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十九首·行行重行行》原文賞析

《古詩十九首·行行重行行》原文賞析

  《行行重行行》是產生於漢代的一首文人五言詩,是《古詩十九首》中的第一首,是漢末動盪歲月中的相思亂離之歌。此詩抒寫了一個女子對遠行在外的丈夫的深切思念之情,以下是小編整理的《古詩十九首·行行重行行》原文賞析,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古詩十九首·行行重行行》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

  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反。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

  意譯:

  離開了我,你不停地走啊不停地走,

  我和你雖然活著,卻如同死了一樣被永遠地分離!

  現在,你和我相距萬里是多麼地遙遠啊,

  好象你在天的那一邊,我在天的這一頭!

  路途是多麼的艱險而且又是那麼的遙遠啊,

  我和你之間今生不知還能不能再見?

  北方的馬兒總是依戀著北風奔跑嘶鳴啊,

  南方的鳥兒做巢也總是向著南方的樹枝。

  你和我分別的日子是越來越遠了啊,

  思念你啊我日見消瘦連衣服也寬鬆了不少!

  飄蕩的浮雲遮住了太陽啊,

  遠行他鄉的遊子顧不得回家。

  思念你使我變得衰老了啊,

  歲月飛逝又是一年!

  唉!這些傷心的事都不要說了啊,

  只希望你和我都努力加餐各自保重吧!

  賞析:

  全詩共十六句,從內容上可分作兩層。前六句為第一層,寫別離;後十句為第二層,寫相思。

  第一層( 前六句 )寫別離,主要抒寫別離的狀況。

  一、二句是寫思婦抒寫別離時的眼中所見之景象和內心的感受。從側面揭示了東漢末年社會的動盪不寧的社會現實。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重”:音chóng。

  又。作行而不止之意講。 “君”:你的尊稱,當指女主人公的丈夫,即遠行未歸的遊子。“生別離”:古代流行的成語,與死別離相對。語出《楚辭.九歌.少司命》:“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一說“生別離”之“生”不作與“死”相對舉之意講,而作“硬生生”之“生”字之意講。如吳淇《古詩十九首定論》就採用此說來解釋:“生字當解做生熟之生,猶雲生生未當別而別離也。”筆者認為此說單就文學欣賞而言也符合原詩之意境的。

  首句“行行重行行”,是抒寫思婦在別離時眼中所見之景象。全句五字,連疊四個“行”,中僅以一個“重”字連綴其間。“行行”,即走啊走啊之意。 “重行行”,即又不停地行走啊行走之意。首句一開始便緊緊地抓著讀者的心,讀之使人眼前彷彿浮現出一幅遠行之人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三回頭,漸行漸遠的畫面。給人一種隨著遊子的不停地行走,時間在不斷地過去,路程在不斷地延長,似乎遊子從此一去便不再有復還的沉重而又壓抑的感覺,一時間彷彿有種痛苦傷感的氛圍,立即籠罩著全詩。葉迦瑩教授對此句評價甚高,認為首句五字看似簡單平易,樸質自然,完全沒有絲毫安排雕飾的用意存在於其間;而且若以後世聲律之說四聲八病來評析它可以說它還通身是病。如全句五字都是平聲字,且有四字用字重複。但人們讀起它來卻不但未嘗覺得有任何違拗啞澀之感,反而覺得它就恰好正是這五個字才真正寫出了人們離別時所共有的一份感覺和聲音,讀之給人的感覺它彷彿是“天籟”之音。

  次句“與君生別離”是抒寫思婦別離時的內心感受。“與君”二字表現出思婦與遊子關係之親切。而“生別離”三字則又表出思婦對此之無奈與不甘和難捨之情。“別離”是人類最普遍最不可避免的悲苦之情。而“別離”又可分為“死別”和“生別”兩種。而“生別”之悲苦則又重於“死別”。“死別”於人一時間雖然說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但對死者而言這一別則意味著一了百了了;對活著的人而言,則又因為它是一種無可挽回的生命終結,隨著時間的流逝其心靈的悲苦也會慢慢地得到平復。而“生別”則不同,“生別”則是兩個相愛的人因生存的需要,而不得不分開,從此天各一方。因為對方尚在人世,只要活著便尚有相聚的希望,而有希望便會有期盼,又因有期盼便會產生相思之情。所以,只要對方活著一天,其煎熬痛苦思念之情便與之相伴隨著相愛雙方活著的每一天。

  三、四、五、六句是抒寫思婦在別離之後的心理活動。

  “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是思婦的想象之詞。與遊子分別已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由於音訊杳無,不知遊子已去了什麼地方,在思婦看來她與遊子之間的距離恐怕已經有萬里之遙了吧,當然這裡的“萬餘里”不可著實來講,只不過是極言距離之遙遠之意。既然是相隔萬里,所以在思婦看來,自然是以君之行處為天涯;遊子離家萬里,當然也是以故鄉與思婦為天涯。所以詩人說是“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了。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道路阻且長”,在句意上緊承上句“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而來。此句語出《詩經.秦風.蒹葭》:“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阻”,指道路上的障礙;“長”,指道路間的距離。但在此句“道路阻且長”中,其“阻”和“長”的含義比之《詩經.秦風.蒹葭》中的原義則更為泛。遊子去鄉萬里,與思婦是各在天一涯,其間路途之遙遠,這是與《詩經.秦風.蒹葭》中在水一方的伊人間的距離是不可比的;而且其間的障礙“阻”擋也不僅僅只是隻有一水相隔,思婦與遊子相距萬里其中不知有多少高山大河障礙阻擋其間。再加上當時東漢末年社會動亂,戰爭頻繁,更增加了路途之艱險。因此對思婦而言此生可以說已經不存在什麼見面的希望了。所以思婦在此自然地發出“會面安可知!”這一充滿相思之苦和絕望之悲的哀吟和嘆息。

  第二層( 後十句 )寫相思。

  “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這兩句是用比興的手法,說明自然界的飛禽走獸都有思念故土的本能和情感。“胡馬”:指北方的馬。“依”:作依戀講。一說作“嘶鳴”講。“越鳥”:指南方的鳥。古代的“越”指今廣東福建一帶地區,代指南方。“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是古代詩歌中常用的比喻。它主要有兩種含義,一種是不忘本,如李善《文選注》引《韓詩外傳》“詩曰‘代馬依北風,飛鳥棲故里’皆不忘本之謂也”。一種是《吳越春秋》:“胡馬依北風而立,越燕望海日而熙,同類相親之義也”。無論是“不忘本”,還是“同類相親”,都是用來比喻人不忘鄉土的情感的。

  第七、八句,是全詩由寫別離轉入寫相思的過渡句。詩人於極度的思念中展開了豐富的聯想:用比興的手法,連用兩個表面上看來似乎與上下文並不相連貫的比喻,來說明動物尚且有不忘故土的本能,你看生長在北方的馬兒即使離開了北方,但是一旦北風吹起來了便會依戀著北風嘶嗚;生長在南方的鳥兒即使離開了南方,但是它做窩也要選擇向南的樹枝,作為離鄉的遊子,難道你不思念故土嗎?因此說這兩句的真正用意是暗示、提醒遊子,禽獸尚且如此,你作為人且能無情?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這兩句是實寫自已相思之深苦。 “遠”:這裡當時間久長講。這裡的“相去日已遠”,與前面的“相去萬餘里”遙相呼應。表面上看兩次“相去”似乎是簡單的重複,其實不然。 第一次與“萬餘里”組合,指兩地相距之遠;第二次與“日已遠”組合,指夫妻別離時間之長。“緩”:這裡當寬鬆講。“相去日已遠,”是說離別的時間之久。“衣帶日已緩”,是言其相思之深之苦。思婦思念遊子,隨著時間的流逝,其思念之情愈加濃烈,以至於茶飯無思,人是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身上穿的衣服也覺得是愈來愈寬鬆起來。這兩句表面上是寫思婦對自已衣著形體的感受變化,實則表現了自已對遊子的相思之深苦。

  “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反” 。這兩句是寫思婦在思念哀怨中產生的懷疑和憂慮。“浮雲蔽白日”是古代最流行的一種比喻。一般用於讒臣之蔽賢,“浮雲”常用來喻讒臣;“白日”常用來喻君王。同時,古人也常用日、月來比喻男人或丈夫。而在此句中,“浮雲蔽白日”究競作何種理解?歷來注家見解不一。而我則贊同張玉谷《古詩十九首賞析》中的見解:“浮雲蔽日,喻有所惑,遊不顧反,點出負心。” 對此,馬茂元教授也認為在我國古代封建社會里,君臣之間的關係和夫婦之間的關係,在觀念上是統一的'。因此,他們認為這裡的“浮雲”是用來喻指遊子在外結識的新歡;而“白日”則是用來喻指遠遊未歸的遊子。

  這兩句是寫思婦的想象。遊子外出久久未歸,是不是他在外結識了新歡,而不顧我在家的思念和哀痛,不想返回故土?這是思婦獨自在家,於久久的思念哀怨之中難免產生的懷疑和憂慮。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思婦是這樣的懷疑和憂慮,但是她對久久未歸的遊子,還是滿懷著濃濃的愛意和諒解,仍然把遊子比作燦爛的白日,仍然把遊子久久未歸看作是他不是不願返回故土,而是因不得已的原因而顧不上返回故土。讀這兩句詩,我們可在思婦的哀怨憂慮之中體會出我國古代婦女溫柔敦厚的傳統美德!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這兩句是繼續寫思婦內心相思的苦痛和感受。“思君令人老”思婦在長期的思念憂慮哀傷之中,深深地感受到身心之疲憊和憔悴,恍惚之間,似乎容顏已老,紅顏不在;時間也在飛速地流逝,彷彿之間又過去了一年。這裡的“思君令人老”當然並不是指因相思而使人的年齡老大,而是指主人公內心的感覺,人本不老,而心情的憂傷,致使形體上的消瘦,好象使人衰老了一樣。“歲月忽已晚”,也不是說時間的早晚,而是說時間流逝之迅速。古人將一年之尾謂之“歲晚”,一生之尾也謂之“歲晚”,而人的一生又有多少個年尾“歲晚”呢?此句慨嘆人生歲月匆匆,年華易逝。

  “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 “棄捐”:猶言丟下之意。“勿複道”:不要再說了。因為這些相思憂愁現在是說也無用, 多說不過是徒增傷心罷了。“努力”:這裡有不可為而為之之意。“加餐飯”:是當時社會上習用的一種最親切的勸慰別人的成語。如《樂府.相和歌辭.飲馬長城窟行》:“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有‘加餐飯’,下有‘長相思’”。 “努力加餐飯”,加餐飯在日常生活中應當是一件很平常的一件事,但由於主人公是終日相思憂慮不止,可以說是到了百事無趣,茶飯不思的地步,要想加餐飯又何嘗容易做到,,所以才只有要努力去為之才行。這兩個字之加看是簡單,實則“充滿了對於絕望的不甘與在絕望中強自掙扎支援的苦心”(見《迦瑩論詩叢稿.一組易懂而難解的好詩》 )。

  對最後兩句詩的解說歷來是眾說紛紜,但歸結起來主要有以下兩種: 對“棄捐勿複道”句而言,一種是把遊子當作負心漢,把思婦當作棄婦的前提上來解釋,“棄捐”就解作被拋棄擱置之意,那麼這句的意思就是說這些被拋棄的悲哀和痛苦不再去說它了;一種是不把遊子當作負心漢,把思婦當作棄婦的前提上,來解釋“棄捐”, “棄捐”就解作為丟開一邊的意思,,那麼這句的意思就是說這些相思憂愁和悲苦,暫且拋開不要再去說它了。對“努力加餐飯”句而言,所存在的兩種解說是承上句而來的。一種是說自已雖然被痛苦地拋棄了,但自已也不去憂傷不去提它了,只是希望負心的遊子你還是努力加餐自已多多保重吧!一種是說此句是自我勸勉之詞,意思是說把相思憂愁這些傷心的事都丟開一邊不去說它了,自已還是努力加餐,自已保重吧!

  筆者認為在人性本美好和不違背詩意的前提下,把“棄捐勿複道”作第二種解說;把“努力加餐飯”在作第二種解說的基礎上,理解為既是思婦對自已,也是對遊子的相互寬慰和勉勵為更好。因此,對最後兩句筆者認為是否應當這樣來理解為好:寫思婦從相思的哀怨感傷中回到現實後的自我寬慰和勉勵。既然一味地痛苦相思,憂慮擔心,也於人了無裨益,不起作用,反而只會是使人身心憔悴,容顏易老。因此,不如把相思離愁暫置一邊,不要去管它了,你和我都各自努力加餐,保重好身體,以待來日相會吧!若這樣去理解,則此句便充分地體現了我國古代婦女溫柔敦厚的品性,即使是在這亂世人生中,也依然顯露出了恩愛夫妻間相愛不渝的崇高情感。我想這樣理解應該不違詩的本意吧!

  這首了詩語言平常樸實,具有淳樸清新的民歌風格。在詩的內容描寫手法上,是虛實相生,託物比興;迴環往復,轉換變化,層層深入;時而寫實,使人如見其景其人,時而虛寫,使人想象聯翩,時而滿懷希望,時而憂心欲絕,時而憂怨逼人,時而又寬勉自勵使人又希冀頓生。讀之使人感情隨之起伏變化,且讀後也使人意味橫生,回味無窮。更為重要的一點是筆者認為,讀此詩不僅僅能滿足我們欣賞的需要,而且它還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如詩中女主人公遭受如此相思之苦,但她最後並沒有沉溺於中,而是幡然醒悟,要把憂傷和痛苦暫時拋卻,努力加餐保重身體,以待來日能與相愛的人重聚。詩中女人公這一自毅,堅強和明智的行為,難道不值得今天的我們敬佩和效法嗎?

  創作背景

  這是反映思婦離愁別恨的詩,是《古詩十九首》之一。關於《古詩十九首》的時代背景有多種說法。宇文所安認為中國早期詩歌是一個複製系統,找不到“古詩”早於建安時期的確鑿證據。木齋提出《古詩十九首》及建安詩歌的重要組成大部分詩作是曹植之作。李善注《昭明文選·雜詩上》題下注曾釋之甚明:“並雲古詩,蓋不知作者。”並認為作於東漢時期,這也是二十世紀以來的主流觀點。今人一般認為它並不是一時一人之作,它所產生的年代應當在東漢獻帝建安之前的幾十年間。至於《行行重行行》的具體創作時間,難以考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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