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小說中人物姓名的寓意

賈平凹小說中人物姓名的寓意

  賈平凹小說中人物姓名有什麼寓意呢?大家知道嗎?

  法無度不成,人無名不立。現在我們每一個人皆有一個姓名作為被他人所識的標誌或代號,而中國自古又給這個標誌或代號賦予了許多深刻的含義:有滿懷憧憬的,有求天保佑的,有敘述身世的,也有與時俱進的,不一而足。先輩們甚至覺得一個名字不足以表達他們對人生理想的追求,又增加了字、號、別號等。究其實質,也不過是一種代號,一個稱謂而已。文學作品中的人物也是“人”,他們在他們的世界中也擁有一個屬於他們的名字。當作者們在給作品中的人物取名字的時候不僅是單純地賦給他們一個代號,而更多的是加入了自己的感情色彩,打上了自己的獨特的主觀烙印。

  賈平凹作為當代文壇上比較有成就的作家,他的小說很受讀者的歡迎。他亦雅亦俗,亦莊亦諧的文人品性與平民意識也受到評論界的推崇。但無論是他前期的作品,還是後期的作品,他小說中人物的姓名除有指稱代號的作用外,皆有豐富的內含:或是體現時代精神和作家一定的審美理想,或是揭示作品中人物的性格、外貌特點以及特定的生活環境,再或就是暗示小說人物的命運。本文也將就這三方面的內容,對賈平凹小說中的人物姓名加以分析。

  一、小說中人物姓名體現時代精神和作家一定的審美理想

  通常說到賈平凹往往先從他的名字說起,賈平凹這個名字,是他成為作家之後改的,而外界對他這個名字曾有過不少的評價,甚至路遙在世時也對他的名字作過點評。但對這個名字的真正含義,賈平凹自己作了解釋:“姓賈,名平凹,無字無號;娘叫平娃,理想於順通,我寫‘平凹’正視於崎嶇,一字之改;音同形異,兩代人心境可見也。”從普通人的角度看這個名字,也許只是有些古怪而並無他意,但細究起來,其深層的蘊味卻是無窮盡的:“凹字中空,空則生靈”。那麼,作家本人的名字尚且有如此的深意,他作品中人物的姓名則就可見一斑了。

  賈平凹自己曾說過:“我的出身和我的自下而上的環境決定了我的平民地位和寫作的民間視角,關懷和憂患時下的中國是我的天職。”①因此他切實地感受和體悟著時代精神,並以此作為審美理想而展開創作。在“四人幫”粉碎的初期,他就寫下了他的早期代表作品《滿月兒》,書中巧妙地運用兩個主人公的名字道出了他的想法。同時賈平凹自己說在構思這篇作品時,他就有著明確的計劃:“名字也要體現全文特點,整合一體:滿月兒。”②即把主人公滿兒、月兒的名字連綴在一起。姐姐滿兒一心為農業現代化作貢獻,在姐姐的影響下,妹妹月兒也下決心學習測量知道,小說滿腔熱情地頌讚了農村青年的追求,即以為國家現代化事業作貢獻作為人生的追求目標。“大愛”即美,作品的主題無疑具有鮮明的時代特點。這一輪“滿月兒”正寓意作者對未來生活的憧憬。

  另一篇弘揚主族律,表現農村現實生活變革的力作《臘月·正月》中的王才也是一個時代的典型。他其貌不揚,個子瘦小,體弱乏力,雖然種地不如別人,但他一肚子精明,辦食品加工廠,成為鎮裡的名人。也許是因名得福吧,“淹貫三才是王者風範”,冥冥之中賈平凹賦予了這個人物一個霸氣十足的名字。從表面上看,這個名字是對這一小人物的肯定,而在更深的層面中則體現了生活變革中人的變化,包括人的性格心裡和人的觀念意識的變化。即農村經濟改革給了農民充分的自主權,商品經濟的發展也為他們的.生產和生活方式提供了多種可能性,誰有實力誰就是生活的強者。總之,賈平凹用他細緻的心思賦予每個人物獨具創新的名字,使眾多的人物不僅在思想行為上緊跟時代的步伐,而且從名字中也滲透出時代的氣息。

  在文學創作中每個作家都有自己獨特的審美思想,這種帶有個人特色的思想常常是在作者不經意間就會流露出來。在《白夜》中賈平凹就借虞白的口說出了他“什麼都覺得醜著好”的觀點,而且這一觀點也曾在他的一篇散文《醜石》中作過闡發,“醜到極處便是美”。這樣一種新異的審美觀點在他的小說人物姓名中則更為明顯的表現出來。《火紙》中的王醜醜和《龍捲風》中的趙醜醜這兩個同名的人,其實都是極標緻的,而賈平凹卻偏偏給了她們一個很不文雅的名字。所謂物極必反,賈平凹成功地運用這一哲學性原理,使他筆下的人物更添了無限的神韻。

  此外,賈平凹還提出一種新的美學規範:缺憾者最美。特別是對女性而言,那種太聖潔的女子總讓人敬而遠之,不敢有半點褻瀆。因為過於理想就自然不那麼實在,所以反倒是那些有明顯缺憾的女性讓人容易接近,更真切,更美。在《廢都》中作者用主人公的名字,給我們營造了一個全新的境界“彎月燦爛”——將宛兒、柳月、阿燦的名字聯綴起來。莊之蝶的夫人牛月清“銀盆大臉,鼻端目亮,是個娘娘相”,性格也是“賢淑如靜山,豁達似春水”。③可就是這樣一個近於完美的女人卻不能讓莊作家動心,其原因很簡單,完美常失之於呆板,相反宛月燦三人無論從長相上還是性格上都不能與牛月清相比,也就是說她們都有明顯的缺憾,但小說中,這三人卻都很吸引人,討人喜歡。作者就是用這“彎月燦爛”的名字一語道破了天機。

  受傳統思想的影響,賈平凹有一種明顯的儒學傾向。《土門》講述了一個村子的命運。這個村子地處西京城的城秀結合部,有一個很有特色的名字“仁厚村”。“仁厚”二字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是被人們所推崇的。“仁”字的本義是“博愛,人與人相互親愛”,它是中國古代一種含義極廣的道德觀念。“厚”指“寬厚而愛人”④。這樣一個有傳統意味的村子中也同時孕育了一位很有儒家精神的村長——“成義”。其人正如其名一樣具有一股俠義豪情,從大的一方面說他想成就他的村子,從小的一方面說他想成就他個人的夢想。但隨著成義的槍決,也在喻示他所代表的那種精神的完結。殺身取義,成就大業本是無可厚非的,但他的結局,並沒能像他的名字一樣成仁,成義。《高老莊》中的子路也和成義一樣是儒家思想的忠實守衛者。真正的子路本是大儒生孔子的學生,在這裡賈平凹正是借這種同名關係暗示高子路身上的儒家思想。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高子路這種推已及人的“仁”者思想與作者的世界觀不謀而合。賈平凹之所以給這個鄉村出身的教授賦予了這樣一個名字也是與他本人的思想相對應的。在經過了各種思想轉變之後,精神疲憊的賈平凹最終還是迴歸了傳統,所以他不斷在作品中給讀者這樣的暗示。無論是成義,還是子路其實都是作者自身。就像河水歸入大海一樣,賈平凹的思想也迴歸到了傳統中。

  二、小說中人物的姓名揭示作品中人物的性格、外貌特點及特定的生活環境

  人的特點有很多表現形式,透過服飾,透過言談,或是透過動作行為都可以表現出來。同樣名字也可以表現人的特點。在賈平凹的小說中你可以看到這種現象。在他的作品中名字不僅對人的命名,同時也是對人的刻畫,使人望“名”而知人。透過人物的名字就可以讓人瞭解他們的性格特徵和外形特徵。

  《黑氏》刻畫了這樣一個木犢。他只知道男女之愛就是隔三岔王地例行一次丈夫的義務;而來順,則懂得要獲得女人的愛不但要給予她身體的溫暖更要疼愛她的心。小說中寫道:“一個老者問木犢,你怎麼不回去和老婆睡覺?”木犢說:“哪裡睡不都是一樣嗎?”而來順見了黑氏卻囑咐她在女人來經的日子裡不要動冷水。不需別的註解,僅一個“木”,那個呆若木雞、不解男女風情的“木頭”形象一下子就躍然紙上了。也就只這一個“木”字,他性格上最突出的特點就被讀者一覽無餘了。《懷念狼》中的打狼英雄“傅山”,父母不僅給了他山的名字,更給了他山的性格。他骨子地將他與山聯絡起來。他靠山、吃山,享用著山,山在他的身上不僅是個名號,更是他的支柱,離了“山”,他就不是他了。“狗”這種動物在人們的印象中一直是以忠實而著稱的。《天狗》中的光棍漢天狗,也真正似一條忠誠的狗一樣照顧著癱瘓的進把式和那個頻臨崩潰的家。女人甚至已“恨天狗忠於師傅,忠於師孃,卻忠得愚蠢,忠得千不該萬不是!”但這女人又那裡知道,一個人的秉性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變的,一條狗的忠實也不是一天就可以催毀的。

  現實生活中人們往往根據某人的外形特徵而給他取綽號,這在文學作品中也是可以看到的。只是不同多處在於,小說中人物的某些外部特徵就直接用作名字了。《遠山野情》中有一個沒有提到姓名的跛子。因為跛腳的生理缺陷,作用就乾脆用“跛子”作了他的代號,當然讀者從他這個名字上也一望便知他的最大特點。此篇中另一主人公吳三大的名字也很有嚼頭。他之所以取“三大”這個名,完全是因為他的外形,他長得腳大、手大、口大,而“三大”正好概括了他這些特點。賈平凹說過,在這諸多的人物中他最喜歡的人物名字是“五魁”。因為這個名字不僅有深刻的含義,也同時點破了這個人物的特點。“五”在中國文化中代表著全的意思,“魁”為眾者之首。因此,五魁的意思就是指所有人和事最好的。同時“魁”還有高大結實的意思,五魁也正是因為一身的好力氣才能支作馱夫的。在這一點上另一個典型的例子是《高老莊》中的蔡老黑,一張油黑髮亮的臉,造就了他的名字“老黑”。而每每說起黑,又總讓人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說文解字》中對黑的解釋是“黑,火電廠所燻之色也”,有狠毒,壞之意,而這個老黑也恰恰如此。流氓無賴的習氣沾滿了身,且中國人的劣根性之一“窩裡鬥”在他身上也有突出的表現。他的葡萄園失敗了,他不是想著如何重整旗鼓,而是“見不得別人碗裡的米湯稠”,一味地和地板廠對著幹,最後只能是輸得更慘。

  在中國傳統的取名中,人們慣用的一個手法是諧音諧義法,文學作品中也經常用到。《鬼城》中,水手吳七的姓名不正是“無妻”的諧音嗎?不正好揭示了一個女人——白香。當然無論誰有多麼大的能耐,這個女人只屬於她丈夫老鞏一人。對於其它人而言,只能是望洋興嘆,“白想”了。在《白郎》中塑的土匪山寨王“白郎”形象,雖然是傳統意義上是一個反面的角色,但他所表現出現的卻是一個近於完美的人。賈平凹正是將古代男性的形象與當代男性的美相結合來刻化這個人物的,也最終選了“狼”作為他的標誌。因為狼所具有的勇猛、機敏與智慧,白郎也具有。所以“白郎”最後變成了“白狼”。 三、小說中人物的姓名暗示人物命運

  姓名是一種神秘的文化,有人認為姓名一定,人的命運也就不可更改了。所以多數人在經歷坎坷之後,皆求助算命、卜卦者或風水先生,為他們更換名號。姓名在很大程度上便成了某種象徵。不能完全地說一個人的姓名為何,就決定了他的命運也如何,但大多數人信奉的是:好的名字在一定程度上都能起到暗示或指證人的命運的作用。賈平凹小說在人物的選名上也極盡所能,試圖讓讀者從名字中就可以隱約地把握人物將來的命運。

  人們將吉祥福貴的字眼用在名字上,總是寄託一種希望,希望由名字的福氣帶給人福氣。但命運卻常常和人開玩笑,現實的狀況總離人們的期望很遠,有時甚至是相背的。“福運”聽起來是多麼吉利而美好的名字啊,但在《浮躁》中,名字的主人命運卻很悲慘。一個憨厚、善良的人卻喪命於一場無聊的鬧劇中。縣委書記為了給視查的專員弄一頓野味,已顧不得這個普通人的性命了。這個字面上絕好的名字,最終還是未能保住這個普通農民的命。取名法中有一種方法,叫提煉萃取法。《白夜》中的夜郎之名就出於此法,夜郎自大。人和名字一樣,不知天高地厚,整日朝三暮四。特別是他與虞白,一個黑,一個白,無論他們有多麼愛慕,自然的規律決定了白天與黑夜不會有交點。姓名中的不合拍就註定了這一對人兒不會有美滿的結局。對待這兩個人物的命運作者正是運用了反喻的方法,讓人物的美好願望被無情的現實打垮,同時表明名字只是一種符號,不要期望它能恩賜一切,到底個人的奮鬥才是幸福的原動力。

  《易經》可稱的上中國的國粹了,其間的玄妙和莫測讓人不禁油然而生崇敬之情。賈平凹在給他的小說人物取名時,對那些不知該如何評價的人物也作了這種朦朧的處理。《晚雨》中的天鑑,原是一個土匪,後殺了新任知縣而代之,但此人,在上任後造福於一方百姓,處處體諒百姓的疾苦,因此百姓對他無不感恩戴德。可是無論他的功績有多麼大,他畢竟是個殺人犯,對這樣一個不能下完全定論的人,最後只能由上天來做鑑別了。天鑑,天鑑,也許只有上天才知道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兌”是八卦中的一種,而《佛關》中畫佛的兌子的命運也亦如玄妙的卦相一樣,充滿了撲朔迷離。還有短篇小說《廢都》中的女主角“匡子”。“匡”的意思是匡時濟世,可這樣一個弱女子怎能挑起這樣重擔呢,她不但沒有做成整個街道的救世主,最後連自己的救世主也沒能做成。

  人世間的是是非非誰也說不清,道不明。人的名字和這世事一樣難以完全破解,《廢都》中的唐宛兒,一個風情萬種又苦難不堪的女子,她的命運明眼人從這個“宛”字中早就預見了。首先“宛”乃曲折之意,情感上一波三折,私奔之後,又被抓回,遭受著非人的虐待。紅顏女子多薄命,她短短的生命裡充滿著辛酸。其次,在她與莊之蝶的戀情上,“宛”與“晚”諧音。她像一隻漂零的大雁一般,無人收留她。無論她與莊作家是相見恨晚也罷,為時已晚也罷,總之她是晚到了。《土門》中的村長助理梅梅的苦命,比起唐宛兒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梅梅的痛苦不僅是來自肉體上的,更重要的是來自精神。“梅梅”也“沒沒”。先是沒有了親人,再是沒有的愛情,最後連家也沒有了,賈平凹讓這個可憐的姑娘成了三無人員。

  總之,姓名的文學意義是最具有開放性的,最活潑多變,最能發揮命名者的聰明才智和文采意匠的,也是能激發人們的遐想的意義層面。姓名體現什麼樣的文學情趣,全在命名者,賈平凹費盡苦心在人物姓名上力求給讀者以意外的啟示和刺激。他這樣如此的不遺餘力,讀者自然不應該走馬觀花粗枝大葉,不加咀嚼地讀讀而已。所謂“名如人,文如名”。我們應該努力去體察作者的良苦用心,這樣既不枉作者一片厚意,也能加深對作品的全面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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