“入門高興發,侍立小童清”。對辭官。李白表明“不惜翠雲裘”,杜甫以“不願論簪笏”接應。李白乘興“自詠《猛虎詞》”,杜甫則“向來吟《桔頌》……”白詩有“風流自簸盪”,杜詩有“悠悠滄海情”。此諸多相近之處,可見是同一次郊遊時的作品。似乎杜甫有意仿效李白。聞一多(《少陵先生年譜會箋》)中。指出“(二詩)辭意亦相彷彿,當是同時所作”。又以天寶元年,兗州改稱魯郡,詩題中有“魯城”二字,知為天寶四載李杜同在兗州時作。

  “以茲謝朝列,長嘯歸故園。”李白被放之後,由待詔翰林轉為平民。脫掉翠雲錦裘,換作“角巾微服”;由當初滿腔熱情入京,到失意傷心而歸。壯志難酬,懷才不遇,“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心靈痛遭創傷,李白視為“失道”,以“馬首迷茺陂”喻之。以“遂為蒼耳欺”,喻朝中小人如張土自 之流,如蒼耳而已,當年初居兗州“行歌泗水春”,對前途懷美好憧憬。辭別兒童,奉詔入京,“仰天大笑出門去”,意欲去“遊說萬乘”,孰知事與願違。“君王雖愛峨眉好,無奈宮中妒殺人。”經歷由受寵到遭讒被疏的歷程,當時過境遷,今昔殊異,積憤填膺,心神難寧之時,唯此清幽的田園,得“近作十日歡。”農家小院中的溫馨,撫違法偉大心魂。這段時間,兩人相處日久,情誼益深,話題放縱,以致兼帶戲謔,即所謂“謔浪偏相宜”(李白訪範詩句)。這是一段“脫身事幽討”(杜甫句)之後任情恣性的閒適生活。

  訪範之時,還另有唱和詩,即李白《戲贈杜甫》;杜詩《贈李白》(秋來相顧),兩首真情畢現的詩,卻長久不被研究家們理解。

  《戲贈杜甫》一詩,因未編入唐人選本曾遭到洪邁、陳僅等人的誤解,以為是“好事者所撰”,“定是偽作”。郭沫若、安旗、鬱賢皓等先生力作辨誤。細審此詩,絕非偽作,且是唱和之作,作於訪範之後走出範十的村莊行經甑山(飯顆山)時。兩首七絕正引伸出一段李杜交誼的掌故。兗州的甑山,即李杜相逢作詩的飯顆山。對此,樊英民先生與餘都曾據《滋陽縣鄉土志》和《中國古今地名大辭典》多方考證,撰述為文。

  弄清作詩的時間,便不難解讀這首詩。兩人從範氏莊返歸魯城,談話仍兼戲謔,李白口占一詩:

  飯顆山頭逢杜甫,頭戴笠子日卓午。

  借問別來太瘦生,總為從前作詩苦。

  有感於此詩,杜甫以《贈李白》作答:

  秋來相顧尚飄蓬,未就丹砂愧葛洪。

  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

  杜甫訪範詩以“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陰鏗”開頭。將南朝詩人陰鏗比擬李白。李白便譏杜甫以“借問別來太瘦生,總為從前作詩苦”。因此,杜甫放言謂李白飄泊無定、愧對葛洪、空度時光、“飛揚跋扈”,似嫌過分之語,也正是兩人交情篤厚的見證。其間夜同眠,日同行,長時相聚,親如兄弟,這兩首兼帶戲謔的詩的產生,有著深厚的感情基礎。

  以“痛飲狂歌”“飛揚跋扈”寫李白,以“作詩苦”寫杜甫,道出各自的特徵,皆極真切。此二絕,真情畢現之外,可窺得人物個性、形象、語言。確是重要的作品。唐人未選入集,大概因詩句率意之故。

  李白杜甫在“日靜無雲”的秋天郊遊,是“酸棗垂北郭,寒瓜蔓東籬”的收穫季節。“秋來相顧”,人世浮沉。四十多歲的李白,漸入人生之秋。“我覺秋興逸,誰雲秋興悲”?詩人心上的秋是璀燦的。從入京到還山是他生活和創作道路上前後期的分野,歷經波折,作用於他的精神和作品。在《李白集》中,五分之四以上且多重大題材之作完成於後期。

  杜甫從青年時代初遊齊魯,到天寶初年最後離魯西行,他的《壯遊》詩中有“快意八年九年,西歸到咸陽”一語,“快意”者,因慢遊、因省親,尤在於與李白相聚。

  在王瑤著《李白》和安旗著《李白傳》兩部書中,皆指出杜甫詩《贈李白》寫在訪範之時,那末,李白的唱和之作《戲贈杜甫》的寫作時地便無疑議。

  安旗《李白傳》中寫道:

  臨別時,範十請他們賦詩留念,李白寫了一首《尋魯城北範居士》,杜甫寫了一首《與李十二白同尋範十隱居》。

  杜甫和李白也要分手了,李白在堯祠石門給杜甫錢行。

  他們共同感到都像飄風中的飛蓬……功業不成,丹砂未就,痛飲狂歌,視富貴如浮雲把王候當糞土,只圖快意一時而己。於是杜甫口占《贈李白》(秋來相顧)一詩。

  兩人此別,不知何日再能相聚?且對著這石門秋光,再飲幾杯魯酒。李白信口吟成《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一詩。

  魯城北訪範十與石門餞別的時間相接,同在天寶四載秋天。如果說“醉別復幾日”意指在範十家中暢飲。那末,“登臨遍池臺”句,當也含漫步飯顆山(甑山),唱和吟詩的情景。

  後人注意到杜甫贈李白詩多至十五首,還有與李白有關的詩,合起來近二十首。以為李白為杜甫寫的詩則甚少,(《李白大辭典》指出僅有《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沙丘城下寄杜甫》和《戲贈杜甫》三首),似乎杜甫更重情誼。這倒有些冤枉了李白,竊以為李白贈杜詩,有的未被識出,如《送友人》: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此地一為別,弧蓬萬里徵。

  浮去遊子意,落日故人情。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握別友人,詩人置身空曠的郊野。摯友乍分,依依難捨。生活動盪,前路茫茫,望長空,浮去落日也帶有眷戀之情——到底與誰握別,令詩人如此惆悵!

  前人論及此詩,多偏重賞讀,少見有人研究考證,因為詩中僅寫送客,寫惜別,對於寫作時間、地點,幾成難解之謎。《李詩選注》謂“此詩但云送友人,不知為誰?而北郭、東城,不知為何地?”《李白全集校注匯釋集評》謂:“此詩創作時間、地址無考。”但也曾見有文章言及作詩地點,有南陽、宣城、金陵諸說,限於猜測,難得準確。近年始系此詩作於兗州,李白有家在此,方有送客活動,現存李白兗州送客詩近二十首,《送友人》是不容忽視的一首。送客地點多在城東堯祠一帶,此地是水陸通衢,交通要衝,又多酒肆,便於宴飲餞別,加之景色宜人,易發詩興。《送友人》亦寫在堯祠前泗水邊的石門路上。北望二十公里處九仙山嶂列,合“青山橫北郭”。泗水從曲阜向西流來,入兗州境即轉向南,又朝西南流,是謂“白水繞東城。”李白東魯作品,寫過這片原野上的浮雲,寫過這裡西下的落日。魯郡堯祠送別竇明府詩中“山光水色青於藍,”與此詩首聯意近。詩中班馬,即《秋日魯郡堯祠亭上宴別杜補闕範侍御》詩中“送行駐金羈,歇鞍憩古木”的那匹馬。送竇明府詩中“朝策犁眉(WO),舉鞭力不堪”,寫策馬從魯門東沙丘旁中至相距三里的堯祠,這是從李白家中到堯祠的往返之路。在相近的時間裡,仍然是這匹馬,送友人出走後,與孤獨的詩人為伴。

  李白東魯送客詩,皆言被送行人,《送友人》別具一格。拙作《再談李白寓家東魯》(《中國李白研究》)95、96年集)中論及此詩作於兗州後,指出或為另一道送客詩的續作。因太白詩“十喪其九”,正篇何詩?一時不敢探究。

  一旦著意於李白詩《戲贈杜甫》的寫作地點,複誦此詩,詩中“孤蓬萬里徵”的“蓬”字,頗具衝擊力,便與魯郡東石門送杜甫詩中“飛蓬各自遠 ”句,與杜甫《贈李白》首句“秋來相顧尚飄蓬”相聯絡,將蓬的意象,引伸思考,這首詩顯然與杜甫有關。

  李白由入京到還山,歷經重大挫折,心情悒憤,感慨萬千,上下求索,前路迷茫。故杜詩謂“秋來相顧尚飄蓬”。不久,杜甫離魯遠行,兩人在魯郡東石門分別,李白送杜詩有“飛蓬各自遠”句,《送友人》中又有“弧蓬萬里徵”,“蓬”字的復出,可見重要。在兩人頻繁相處,形影相隨,心事重重之時,“飄蓬”二字。極具分量。

  蕭滌非《杜甫詩注》注《贈李白》詩中“相顧”二字“見得彼此一樣,時二人都流浪山東,故以飄蓬為比。”安旗先生深知李杜,大著《李白傳》中寫及石門餞別,有“他們共同感到都像飄風中的飛蓬,不知何處是安身立命之所?”陳貽欣先生注意到這個“蓬”字,所著《杜甫評傳》第十四章以“轉蓬”二字作題。從這“蓬”字所透露出來的資訊,提供了推斷《送友人》的寫作時地和所送友人的依據。

  這首詩,有交誼情深的背景,這“蓬”字,用於其時,意蘊深邃。細味《送友人》一詩,通篇情感,皆緣於送別杜甫。“此去爾勿言,甘心如轉蓬。”(《五月東魯行答汶上翁》)。李白初到兗州,就曾作如此表白,為實現思想,甘心於如同飄轉的蓬草,浪跡四方。

  《送友人》與《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為同時作,是篇續作,正篇詩題上己有“送杜二甫”,續作便徑寫“送友人”三字。《李白全集編年註釋》、《李白全集校注匯釋集評》皆以此詩似為別友人之作。前有送詩,繼寫別詩,二者關聯,詩意延伸。

  細審兩人的往來詩,足見相處時久,相知良深。李杜相聚,決不限於天寶三載遇於梁宋到翌年秋在石門分別這一年多時光,更早於此時的聚會卻向為研究家們忽落。

  據新說,李白與杜甫初聚,最遲在開元二十四年,時李白初居兗州,杜甫省親居住其父杜閒的官舍,兩人都有同期作於兗州的作品。研究這些作品系年,因知同在東魯。自“行歌泗水春”,相伴漫步在魯門東泗水畔。以後,聚會漸頻,友情遞增。李詩《尋魯城北範居士失道落蒼耳中》和《戲贈杜甫》;杜詩《與李十二白同尋範十隱居》和《贈李白》是兩人兗州相聚的後期作品,李白在送杜詩中與出異出其他堯祠送客詩的新切情懷。《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寫舉杯握別,《送友人》寫杜甫剛剛離去,《沙丘城下寄杜甫》寫思念。三首詩中感情脈絡相合,可視為組詩。以“李白一斗詩百篇。”“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落筆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等句,可見杜甫之推崇欽敬李白。白詩“思君若汶水,浩蕩寄南征”句,可見思念杜甫之切。《送友人》詩中情愫,系因與摯友分別,從詩人遙望長空揮手惜別的神態,可以推想所送友人的形象。“落日故人情”,這“故人”是誰?是一起月下泛舟之伴,是共同狩獵孟渚之友,是同遊齊州的故交,是攜手同行漫步甑山的弟兄,即幾天前共飲於範氏家中的杜甫。“登臨遍池臺”一個“遍”字,寫出相聚頻繁。於今落日時分,分別在石門路上,不由舉手勞勞,兩情依依,一再賦詩。杜甫《夢李白二首》其一有“故有入我夢”句,當是石門宴請景再現夢中。如此一再互稱故人,其意頗耐尋味。

  《送友人》一詩,為杜甫所重,作《夢李白二首》,其二以“浮雲終日行,遊子久不至”開頭,顯系化“浮雲遊子意”而成。杜甫思念李白,也懷念東魯,懷念北郭的青山、東城的白水。

  題材相近的同時之作,參照閱讀,往往能得深層發現,例如將李白《魯郡堯祠送竇明府薄華還西京》與《夢遊天姥吟留別》互參,可見情緒昇華和語言形象提煉。李詩《戲贈杜甫》與杜詩《贈本白》互參,可為唱和詩,可見情誼,並推知寫作時地。今試將《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和《送友人》連在一起解讀。

  醉別復幾日,登臨遍池臺。何時石門路,重有金樽開?

  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徠。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

  [背景]:時在天寶四載秋,杜甫將離兗州,有意與李白多番接觸。兩人同去魯城北範居士家中造坊,到塵囂之外的北方農村,呼吸清新的空氣,主人熱情相待,酣飲暢敘,醉眠共被,戲謔贈詩。幾天以後,杜甫西行,兩人在古門握別。

  [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醉別方過幾日,曾經一同漫步堯祠、甑山,踏遍東魯池臺。今日分手,期冀來日再會於石門路上。望泗水秋波,想起竹溪六逸共隱徂徠的'日子。眼前,水上蓬草轉動,人也在飄泊中。在行將踏上遙遠的旅程之際,再次舉杯暢飲,寄深情於酒中。

  [送友人]:稍頃,杜甫已經遠去,詩人靜立原地。張望幾天前同遊的村莊,村子前是漫步、作詩的山嶺。更遠外,青山如障,橫列在魯城北郭。時光如流,相聚難得,只有環繞東城的泗水,漫流不息。此別,如飛蓬飄泊萬里。天空中浮雲、落日,也依依留連,好像理解離人的心境。再次舉手相招,遙祝一路順風。善解人意的班馬,蕭蕭長鳴。

  最為熟悉的兩首李白東魯作品,不意其意密切關聯,是頗有情趣的。

  姑略談《雪讒詩贈友人》一詩。這是一首存在爭議的四言詩。詩中所斥責的婦人是誰?向有二說:其一,認為斥楊妃誤國。洪邁《容齋隨筆》、劉克莊《後村詩話》、趙翼《甌北詩話》、詹釒英《李白詩文系年》、安旗主編《李白全集編年註釋》等皆持此說。或認為斥夫人劉氏,郭沫若倡此說,謂“劉氏與李白離異後,曾向李白友人處播弄事非,故雪讒自辯”(《李白與杜甫》)。當以前說為是,則約作於去朝還山後的天寶四載。前人據“五十知非”句系年,恐非。“五十知非”系出自《淮南子》“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句,而非太白作詩之年。

  安旗謂“(作雪讒詩)時白或遭禍,因向友人抒其覺沉憂”(《李白全集編年註釋》)。

  杜甫最崇敬李白,也深為了解和關心李白,對其入京、還山,知情最多,在洛陽相遇時便備述其事。杜甫謂白“脫身事幽討”,“兼全寵辱身”。這類話題尤其在訪範十時談論最多,杜甫聽膩了,便以“不願論簪笏”作阻,或以屈原遭放逐相勸慰,有“向來吟《桔頌》”句可證。“屈原憔悴滯江潭”。此時李白的心情,確也正像流放中沉吟於澤畔的屈原。因“失往路”而“遂為蒼耳欺”,於今“不惜翠雲襲”,毅然辭京還家,“遠為千載期”,“風流自簸盪”。放遠目光,振奮精神,萌發“屈平詞賦懸日月,楚王臺榭空山丘”之思,此與雪讒詩中之“立言補過,庶存不朽”旨意承接。此詩以“嗟餘沉迷,猖狂已久”開頭,與杜甫詩中“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相接。兼及“五十知非,古人常有”句,可見他樂於傾聽規勸。

  《雪讒詩贈友人》作為縱談遭讒經歷之時,當贈給最為關心和熟知內情的人。因此便有了這首以雪讒為內容的贈詩。

  在朝遭讒被疏以致罹禍,以雪讒詩表述“心切理真”。此時,“誰察餘之貞堅”?唯有“離婁自明”,“善聽”(均此詩中句)以昭太白忠誠的杜甫。

  《雪讒詩贈友人》可與《懼讒》一詩相參閱。讒言可畏,向誰雪讒?是向最關心他的人。詩贈予誰?顯系杜甫。旨在抒憤,故詩題不著友人姓氏。初讀此詩,略述淺見,聊備一說。

  《秋日魯堯祠亭上宴別杜補闕範侍御》,此詩題郭沫若釋為“宴別杜甫兼示範侍御”,侍御其人,即辭京還鄉隱居魯城北的範十。並指出”兼示”二字,抄本適缺,注以“闕”字。後將“甫”作“補”,後竄入正文。範氏不是宴別對象,故曰“兼示”。最早謂此詩為送別杜甫的是唐人段成式,他見到有個本子上“杜補闕”作“杜考功”,便指出這是杜甫。據詩意,至今尚難於認定此說之準確與否?卻不妨將詩中情景,視為送杜:

  我覺秋興逸,誰雲秋興悲?山將落日去,水與晴空宜。

  魯酒白玉壺,送行駐金羈。歇鞍憩古木,解帶掛橫枝。

  歌鼓川上亭,曲度神飆吹。雲歸碧海夕,雁沒青天時。

  相失各萬里,茫然空爾思。

  送客地點同在堯祠、石門,時間亦是秋季,同為日落時分。“相失各萬里”,行程也與杜甫西去咸陽契合。這句詩與《送友人》中“孤蓬萬里徵”,與《魯郡東石門送杜甫》中“飛蓬各自遠,”三者相合,足見關聯。杜甫曾向範十說過出行之日,事先有約,故趕來參與宴別。此詩如確為送杜,那末,三詩作於同時。郭沫若的發現,可資深入研究。

  《沙丘城下寄杜甫》,是李白懷杜詩最為著名的一首,是很重要的一首。通常係為天寶五載作於東魯兗州:

  我來竟何事?高臥沙丘城,城邊有古樹,日夕連秋聲。

  魯酒不可醉,齊歌空復情,思君若汶水,浩蕩寄南征。

  李白居東魯沙丘家中,夕陽西下時,思念起遠行之後的杜甫,心潮如汶水浩蕩,便以詩寄情。據詩題中“沙丘城下”,詩中,“高臥沙丘城”,可確知李白東魯家居之地。另外在《送蕭三十一之魯中兼問雅子伯禽》詩中中“我家寄在沙丘旁”,並參以“我家寄東魯”(《寄東魯二稚子》),“二子魯門東”(《送揚燕之東魯》)句,其居家地點,所言甚明。唯前人不知此沙丘在兗州,而迷茫千載。安旗《李白全集編年註釋》書中《沙丘城下寄杜甫》題解“沙丘指兗州(魯郡)治城瑕丘。《兗州府志》‘沙丘在東門外二里’,杜甫時在長安”。正當研究學者著意李白東魯寓家地之時,1993年兗州出土《北齊河清三年造像》刻石,上有“歲次實沉於沙丘東城之內”句,確證兗州沙丘的存在。沙丘之謎,始得冰釋。以往認為李白家在任城,實誤。任城有“李白嘗醉於此”沈光《李白酒樓記》的酒樓,只是他曾多次借居的賀蘭氏的酒樓。以沙丘城代指兗州縣城,亦見於初唐駱賓王的文章,這是唐代人所熟知的代稱。

  詩中以古樹、秋聲喻詩人孤寂,以魯酒齊歌寫思念之苦。又見石門秋波,將思念之情寄予南征的汶水,寫來情深意切。

  李白關於杜甫的詩有《戲贈杜甫》、《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沙丘城下寄杜甫》,加之《送友人》和另外兩人同遊時所作的幾首,這位年長十一年的兄長,所作也甚可觀。尤難得詩中寄以深情。

  杜甫離魯城到長安,“朝叩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悲辛不堪,愈加思念李白,悔於沒有更多時光同在一起。嚴冬時,“寂寞書齋裡,終朝獨爾思。”作《冬日有懷李白》。在《春日有懷李白》中,以“白也詩無敵”評價李白,期望再見,“重與細論文”。孔巢父謝病歸江東,杜甫請他到禹穴尋李白,轉致問候。因入永王李lin幕中,李白蒙冤,杜甫尤其關心,寫詩深表不平。思念之切,以致“三夜頻夢君”。作於李白暮年時的《寄李十二白二十韻》被視為詩體小傳。

  李白“濟蒼生,安社稷”。“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之志,與杜甫,“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人生願望契合。其創作影響杜甫,其少任俠、重義氣、樂於助人的高尚品格,感召杜甫。對人生、對詩歌藝術,兩人的心靈上多有相通之處。詩中兩曜相互尊敬,友誼誠摯,對詩的繆戀,將兩顆偉大的心連在一起。

  李白“一生低著謝宣城”(王士禎《論詩絕句》)錘情於謝。杜甫則尤其痴情於李白,且愈到晚歲,愈加深切。

  李白杜甫聚會地點有梁宋、單父、兗州、濟南等地,其初遇和最後分別卻在兗州,在兗州相聚時間最久。李白贈杜詩,均作於兗州,關於李杜交誼,兗州是最為重要的地方。

  杜甫青年時代遊齊趙,至東魯,寫出名篇《登兗州城樓》,詩中“東郡趨庭日,南樓縱目初。”道出了此行之目的,從此開闊了視野。到最後離魯之前,有感於“山東李白”之稱,自謂“餘亦東蒙客”,與李白之稱東魯兗州沙丘為“家”、為“鄉”、為“故園”、“故巢”有所區別。從這些詞語,可見詩仙、詩聖與這方水土的深厚情緣。

  李杜交誼歷來為文學史家稱道。聞一多先生在《杜甫》一文中盛讚兩曜相聚:

  我們該當品三通畫角,發三通擂鼓,然後提起筆來蘸飽了金墨,大書而特書。因為我們四千年的歷史裡,除了孔子見老子,沒有比這兩人的會面,更重大,更神聖,更可紀念的。我們再逼緊我們的想象,譬如說,青天裡太陽和月亮走碰了頭,那麼,塵世上不知要焚起多少香案,不知有多少人要望天遙拜,說是皇天的祥瑞。如今李白和杜甫一詩中的兩曜,劈面走來了,我們看去,不比那天空的異端一樣的神奇,一樣有重大意義嗎?

  假如關於這件事,我們能發現到一些詳實的材料,那該是文學史裡多麼浪漫的一段掌故!

  李白和杜甫之間的友誼:本可以成為知己,卻隔著錯亂的時空

  公元744年的一個夏日,對東都洛陽城而言,是平淡無奇的一天,然而,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兩位詩人在此相遇了。

  彼時,李白四十四歲,名揚天下,被賜金放還,處在人生的低谷,而杜甫小李白十一歲,只是無名之輩,儘管科舉失敗,但理想依然豐滿。

  二人一見如故,把酒臨風,其樂融融。雖然李白年長,但他並沒有憑藉自己的才名,在杜甫面前倨傲,而是以平等的身份和杜甫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同年秋天,二人在梁宋再次如約見面,訪道求仙,並與懷才不遇、浪跡天涯的邊塞詩人高適相逢,三人互相唱和,縱論天下大勢,暢遊甚歡。

  次年秋天,李杜二人第三次會面,地點在山東,知交之情愈為深厚。那一年,理想破滅的李白早已離開長安,輾轉山東,如同蓬草一樣漂浮不定。二人相攜漫遊,無所歸宿,說好的一起求仙問道,但卻一事無成,真是愧對道家先人,於是整天痛飲狂歌,放浪不羈。

  李白送別杜甫也有“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的句子,可見,杜甫與李白已是情志相投。根據杜甫後來的詩句,我們也不難判斷,李白與杜甫交情之深,已經到了“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的程度。

  此後,二人別於魯郡石門山,杜甫西去長安,準備重啟仕途之路。離別之後,李白因為思念杜甫,竟到了“魯酒不可醉,齊歌空復情”的境地,齊魯大地的美酒與歌舞都不能讓李白動情,李白太過想念杜甫,竟然茶飯不思,幹啥都沒精神。

  再後來,李白南下江東,繼續他的漫遊之旅。從此二人天高水遠,再無相見。

  一個紅得發紫,名滿天下,一個籍籍無名,滿心崇拜;一個是太陽,熱情奔放,一個是月亮,深沉內斂。此後十幾年,杜甫始終對李白念念不忘,他給李白寫了很多詩,讚美之詞溢於言表,但得到李白直接回應的不多。

  也許李白對杜甫的詩只有一個尚可的評價,也許是李白的詩散佚較多未能留存,也許是李白自始至終都沒有興趣讀懂杜甫,而杜甫卻慢慢讀懂了這位前輩,這位偶像,因為他寫給李白的詩,透著仰慕之情,可謂句句經典,令人回味。

  “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杜甫對李白才華之推崇,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並且在李白人生落魄時,杜甫依然毫不猶豫的信任和支援李白,我們現在有一個詞叫腦殘粉,六步實在想不出古人用的哪個詞語來形容?

  然而,當時33歲的杜子美並沒有用親身經歷讀懂李白,只是因為時間不對,本來可以成為知己的兩位詩壇巨擘,在齊魯一別之後,竟然再無交集。

  李白熱情曠達,交友甚廣,杜甫只是他眾多朋友中的一個,二人在彼此心目中的地位定然不同。在李白的一眾粉絲中,佔據榜一位置的始終都不是像杜甫這樣的文藝青年,而是那些出手闊綽的王公貴胄、富家千金。

  杜甫和李白同遊梁宋時,李白在梁園的粉牆上曾題詩一首,後來被一位姑娘看到,那姑娘對園裡僧人說:這牆我買了,你要多少銀兩?

  僧人十分驚詫:你買這堵牆何用?

  那姑娘道:粉壁不值分文,但上面這首詩價值連城,我給你一千兩銀子!

  “千金買壁”的美談不脛而走,迅速在坊間流傳,李白聽到這個故事後,竟也目瞪口呆,並且破例和這位仰慕者見了一面,那姑娘是當地有名的才女,知音律,善操琴,在美貌和金錢的雙重進攻下,李白竟徹底淪陷,毫無招架之力,後來這位豪橫的榜一小姐姐成了李白的第四任妻子,她就是宰相宗楚客的孫女宗氏。

  在李白的眾多仰慕者中,杜甫始終是默默無聞,卻極力點贊評論的那一個,《贈李白》《春日憶李白》《飲中八仙歌》這幾首詩都充滿了崇敬和溢美之辭,杜甫對李白的評價也只停留在狂放不羈、豪邁俊逸的表象,並未深入李白的內心世界,直到杜甫理想破滅,憤而辭官,經歷過同樣的心路歷程之後,杜甫才忽然明白了當年的李白。

  公元755年,安史之亂爆發,杜甫華州司功參軍的官職做得委實憋屈,與他當初致君堯舜的理想漸行漸遠。山河破碎,壯志難酬,杜甫憤而辭官,南下蜀地,四處漂泊。

  此時的杜甫忽然明白,當年李白每一句看似豪放的詩文,背後都是百感交集的辛酸無奈,都是壯志未酬的酒後真言。

  假如當年在東都洛陽,李白遇見的不是一心入仕的杜甫,而是乾元年間理想破滅憤而辭官的杜甫,那麼,所有的一切是否會發生改變?

  答案不言而喻。

  境遇不同,人生就會不同。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杜甫,跟“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的杜甫已經判若兩人。

  安史之亂爆發前,杜甫心中的李白是“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安史之亂後,杜甫顛沛流離,嚐盡人間冷暖,李白在他的筆下已經不是“喝一斗酒,作詩百篇”的謫仙人,而是“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已經不是“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而是“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

  十六年後的杜子美,聽聞李白流放夜郎,十分憂慮,常常在夢中思念李白,寫下了《夢李白》二首,杜甫夢中見到的雖然是李白,但它寫出來的何嘗不是自己?

  在夢中,在一個因為戰爭而錯亂的時空裡,杜甫與那個再無交集的李太白心意相通,靈魂合體,這首《夢李白》可謂心有靈犀,感情真摯,字字錐心。

  當年的杜甫看當年的李白,只看到了豪邁俊逸的表象,而今天的杜甫再看當年的李白,其實是“悲感至極而以豪語出之”(《唐宋詩舉要》)。

  時間不對,終究是彼此錯付了。山高水遠,江湖再見。

  歷經憂患後的杜甫,他的精神氣質與李白達成了統一,在不同的時間二人訴說著相同的情感,他們本可以是知己,卻隔著伸手就可以觸控到的錯亂時空,遙遙相望。

  一千二百年後,當六步讀到這首《夢李白》時,只有深深的惋惜之情,我不相信當年的李白讀到這樣的句子,竟沒有任何回覆?竟沒有引起他的絲毫注意?

  也許是沒有讀到,也許是身陷囹圄,也許是重病在身,但無論如何,從那以後,沒有人能夠再寫下《夢李白》這個題目,不僅僅是因為沒有資格,更是因為沒有人可以複製那段歷史,那份友誼,那段過往!

  更是因為沒有人可以見證那痛飲狂歌的豪邁,那飛流直下的壯觀,那手摘星辰的奇詭,那繡口一吐的盛世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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