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文教學頭宗罪-背誦和默寫

古詩文教學頭宗罪-背誦和默寫

  今天,學習李密的《陳情表》,講到“讀諸葛孔明《出師表》而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忠;讀李令伯《陳情表》而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孝……”,孩子們紛紛喊道:“初中背默《出師表》,墮淚!高中背默《陳情表》,墮淚!”

  說到古詩文的背誦與默寫,每一箇中小學生,恐怕都是一把辛酸淚。

  幾個同事的孩子,都在讀小學。每有古詩背誦的任務,咿咿呀呀背完了,問孩子們這首古詩是什麼意思,小腦袋搖得撥浪鼓似的,職業病發作起來,說給你們講講吧,小腦袋搖得人頭暈眼花:“不要不要不要啊,老師只要求背過來!”

  閒時大家交流,原來莫不如此。

  目前,小學教材中的古詩文篇目,可謂不少矣。僅以蘇教版為例,小學生有配套教材《古詩文誦讀》(拼音版),小學階段,必背75首古詩。小學語文教材中,共有古詩54首,一年級8首,二年級7首,三年級11首,四年級10首,五年級7首,六年級11首;小學教材上沒有古文,不過據我瞭解,有部分小學語文老師自己會略有補充。很多學校,對於必背的75首古詩,會要求課前誦讀,會有古詩臺賽,甚至會有考級。

  然而,孩子們在小學階段學古詩,只要能背出來,背得越多越流利,古詩考級、三字經匯演,書聲琅琅,最是極好,至於詩句涵義,以及品味鑑賞,這些就不考慮了。談到小學的古詩文教學,北師大語文教育研究所所長任翔的觀點,很有代表性:“在這個階段主要是誦讀,感受文字的優美,慢慢地就可以體會古詩文的涵義了。”(《京版小學語文教材古詩文將達到100篇》北京青年報,2014.9.11.)事實上,大部分中小學的語文教師,也確實是在這樣教授古詩文。

  考試就是指揮棒,考什麼教什麼,怎麼考怎麼教。考試又不考詩句的涵義,只要能準確地寫出來,填空默寫,上下句完美銜接,就能拿到分。大部分地方的中考,除了默寫之外,是不考古詩鑑賞的。即便有些地方中考有古詩鑑賞,也不過是對高考題的模仿,考一些用了什麼手法、表達了什麼感情之類的模式化考題,答這種題目,甚至不需要讀懂詩歌,只要知道答題套路,用練就的模板一套,即可八九不離十,拿到分數。既然有捷徑可走,也就沒有多少人會費力不討好,花費精力,教孩子們如何去品讀鑑賞古詩詞了。比如蘇教版的初中配套教材《古詩文誦讀》,共6冊,初中三年,一年2本,由於中考的原因,初三2本,多不做要求。1至4冊共古詩文315首(篇)。也是隻要求背誦而已。再比如上海,初中是4年制,六年級也屬於初中序列。上海並無古詩文誦讀的配套讀本。教材每個單元有2首每週一詩,四年共120首,只要求背誦默寫;此外,從六年級到八年級有唐詩單元2個,宋詞單元2個,元曲單元1個,每個單元4首左右,共20首。編排在其他單元,與現代文主題配伍的古詩,大約不超過10首。所有這些,也是隻要求背誦默寫。

  “慢慢地”,孩子們讀到了高中,提起杜牧的《山行》,都會背,卻沒有幾人知道“坐”是“因為”的意思,問起“小扣柴扉久不開”的出處,幾乎都能答出是葉紹翁的《遊園不值》,卻幾乎誰都不知道“值”的涵義。多年的機械背誦,使孩子們早已養成了生吞活剝死記硬背的習慣,背誦一首古詩或者一篇古文,像小和尚唸經一般,一字字一句句哼哼唧唧,重複又重複,唧唧復唧唧,背誦時,一口氣從頭哼到尾,千萬不敢喘氣,一喘氣就會中斷,一中斷必須從頭再來,孩子們背誦,憑藉的不是悟性靈性,更不是邏輯關係梳理,意群歸納分,更不要說揣回味涵泳體會,主要是靠——“慣性”。背誦,成了一個物理運動,而不是思維活動,更沒有情感體驗。

  中小學的古詩文教學,可謂層層欠賬。小學應該是培養興趣的階段,機械的背誦,讓孩子視背詩為苦役,只為完成任務,追求量的積累,鸚鵡學舌,食而不化;初中本應該是學會審美的階段,嚴苛的默寫,讓孩子見古詩文而生厭,以得分為目的,急功近利,不求甚解;面對這種情況,高中老師,別無他法,只得從頭教:培養閱讀興趣,教授背誦方法,乃至理解字詞,介紹作家生平,講述時代背景……可是,十年所遺漏的知識,三年時間能彌補多少?十年所養成的陋習,更非一朝一夕所能改變。更何況,高中階段的古詩文教學,重點本來就不應在此。以蘇教版高中語文教材為例,除去必修1—5中的35篇(首)古詩文外,還有《唐詩宋詞選讀》、《唐宋八大家散文選讀》、《論孟選讀》、《史記選讀》四本教材,其古詩文教學任務量大且難,如果重點都放在填補基礎知識上,真真是煮鶴焚琴!而事實上,高考除了有10分左右的古詩鑑賞題,還有10分左右的古詩文默寫題,10分左右的文言譯題,10分左右的實詞虛詞題,比較而言,古詩文默寫比鑑賞可更容易抓住分數,甚至,只要你以抓出血來的力度抓,抓個滿分也不是問題。其次,就是盯緊譯的實詞虛詞和特殊句式的識記和梳理了!所以,以識記實詞虛詞特殊句式為主導的古文學習與以背誦默寫為要務的古詩學習——這種焚琴煮鶴的現象,也便在高中古詩文教學中蔚然成風。

  那麼,造成中小學古詩文教學唯背誦默寫為要義之現狀的罪魁禍首就是考試嗎?

  其實,考試可以成為指揮棒,也可以成為擋箭牌。在此問題上,它既是指揮棒,又是擋箭牌。甚至,更多地,是一塊擋箭牌。

  江蘇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古詩文誦讀》叢書(《古詩文誦讀》編寫組,2002-01-01版)的內容簡介,這樣寫道:

  古詩文是我們民族文化的精華,千百年間,萬口傳誦,育了一代又一代人,成為祖國文化的命脈。很多卓有成就的學者,在回憶自己成長曆程時,都感慨得益於早年的啟蒙教育,尤其是古詩文的誦讀。堅定的人生信念以及紮實的語言表達能力和鑑賞能力,影響了他們的修身與治學,這就是所謂的“底子”。現今的人文教育常常提及的“一輩子”的念,也許正是先人在有意無意間落實了的教學原則。

  多年來,我們的語文教學一直有遊離民族語文特點的傾向,對語文教學的傳統否定甚多。其實,傳統的蒙學教育能在漫長的兩千多年中有生命力,必有它的合理之處。比如說記誦,“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強調熟練,以理解為最終目的,這在早期教育中是切實可行的方法。現在流行的模式是“教師講書,學生做題”,讀書讀少了,背誦則更少。其實,與其讓學生去死記硬背那些應試的東西,不如讓學生背一些古詩文。

  這套叢書的編寫者所持之觀點,與前面所引北師大語文教育研究所所長任翔先生之觀點,如出一轍。按照這種觀點,孩提時代學古詩文,就應該以熟讀成誦為要務,“講書”是不必要的,因為“讀書百遍,其義自見”,這可是我們兩千年的傳統蒙學教育之精髓。只要大量地讀,反覆地背,熟能成誦,自然就能受到薰陶,自然就能體會到美,慢慢地,就能夠體會其涵義了。

  這種觀點,源遠流長,散佈甚廣,影響巨大。可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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